視頻:易烊千璽演《少年的你》遭真打:周冬雨“記仇”打我挺狠,時長約1分18秒
轉載或者合作請聯系
mszhangziyan@foxmail.com
今年夏天《少年的你》撤檔,10月25日終于公映,經此風波,觀眾都有一種珍惜感。豆瓣開分高達8.7。
這部電影的優點很明顯,不過爭議也很明顯。
關注校園霸凌這個出發點是好的,電影改編也做得相對聰明。但是看完之后就是覺得忍不住聯想到東野圭吾,查了一下原小說終于知道了,還真就是照著《白夜行》描出來的仿作。
先說優點吧。
周冬雨和易烊千璽演得都各有突破。周冬雨一直被詬病“只會演古靈精怪”“越來越擠眉弄眼”,這次是突破。她放棄過靜秋找到活潑的自己演出來,現在則是放棄路徑依賴,去演更內斂壓抑痛苦的另類青春。
易烊千璽是人氣愛豆,這樣的藝人演戲,普通觀眾心里直打鼓。他現在的表現大致是合格的,比相當多愛豆演戲的那種格格不入都好得多。長得好看在這個角色里成為優勢,笑容的感染力也讓這個小混混瞬間就引發了觀眾的憐惜和同情。小北比《長安十二時辰》里的李必更適合他。
兩個人的互動戲份是網絡盛贊的,導演曾國祥指導有功。
《少年的你》強化了各種高考元素。故事發生在小城里的一個尖子生復讀班里,學生們都是第二次參加高考,壓力比普通高考生更大。
“氣氛”是最難捕捉的。本片中的考前沖刺、做題、排名,包括后面的考試、送卷子、閱卷……各種畫面加在一起會讓參加過高考的孩子心有戚戚。影片開頭周冬雨和另一個女生一起去領酸奶發放給同學,周冬雨完成任務后立刻坐回自己座位上塞好耳機開始學習,是那種拼命用功的感覺。很意外這是香港導演拍出來的“應試教育”氣氛。
以描摹教育環境為底,影片關注的“校園霸凌”,霸凌產生的原因有幾個很明確的指向。
周冬雨的母親執著于做傳銷(也可能是微商)賺錢,明知道自己賣的是三無,但還在用還在賣,因為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債,高考臨近她的選擇是放女兒一個人在家,因為討債的人看見孩子也不會怎么樣。
這個媽媽是一個典型的“不會為人父母”者,她自私任性,把自己承擔不了的事情給孩子承擔,另一方面她又不是對孩子冷酷無情的那種父母,她認為自己愛孩子,但愛孩子的方式就是賣三無面膜,幻想著給孩子掙學費就是對得起她。
吳越和周冬雨通電話的那部分,母親說著說著就變成了孩子,孩子更像母親,承擔了超出自己能力的壓力和責任。吳越這個角色非常有意思,我們都知道她不是好媽媽,但如果你要求她“懂得”似乎也是不可能的,因為她真的沒有這個領悟力和能力。
男主角也是一個在父母兩邊都不管的孩子。在他口述中母親會把再婚的障礙歸結在孩子身上,別人厭惡她,她就打孩子。這也是另一個女性的悲劇。
查案過程里黃覺扮演的老警官跟尹昉扮演的新警察說,校園霸凌這類案子不好辦,警察找學校,學校找老師,老師找家長,家長在深圳一年就回來看一趟孩子,這句話命中了要害。當下中國的留守兒童問題非常嚴重,不光是農村里有留守兒童,《少年的你》男女主角其實是城市貧困人口中,父母不履行教育義務而造成的某一種“孤兒”。
在校園霸凌這個題材上《少年的你》最起碼比郭敬明吹噓的“中國第一部認真討論校園霸凌”的《悲傷逆流成河》認真許多。(當然了郭敬明自己吹的這個頭銜本來就不成立。)
我本人沒有見過女生主導的校園霸凌,但是從新聞里還有朋友口述中得到的信息,這種情況挺常見,女生霸凌女生時夾雜了蕩婦羞辱及同性惡意的比較和嘲諷。施暴者本身可能也經歷著社會對女生的苛刻,卻給其他女生帶來更極端的傷害。
《少年的你》中霸凌小團體被分成了不同的角色,一個女生是“主導者”,其他女生是“跟隨者”,還有一個女生是“被迫跟隨者”——為了獲取認同、避免傷害才跟著別人一起去霸凌。“被迫跟隨者”在自己能做主的情況下是不會施暴的,而當霸凌小團體無人可欺負時,“主導者”就去欺負“被迫跟隨者”,這個部分的細致和微妙也值得肯定。
主導霸凌的女孩是日式校園劇里那種光彩照人卻討人厭的校花形象,漂亮優秀偏偏嫉妒心強,毫無同理心,需要通過壓制別人來獲取優越感。霸凌者同樣是教育的悲劇,電影前半段暗示了她有過于嚴格追求優秀的“中國式父母”,外表光鮮看似正確實則碾壓著孩子的天性,后半段通過霸凌女孩本人的口中說出,她上一年高考成績不好,父親一年都不跟她說話。
敘述方式和思路很明顯了:所有孩子的錯,歸根結底都是教育的錯,其中大部分又是父母的錯。
在這個故事里,父母和學校教育都是缺失的,不是放手不管就是只看成績不看其他。尹昉扮演的警察所做的一切,都是了解和共情,“如果小北就這樣頂罪陳念的一生就完了”,他承擔了教育和引導的功能。
故事處理試圖兩頭兼顧,又要殘酷青春又要溫暖結尾,這樣可能后半段節奏有些難受,總覺得情緒被提了一下,應該快結束了,但劇情還在不停復盤和整理。
網絡上流傳著很多電影扎心金句,被視作電影的感動點。可在部分觀眾眼中,這些難免有些青春疼痛文學,“少年”等關鍵詞反復直接出現,表達失之于簡單直給。
原小說水平很差,曾國祥團隊的改編提升了故事質量。上一部《七月與安生》也是經他之手從普通的矯情故事變成了小鎮女孩們的人生。
題外話,對我來說一個可能比正片更觸動的細節是,片尾音樂人盧凱彤的名字出現,加上了一個框框。盧凱彤自殺離世時,其伴侶余靜萍正好在《少年的你》劇組擔任攝影師,回去處理后再回來工作,給本片更蒙上一層傷感味道。我也懷疑男女主角剃頭一段,是不是在向盧凱彤致敬。
導演很努力,演員很努力,但是,(注意但是來了),我個人能清晰地感覺到大家都在努力,卻始終不能完全投入,時不時就會冒出,“這個太日式、太東野圭吾了”的想法。
男女主角之間的關系又似《白夜行》又似《嫌疑人X的獻身》;兩個人約定好一起走出小城的橋段,我腦子里開始播《為了N》的BGM。
由于霸凌是日式校園故事的常見主題,所以也會想起更多日本影視作品。像強迫接吻橋段就類似《告白》。
(《告白》)
臺詞也是這樣。“總有一天我們會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讓人想起“只希望和你手牽手在太陽下走路”。
(劇版《白夜行》)
“共犯”關鍵詞出現時,“共犯就是最極致的愛”這種日劇臺詞呼之欲出。
(《為了N》)
總的來說,電影男女主角的關系內核最像《白夜行》。
這樣整體感覺就很奇怪,本片落到的細節是有很多中國現實因素的,高考、留守兒童、“父母皆禍害”的教育問題。但許多地方又似曾相識,諸多日本影視作品浮現眼前。
“這個我見過”的念頭不斷干擾著我,對我個人來說,影片最終表達效果被削弱了。
我一直在想,是我不停聯想妨礙了我入戲,還是日本這種主題的故事名作較多,直到我翻了一下原作《少年的你,如此美麗》,一切都有了答案。
原小說跟東野圭吾相似之處太多。如果打個比方,就像是照著《白夜行》和《嫌疑犯X的獻身》描的臨摹作品。
《少》作開頭就是著名的《白夜行》里著名的“生物共生關系”,還寫到了圖書簡介里。
(《白夜行》)
(《少年的你,如此美麗》)
小說中男女主角有雪穗和亮司式的奉獻與被奉獻,為了喜歡的人設計犯罪和擔責的橋段很難讓人不聯想起《嫌疑人X的獻身》。校園霸凌又讓人想起《惡意》。
(影版《嫌疑人X的獻身》)
加在一起,《少年的你,如此美麗》原小說給人東野圭吾經典橋段合輯的感覺。
尤其是,男女主角的共生、一方為另一方奉獻全部人生,這種感情,是非常日式的。
日本文化里有極致審美的傳統,極致就是美,櫻花之美在于落下的時刻,而落下意味著死去。還有像犯罪里的愛、小孩子的惡意這類,日本也有太多作品不斷強化這類要素,各個角度的深入探索和描繪。
當然不是說,中國作品就不能描寫此類情感。
但每一種文化都有自己的表達基因。中國人拍女犯人是《紅蜘蛛》,美國人拍出來就是《芝加哥》。
同樣的基礎元素,感情和思維方式一定是不一樣的。全世界的青春期煩惱都類似,但《狗十三》是中國人的青春期煩惱,一看便知,這種氣息是創作者自帶的,是跟我們的文化和社會息息相關的。
《少年的你》那種揮之不去的似曾相識感讓我頻頻出戲,我剛看到一個中國應試教育氣氛覺得挺好,就會因為故事走向和細節讓我覺得哪里不對而被迫抽離出去。
可能本質上是因為,原作是東野圭吾的仿作,而非一部扎實描寫中國校園霸凌的作品。主創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去加入現實元素和現實話題,也修改了主線情節,但原小說畢竟是電影的基礎和底色。原小說對于東野圭吾的模仿,導致了基礎情感是日式的,在一個中國小城故事里顯得很怪異。
上網一搜就發現,在《少年的你》演員到位、導演編劇也努力的情況下,原作本身的問題依然引發了網絡上的激辯。
如今《少年的你,如此美麗》被影視化,對東野圭吾及其他作者來說意味著什么?
我咨詢了知識產權律師的專業意見是這樣:
「A小說涉嫌抄襲了B小說,在A的基礎上改編了C劇本,最終拍攝形成了D電影,直接去比D和B之間的關系可能是比較難的。在目前著作權法項下,探討的就會是“D是否對B的權利人構成侵權”這個問題,鑒于D是電影作品,B是文字作品,所以不是一個簡單的復制行為,如果有表達上的一致,有可能構成對B作者改編權的侵害。」
所以就是非常尷尬的狀況:一個不高明的故事,碰上了更優秀的導演、演員及主創,還有一個關注社會的視角,在關注社會這部分也很盡力。
可是一個“融梗”的作品影視化如此順利和轟動,又是什么樣的社會效應呢?
無法要求觀眾去當這道題的審判者,觀眾終究只是消費者。
從頭說起,一個原創性有爭議的作品出版了,出版后持續受到質疑但出版社不采取措施反而持續售賣,于是進入了影視改編視野,挑選版權的團隊可能也沒有一套驗證原創的流程,直到這個局越來越大,最終無法撤回。
保護原創,不可能靠公眾自糾自查就能實現。
更想問的是,這樣的尷尬為何反復發生?為什么越來越多的項目陷入版權爭議,口碑不錯的團隊也難免?我們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到底出了什么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