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湖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55歲的講師龔德才在網上頗受關注,其31年“專注教學,不評職稱”的經歷令人感嘆。龔老師本人回應說,他沒有評職稱,并不是評不上或者學院不給評,而是因為他從來就沒有參評過。差不多同時,南京大學梁瑩事件亦是沸沸揚揚,一個年紀輕輕的女老師,通過不斷的發表論文和運作,當上了教授,當上了青年長江計劃人才,成了學科項目的帶頭人。
兩位教師的不同人生態度及不同人生軌跡令人或敬重、或鄙夷、或羨慕、或憤恨,有人敬重龔老師的踏實、誠懇,亦有人鄙夷龔老師的笨拙、呆板;有人羨慕梁教授的光鮮、亮麗,亦有人憤恨梁教授的虛浮、偽詐!無論人們破口大罵或暗中腹誹,事實似乎并不為之所動,誠懇的依然誠懇,偽詐的依然偽詐。王陽明講: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萬物本無善惡,只是人心發動才去分辨善惡,分辨善惡由良知,良知何來?在傳統社會里這個是不容人質疑的,不可辯駁,這種不容質疑,不可辯駁,一方面成就了良知的神圣權威,另一方面也醞釀了良知的陰暗險惡。歷史上種種經驗證實,依良知之名,既有拯救蒼生的神明,亦有涂炭生靈的惡魔。良人有良人的良知,惡人有惡人的良知,就如同有人敬重龔老師的踏實、誠懇,亦有人鄙夷龔老師的笨拙、呆板,無論敬重者還是鄙夷者都是本著自己的良知做出的分判。鄙夷龔老師笨拙的人自心并不認為自己的心是可惡的,他們依著自己的氣勢在社會中橫沖直撞,巧取豪奪,很有成就感,但是這種氣勢總是戛然而止,其成就感也隨之轟然坍塌。
作為一種職業,教師或教授是知識的傳遞者,作為社會成員,他們是有權利有義務的公民。作為知識的傳遞者,教師被賦予無限的期望與責任,作為權利和義務的個體因其有限性或局限性則難以擔當,于是教師形象被虛化,這導致兩種趨勢,一是部分從表面形式著手,利用人際交往的技術手段,美化這個虛化的形象;另一部分恪守責任,平凡一生,為這個虛化的形象提供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真實。對于前者,他們猶如繁花,令人賞心悅目,卻也只是玩物罷了。而后者,應當令人敬仰,他們如同谷物,雖模樣樸陋,味道平淡,卻是生命的真正依賴。但是在繁花似錦的時代,人們過度地欣賞繁花,甚至不為平實留一席之地,這樣的繁盛能保持多久?這樣的繁盛到底有何意義?
2012年3月份海南省三亞市一所中學一黃姓女老師年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被發現在宿舍內自縊身亡,留下遺書稱受到學生的恐嚇和威脅,而且稱“學校故意安排我做那么多活,我都累垮了”。
2018年7月5日早晨,高考前一天,贛州四中黨委書記、校長劉愛平自殺, 據警方初步調查,劉某平生前患有抑郁癥,并于墜樓前留下遺書。遺書中也有“工作壓力巨大,身心俱?!钡淖謽?。
2018年7月12日,河南洛陽市新安縣第二高級中學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該校女教師張會芳攜女自殺身亡!自殺前,它留下了一份沉重的遺書:走了,我終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臨走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工作壓力大,無法忍受,生活也毫無樂趣,無法接受現在這個面目全非的自己,給親人帶來傷害真的很抱歉。
2018年9月13日早晨6時許,河南洛陽第十七中學52歲的初三班主任、數學教師王宏召跳樓自殺了。臨終前,王宏召老師編輯了生前的最后兩條短信。一條短信內容為:“我是自殺,以此表達對教育局及學校的失望,原來拖欠工資,現在各種各樣檢查、亂七八糟檔案、名目繁雜培訓、職稱不公。”另一條短信內容為:“期望真正的教育?!?/span>
2018年11月8日,周四下午4點左右,武漢鋼城十一中數學老師張明舉從學校教學樓四樓一縱而下,跳樓身亡。在絕筆信的最后,張明舉說,希望生活在一個更加公平更加有人情味的世界。他說他無愧于教師這個稱號,已把教學生涯中最好的10年奉獻給了十一中。
這些血淋淋的事實理論上應該令人震驚和心痛,尤其是另他們的領導和同事心痛,然而,并沒有太多人真正被震撼,他們的同事和領導甚至可能會有一種如釋重負般的輕松。新聞報道中的用語概括原因大都集中在自殺者自身問題上而不再深入。的確,自殺者是因為心理承受能力差,同事和領導們可以無任何法律責任擔當,但是一個生命的無端凋零與它周圍的存活者的生命必然有著不可割裂的聯系。也許,個性鈍拙的它們曾經是領導的負擔,但是也是他們的責任。
對于追求形式的人,筆者感恩他們創造的繁華令人賞心悅目。對于樸實循真的人,愿他們真心淳厚,如金剛不損不壞。其實,作為一個人本質生命中包含著本真與形式,只是被自己人為地分裂開。片面追求形式和一味遵循本真都偏執,是在膚淺輕率地向世俗求證自我的價值,而世俗是變幻無常的,向其求證價值必將被世俗的無常所淹沒,換來的是通過無常的評價生成自己的匱乏感。這種匱乏感逼迫著人向外不斷形式化而忽略本真,向內不斷凝聚而忽略形式,這是人生命的誤區,都會產生不可破解的現實困頓。鄧曉芒講過,人要超越當下的困頓現實,站到一個更高的高度,來反思和批判這個現實,尋求一條出路,改造和重建自己的對象世界。不能由對象世界任意塑造自己,而是利用對象世界由自己來塑造自己,并且重新塑造自己的對象世界。這個理論非常完美,然而不是每個生命都能達到,那些迷醉于繁華而入罪惡深淵的權力者和那些困頓于自我的自殺者都在塑造自己,但都失敗了,至少在這個生命階段失敗了。
2016年2月,華東師大政治系博士教師江緒林自殺時,筆者寫下一點文字,以此向困頓的逝者致敬。
殺死暗黑——紀念江緒林博士
余寒料峭的春晨
我打開電腦
讀到一篇悼詞
在這陽光明媚的春日
萬物都醒來了
一個孤獨思考了許久的人
和冬天一起離開
不再理會絢爛
不再被虛幻的誘惑折磨
不再讓強暴的虛妄者
因他的單純的懦弱而造惡
萬物生長的季節
生長的都是虛榮
紅艷的花
是深在黑暗中的根的理想
開在明媚的陽光中
黑夜籠罩的時候
或許會有花兒絕望
朝陽再臨的時刻
那殘落在地上的花片
是絕望者
殘落的花片化作泥土
純凈高昂的魂回歸生它的神
那個和冬天一起離去的孤獨的思考者
身體化作泥土
靈魂在神那里了嗎
是否記得為殘存在暗黑里的同類
發一縷神光
如同暗黑殺死你一般
殺死暗黑
注:原文有部分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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