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生之關系更多地體現在利用與被利用上,這種多年來積結成的壞風氣已然成了業內公開的秘密。而值得我們反思的是,為什么就沒有人主張站出來對導師制進行質疑呢?
論研究生導師制應該緩行
/沉默不語
在中國現行的研究生教育中,無論是碩士還是博士,注定是要有所歸依的,也就是無論如何要跟著一個導師學習,而且是跟到底直到畢業。另有新聞報道稱,近幾年來,國內一些知名高校也開始在本科生教育中實行導師制。如北京大學2002年已在本科生中試行導師制,浙江大學2002年已在本科生中全面實施導師制。北大提出在本科生中實行的導師制,導師的職責有三:“一是負責對學生進行政治思想方面的指導;二是對低年級學生給予從中學階段到大學階段學習方法的幫助;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給學生選擇專業提出一些建議。”
導師制是何方神圣,居然有如此魔力?據資料顯示,導師制最早出現于英國牛津大學的“新學院”(興建于1379年),當時新生被錄取后到某一學院報到時,學院當局就給他指定一位導師。本科生的導師稱Tutor,研究生的導師稱Super visor。導師制就是為一組學生確定一名導師,在導師和學生之間建立起“師徒”關系。導師是學生所選科目的學者,他負責指導學生的學業和品行,協助學生安排學習計劃,指導他如何進行深入學習。學生在學習期間每周必須到導師那里去至少一次,每次半小時以上,導師與學生這種談話叫Tutorial(個別輔導)。“導師制教學促使學生對所學科目進行創造性思維,這是牛津教學體系中最值得稱道的地方。”
牛津與劍橋在建校之初就實行導師制,事實證明,這一制度是行之有效的,培養了眾多具有創新精神、成就卓越的人才。由于導師制在人才培養中的有效性,繼牛津和劍橋之后,世界上許多國家的高等教育都采用導師制。但由于經費和人力的限制,一般只在研究生教育中實行“導師制”。因此,從導師制的起源看,它最早出現在高等教育領域,并主要用于研究生教育,是作為一種側重于對學生進行個別化學術指導的教學制度而存在的。
但正如錢鐘書先生所說,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外來優秀的東西一到中國都會變形。到了今天,研究生導師制(一帶多)成了一些教授和副教授謀取私利的理由,或者是因其制度化的規定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搖錢樹。據筆者觀察,這種現象不只出現在一個學校,而是在中國高校中大面積流行,所以我們提出傳統的“一帶多”的研究生導師制應該緩行,而應大力倡導導師聯席制。
一、 導師與學生之關系
對研究生來說,每個人對自己的導師有一個評價,但對全國的導師的總體評價都不會太高,因為,師生之關系更多地體現在利用與被利用上,這種多年來積結成的壞風氣已然成了業內公開的秘密。而值得我們反思的是,為什么就沒有人主張站出來對導師制進行質疑呢?
1、 朋友
師生之間為朋友,這也要分為兩類:酒肉朋友型和諍友型。前者表現為老師時常請學生吃飯喝酒,但就不談正事,不會涉及學術問題,而且飯錢的支付有兩種,一種是老師掏錢,另一種則是學生湊錢。
諍友型顯然是一種理想的導師范本:老師會無私地指出學生的優缺點,并就其優點提出研究方向,并提供有益的資料及研究思路。目前這樣的老師已經越來越少了。
2、 雇傭關系
現在更多的師生關系處在雇傭層次,主要有兩種類型:長工型(亦即包身式型)和短工型。
長工型,即研究生一入學后,大多數時間都為導師占用,包括寒暑假。占用的原因是導師的課題多,有書要攢,開公司需要人手,另外雜七雜八的事務要做。比如我認識的幾個學生同系一師門,為導師要到時限的課題趕了三個月,一本“巨著”出來了,書封面上沒有他們的名字,只在最末頁的感謝里才“驚現”大名。這個國家級的課題上萬元,導師給這幾個學生一人一千元。今年二月,上海交大九博士炒掉博導,博士研究生就聲稱:“我們是他的私有雇工”。“教授讓我們長時間為他的公司做項目,而疏于對學生研究學業的指導”。
短工型,即隨時準備著導師叫上“做事”。這個“事”兒有大有小,比如編書,做莫名其妙的課題,又比如幫老師批改學生作業,打印東西,沖印膠卷等等。
3、 陌生人
我的一個同學本科和碩士都在一個學校,導師曾任過她的課,后來她選他做自己的導師,一個原因是“他不管,我很自由”。但這樣下來的一個結果是,某一天,他撞見她,居然問:你不是已經畢業了嗎?
這個導師做到了極致,是不管型的代表,他每天只關心自己的家庭,沒有時間和自己的學生說上一會兒話。
另一種則是放羊型。偶爾管一管,而這種時間是極其奢侈的,真應了魯迅先生的一句話:時間是擠出來的。
二、 現行導師制之危害:
師生之關系呈現出鮮明的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現行導師制難辭其咎,在權利與義務不對等的情況下,種種奇怪的現象出現了。比如一人帶10個博士和10個碩士,很多學生三年不會和導師見上幾次面。這種局面蘊含著巨大的風險,也帶了多重危害。
浪費國家錢財(納稅人錢財)
導師申請課題下來后,如果導師自己做,顯然質量上應該還是有保證的,但大量下放給研究生做,導師的義務下放了,質量也會受影響。從這個意義上說,導師坐收漁利,從而是對國家錢財的一種浪費(說貪污可能太刺耳)。另據了解,帶一個碩士,導師每月可得補助300元,但錢入了袋,更多的導師沒有一種使命感和責任感,倒是導師制成為他(她)得補助一個制度保障和合法理由。
國家錢財當然也是納稅人的錢財,這種以公肥私的現象難道不算一種學術上的腐敗嗎?
做人師表的潰敗
時下,導師人格缺失成為了一個現實課題。缺失的一個重要的表現是,老師不把學生當人看,從而導致學生不把老師當人看。
另外,唯利是圖的導師不是太少,而是太多。有的導師成天飄在外面講課,甚至把最新研究成果在外面去講,而不講給自己的學生,這種情況下如何實現對學生的指導呢?而這樣的行為又給學生提供了什么的的榜樣呢?
治學的局限
我們不說那些為利是圖的勢利導師對學生治學的無益了,就算是諍友關系的,現行導師制下,學生只能跟一個導師,而且在選擇時不一定是自愿的(由于學生多,牛的導師有限),這突出的表現出了計劃經濟色彩。再加之中國的國情,人情觀甚為嚴重,所以導師A的學生是不好向導師B討教的,這會影響導師A對自己的評價。
另外,導師選擇的困難還表現在,當學生對導師不滿意了,想調換,這會有很大的阻力,而現行制度并不鼓勵和贊同學生換導師。
社會風氣
我們時常把大學校園稱之為“金字塔”,從純粹性來褒獎它,這在90年代前應該是適用的。現在的大學校園已然是一個大社會了,各種社會上不合理的現象都會有所反映,貪污腐敗現象不是沒有,而是缺少我們去曝光和懲罰。
在師生關系物質利益化的背景下,研究生找導師在很大程度上是看導師的名望和交際網絡,并不會在意學術成就。這種勢利觀顯然和現代社會是合拍的,從而使研究生沒有了CRITICAL THINKING的習慣,更多地去迎合社會。這顯然不是社會發展的需要。
從這個意義上說,在被導師異化之前,研究生不應首先將自己異化。
三、解決方案:導師聯席制
我們倡導導師制度應該緩行,并基于改革的現實困難,建議實行導師聯席制。
這種制度的設計原則為:
所有具有導師資格的老師同屬于導師團;
研究生不固定在一個導師,而共享導師團資源;
導師團在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地點為學生服務;
導師有義務接受電話或電郵咨詢;
導師補助由導師團掌握,每年由學生評選最佳和最差導師,從而實現導師多勞多得,優勞多得。
…….
這樣下來的好處是真正實現“有教無類”,并有利于將導師的權利與義務明確化,對學生的指導更有利,充分體現“兼容并包”的好作風。遇到有課題時,則在學生中公開招標,報酬進行公示制度,并根據學生的成果進行評估。
導師聯席制可以解決現行制度的暗箱操作及計劃經濟特點,也能解決部分“多吃多占”的問題。
據報道,中山大學、華南理工大學淡化研究生“導師制”,考生報考和復試時均不需選定導師。為改變研究生培養中“1個茶壺灌9個茶杯”現象,中大研究生院今年起試行“導師組”的做法,由一個導師團隊帶研究生。研究生報考時不需選定導師,入學頭一年不分導師,做論文時再配備相應課題的導師,并讓學生自由選擇,同時給博導、碩導設定招生人數上限。這種“導師組”制現只是先在外語學院、中文系等院系試行,明年在全校推廣。華南理工大學也改變復試的報考模式。考生在報考時也不需選擇導師,等到復試結束后再作選擇。為了避免導師在復試中給自己“門下”考生“感情分”的現象,采取考生報考時先不定導師、待復試結束后再由學生和導師雙向選擇的做法。
我們認為這已經走出了重要一步,如果再加上制度上的保證,效果會更好。魯迅先生在1925年5月15日《莽原》周刊上發表《導師》一文,言辭激烈:要前進的青年們大抵想尋求一個導師。然而我敢說:他們將永遠尋不到。……青年又何須尋那掛著金字招牌的導師呢?不如尋朋友,聯合起來,同向著似乎可以生存的方向走。你們所多的是生力,遇見深林,可以辟成平地的,遇見曠野,可以栽種樹木的,遇見沙漠,可以開掘井泉的。問什么荊棘塞途的老路,尋什么烏煙瘴氣的鳥導師!
這種思考路徑顯然走得很極端,但它也為我們提供了一種思考路徑,那就是必須先改良,再改革,將研究生導師制進行優化,直至將其幻化于無形,讓學生自主聯盟起來,因著共同的愛好,在學術研究上取得不斷的成就。
背景:
博士炒掉博導
2004年2月17日,《大學周刊》獨家報道了上海交通大學計算機系66歲的博導王永成教授被自己帶的9名博士研究生聯名“罷免”的消息,博士研究生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坦言,聯名要求更換導師的原因是王教授長時間讓他們為“法定代表為其夫人陳祖申”的上海納訊高科技應用研究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納訊公司)做項目,而疏于對學生研究學業的指導。而2月18日,報道的當事人王永成教授委托納訊公司主要負責人張凇芝先生致電記者辯解稱,博士研究生要求換導師,主要是因為有研究生偷了納訊公司的東西,事情敗露。
9名博士生公開的一致態度是:“如果學校不同意更換博士導師,我們就集體退學。”最后,學校從人才培養角度出發,尊重學生的意愿,同意將9名博士轉到其他導師名下。”面對記者,校方負責人承認最終做出更換導師的決定,或多或少有點迫于博士研究生上訪壓力。
他山之石
我覺得,中西教育差別,就像社會制度和文化傳統一樣深刻而源遠流長。
在牛津,我的第一個印象是,這里的專業劃分相當粗疏,講究博與通,是可能工具型,而不像我們那樣是專用工具型。比如,牛津大學只有研究生才可以說是哲學專業,本科生則叫做“PPE”學生,這是指攻讀哲學-政治學-經濟學(philosophy-politics-economics)的學生。在結束本科,念研究生時再專攻以上三種專業中的一種,這種安排使文科學生在本科階段具有較為廣博的知識。
一般而言,西方學生的獨立思考能力強于中國學生。我們看重的是現存的知識,他們看重的是會不會出主意,不論是學生、教師還是研究人員,他們掛在口頭,常常贊揚的就是說某人有“idea”。我曾問過一位著名的牛津哲學家:“你認為最好的學生應該是什么樣子?”她的回答使我感到意外:“最好的學生就是能教給我一些東西的學生。”
這是典型的牛津導師制教學:我每周給學生指定閱讀書籍與論文題目,然后面談,討論。這個學生在論文和討論中的表現常常是令我驚喜參半,許多我急欲表達的看法,都被她搶先表達出來了。
依我的標準,西方學校對學生抱一種自生自滅的態度,很少強制,你是天才靠自己奮斗冒尖,你不求上進,甚至自甘墮落,也是咎由自取。我的一位英國朋友的兒子吸毒,來管的是警察,如果在中國,恐怕班主任、校長都有干系。中國的教育強制成份重得多,學生的表現、成績,總要符合家長、學校、社會的要求。
(徐友漁:教育何為——中國教育問題隨想(二),中華讀書報2000/08/10)
美國中學無導師
在美國一到中學就并無“班級”一說,都是學生按照要求各自選課。全美中小學師生的比例在一九九九年的統計數據是1∶16.6。在美國當然不會有人用“研究生教育”和“導師制”來教中小學,因為那顯然違背教育的常理。
(程寶燕:教育與“國際接軌”,《世紀中國》2003/0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