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6日，北京安定醫院。“我是來看心理醫生的。”肖達（化名）平靜地對筆者說道。他今年18歲。
半個小時的談話很快結束，肖爸爸還在跟醫生談，交待肖達在門口等他。肖達看起來臉色憔悴，烏青的眼圈和不規則分布的痘痘將他的焦慮一點點泄露出來。他靜靜地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眼神茫然地看著前方，偶爾把頭埋在手心里。
從事心理咨詢行業6年的心理醫生李雅文博士，對這群暑假時才出現的咨詢者已經很熟悉了，為此，她既開心又憂心。開心是因為在病情變得更嚴重之前，學生們來到這里主動接受心理咨詢和治療，他們或許可以早點康復；憂心則是因為很多學生的病情由于拖延到暑假而變得更嚴重了。還有就是暑假只有兩個月的時間，對治療來說太短了。
李雅文記得曾經問過家長這樣一個問題：你希望孩子身體健康，還是成績優秀？其實她的潛臺詞是：只有孩子身體健康，才能做好其他事情。從長遠來看，二者并不沖突。然而，習慣于督促孩子加快腳步的一些家長，因為孩子病了，才同意暫時放緩腳步。事實上，家長雖然疼愛孩子，但更害怕他們輸在起跑線上或者失去領先優勢。所以當孩子接受心理咨詢和治療時，家長經常催促李雅文快點治療，還急于知道孩子什么時候能治好。
■心理問題五花八門
“如果你覺得心情不好，不想跟人打交道，通常可以自己調節情緒。但是，當這種情況持續了一段時間，自己無法排解，并對生活造成了影響，比如記憶力下降、失眠等，你就患有心理障礙了。”在李雅文看來，心理障礙是影響健康的疾病，就像每個人會得感冒一樣。而心理咨詢則是為一個人的心理健康定期地保健。
據了解，中小學生輕微的心理問題主要是考試焦慮和對環境的不適應。嚴重時表現為上學壓力過大，厭學棄學；或是社會交往關系不良，與他人產生沖突；甚至在中小學后半階段，產生品行障礙問題，做出一些處于法律邊緣的行為。
“隨著我慢慢長大，成績越來越差。就像是從天上掉到地下，從地下掉進了井里，太陽從此消失了。”剛上六年級的小薇（化名）對于她不想上學的原因這樣解釋道，她稚嫩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而貼在房間墻上的各種獎狀似乎描繪出了小薇輝煌的過去——舞蹈比賽冠軍、鋼琴比賽第三名、朗誦比賽第一名……但她卻沒辦法再待在學校里了，只要坐在教室里就覺得不舒服，坐不住；做作業的時候，她總想著看隔壁同學的答案；考試的時候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檢查，卻還是做錯了。小薇的父母一直簡單地認為女兒成績下滑的原因是態度不認真，太貪玩。當小薇哭著鬧著不想去學校上課時，他們才意識到女兒的心理障礙已經很嚴重了。
而小輝比小薇的情況更嚴重，他甚至不止一次地動手打父母。他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被送進精神病院的情景。高三的生活，艱澀得像是一個人走在沙漠里，沒有退路，只能前進。沉重的心理壓力使得小輝變得很暴躁，對家人動輒打罵。由于心理壓力長期不能排解，一次模擬考試中小輝發揮失常，落寞的小輝走出考場。此時父親的詢問像是導火線，一下子點燃了他的怒火。小輝扇了父親一個耳光，然后撿起石塊追打父親，把父親打得頭破血流。家人沒有辦法，只好叫警車把他送進精神病院。
出院后，小輝的父母聯系了心理咨詢師，打算讓小輝試試心理輔導。根據小輝的情況，心理咨詢師設計了一套治療方案。在一系列的減壓、舒緩情緒的治療之后，小輝漸漸地走出陰霾。他明白了父母的付出不只是為了炫耀、為了有面子，明白了成績的好壞只是整個學習過程的參考，并不等同于成功或失敗，明白了學習是為了自己而不是別人。這個男生開始真正了解自己，了解父母。于是，他在今年勞動節那天，買了一束鮮花送給辛勞的父母。最讓父母驚喜的是小輝最終以617的高分考入名牌大學。
與中小學生相比，大學生則經常出現適應不良的情況。中小學時，學生以學習知識為主；大學里更注重學生的綜合素質。一些依賴性比較強的人，或者生活環境前后差異明顯（比如從農村考進城市）的人容易出現心理障礙。雖然有些高校的心理干預工作比較靠前，但每年還是出現很多“水土不服”的大學生，輕則郁郁寡歡，重則被學校勸退或者自殺。
李雅文說，其實這種心理障礙并不需要吃藥，只需要告訴他適應新環境的方法就可以了。“這就好比你到了另一個國家，而這個國家沒有吃早點的習慣。那么你只要告訴他這個事實，以及他必須自己想辦法吃早餐就好了。另外也必須告訴他，雖然他不是最優秀的，但也有自己的優點和價值。”
■家長應負更大責任
現代社會生活節奏快速，腳步匆忙的人們來不及緩解壓力，紓解苦悶，便導致心理健康狀況不佳。類似小薇、小輝的人有很多，有的甚至更加嚴重。因此，與其治療，不如預防，將心理障礙的發生扼殺在搖籃里。但心理健康的教育和宣傳不只是心理咨詢師的工作，也涉及到家庭和學校。
“孩子有病，家長應該負責。”李雅文說，孩子們的情況在開始的時候并不嚴重，但通常由于家長和孩子溝通不良，或者對心理障礙的了解不多，導致孩子的壓力越來越大，病情一拖再拖。
有的家長平日忙于打麻將無暇顧及孩子，甚至也說謊、偷竊，對孩子來說，無疑是錯誤的示范。另一個極端則是溺愛，無條件的滿足與縱容。當孩子養成了“唯我至上”的思維習慣后，面臨真實的社會環境就容易產生不適應與不接受的情緒。
李雅文對《歲月神偷》中一段劇情的印象特別深刻：爸爸是鞋匠，收入不多。雖然大兒子的成績優異，但學費給家庭造成經濟負擔。一次考試失利，大兒子有兩科不及格，他爸爸便破口大罵。“打罵孩子的情況在中國家庭中并不少見，這多多少少會在孩子的心里留下陰影。一旦孩子不再信任家長，就很難再和孩子溝通，引導孩子了。”在解決兒童、青少年的心理問題時，家長的心理健康教育也必須跟上。
目前，中國學校的心理咨詢室在逐步完善。但僅僅靠心理咨詢室是不夠的，還需要在教學體制和管理上針對學生的心理問題積極干預。并且培養更多專業的心理咨詢師，滿足學生的心理需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