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蔣念慈
中國古典家具頂級藏家
香港著名古董商
“紫檀概念”的誕生
他是背后重要的幕后推手
近幾年拍賣市場上
屢創記錄和天價的頂級宮廷家具
又往往是他的藏品
他把經手的家具編號
流水號一直編到了28萬多
光家具照片就裝滿了40大箱子
/ 古董是不會消失的 /
/ 要么在我手里 / 要么在別人手里 /

拍賣會上遇舊藏
兩年前紐約佳士得大放異彩的“錦瑟年華--安思遠私人珍藏”系列拍賣會結束的時候,蔣念慈準備踏上返回國內的歸程。作為各大拍賣會場的常客,蔣念慈在此次拍賣的預展時便已飛抵紐約,親歷這次佳士得在洛克菲勒中心的拍賣現場,在眾多洋溢著興奮的亞洲面孔中,淡定地觀看幾項世界拍賣紀錄的誕生。
遠隔重洋的拍賣會硝煙方盡,國內的討論會上烽火初起。針對第一個討論主題“此次拍賣會中最想收藏的拍品”,楊波、伍炳亮、區勝春等特邀嘉賓紛紛給出了答案與點評。與會眾人對蔣念慈的答卷尤為期待,因為他是論壇中唯一一位親歷現場的嘉賓。而他姍姍來遲的答卷,也出乎眾人的意料——他將最想收藏的拍品定為一對貌不驚人的明代黃花梨長方凳。

■ 明十六、十七世紀黃花梨長方凳一對
尺寸:51.4×86.4×47.9cm
這對以156.2萬美元成交的方凳雖然躋身此次家具類拍品成交價的前五名,但在一般收藏家眼中的高價拍品里,它并不顯得出眾:論造型,它不比圈椅圓潤;論稀缺性,有人以為它不及成對的燈臺罕見。蔣念慈為什么選它?這個謎底直到他回國后接受采訪才得以解開。原來,在當時偌大的拍賣廳里,蔣念慈是大概最了解這對方凳的人,因為他是它曾經的主人。
“這對方凳的八條腿足粗壯,且保存幾乎完好,只有一條腿的內側面有小修補。這樣粗壯的腿足和方凳協調的比例,在我經手及過眼的方凳類中并無第二件。”

■ 蔣念慈先生的庫房
在蔣念慈的收藏法則中,改動過的老家具就不能算老家具,這是藏界的一條老規矩,也是一道門檻。他挑老家具,是挑它們老的設計,老的工藝。如果改過,就意味著原設計也跟著發生了改變,不論改好、改壞都已不再是正宗的古董家具,只余下日常價值,沒有收藏價值。
蔣念慈對這對黃花梨方凳印象深刻,不僅因為它完整,沒有大修大補,是原汁原味的原設計,還因為它貼上了“王世襄”和“安思遠”這兩個顯著的標簽。它是四面平羅鍋棖小馬蹄腿的設計,風格樸實厚重,也因此曾被王世襄在《明式家具研究》中列為“十六品”之一的備選案例,后來又被安思遠在其收藏高峰期買入,一藏便是二十余年,直至辭世后的這場拍賣會上又重新面世。
20世紀80年代,這對方凳蔣念慈曾拿出去轉手拍賣過,2.5萬美元的成交價。但怎么到自己的倉庫,他承認連自己都不記得了。因為時間久遠,更因為那時經手的古董太多,而這對方凳,就像是滄海一栗。后來輾轉到了安思遠的手中,直到這場拍賣,它才將與蔣念慈重逢。
蔣念慈略感意外,有種他鄉遇故人的驚喜,但并沒有多少遺憾。踏入收藏、經驗古董生意三十多年,他見慣了拍賣會上的揮斥方遒,對于古董的來來去去也習以為常。
“古董是不會消失的。要么在我手里,要么在別人手里。”蔣念慈說,仿佛宣布著熱力學第一定律。

打造迷幻“家具森林”
走進蔣念慈在廣州市番禺靈山鎮的倉庫,一股濃烈的舊時光的味道撲面而來。各式各樣的家具堆積如森林,一直蔓延到了墻上。原木早已色澤發暗,置身狹窄的過道,恍在黑白電影場景里。
倉庫的主人卻顯得比照片上更神采飛揚,像個富有活力且幽默感十足的年輕人,令人無法想象早在上個世紀80年代他便已在香港的老家具收藏行業打拼出了自己的事業。

作為香港摩羅街古董店的少東家,蔣念慈18歲就在母親的引領下開始做古董生意。父輩早就打下了一片宏偉天地,但蔣念慈卻不甘于活在繁茂的蔭庇之中。“我媽媽主要是做瓷器生意,我覺得我不能走這條路,否則一直跟著她學有什么意思?”
他為自己選擇的主攻方向是當時還備受冷落的老家具。很多做瓷器的朋友都對他的選擇不理解。“那個時候,不要說非紅木的老家具,就連黃花梨、紫檀也不怎么受人待見。他們會覺得,家具怎么能跟官窯比呢?官窯瓷器流傳有序,而且還易碎,更加彰顯珍貴。相比之下,家具有什么好收藏的?”
但蔣念慈的思路有些與眾不同,“我很喜歡‘古玩’這個詞,在我看來,第一等的古玩可以欣賞、可以玩又可以用;第二等的古玩可以欣賞、可以玩,但不能用;像官窯這種只可以欣賞不能玩又不能用的,在我這兒算是第三等的收藏。當然,‘玩’不是簡單的‘玩’,在這個過程中,最好還有很深的文化含量。載道于器,是我更愿意去走的一條道路。”

蔣念慈用幾十年的時間,把老家具收藏越玩越大。他位于番禺的大廠房,占地面積達2萬多平方米,這里堆滿了他從全國乃至世界各地淘來的老家具五六千件——據說鼎盛時期曾有上萬件。桌子上壘著桌子,椅子上站著椅子,更不要說那些密密麻麻擠在一起排放的各色舊木板。它們有的來自王侯府第、富賈宅院,也可能出自某座平凡的鄉野民居,匯聚成一座迷幻的“家具森林”。
這座“森林”中,除了家具,還分門別類放滿了各種和舊房子、舊家具有關的小物件:一尊雷神像本來是擺放在香港文武廟門口的、一張齜牙咧嘴的儺戲有熊氏面具是用來辟邪的、一排秤砣原來是掛在門簾下增其重量不被風吹的、幾百個寫有“小樓夜雨”、“鸞鳳合鳴”、“鴛鴦交頸”等成語的牌匾,原來是擺放在踏步床里的“標語”、還有一排排、一堆堆的造型迥異的油燈、墨斗、香盒……種種令人聞所未聞的物什,蔣念慈經常一下子就能拿出一套幾十、上百個,讓人瞠目結舌。
“我女兒有一次來我這里的辦公室做作業,佯作生氣地‘質問’我,爸爸,你總跟我說不要貪玩,我覺得你比我貪玩多了,你的辦公室里全是你的玩具!”蔣念慈笑著說,有一點小小的得意。
蔣念慈至今仍不愿意被貼上“專家”“大師”標簽,戲稱寧當一個“販子”,言辭間透著自謙與自嘲:“我們的專長在于判斷真假,判斷一件家具設計是否合用。就像一個菜販子,很懂菜的品質好壞,至于說怎么種好菜,怎么改良品質,也許就沒那么熟悉。”

他沒有刻意去呵護、翻修那些舊物件。他看重的是古董原本的樣子。倉庫對外開放,不時有人來“淘寶”,看重了,商議好價格,便可拿走。他并不留戀某一件物品。
務實,也許是他從同樣從事古董生意的父輩那里繼承的品質。能用、實用、好用,是他對家具的最基本的認知:“看老家具要用看老建筑的方法,評論新家具要用評論新建筑的方法。打磨上手,其實就像裝修。像房子一樣,家具首先必須要能用、好用,才能被叫做家具。家具不是雕塑品,不是只給人看的藝術品。”
作為資深的傳統家具經營者與收藏者,他同樣自覺肩負著一份去偽存真的責任。“為家具注入文化是正確的,但不能注入偽文化。如果注入的是偽文化,整個行業都會走偏。若偽知識偽文化被寫進書里,以訛傳訛,被后代誤以為真實,那真是對行業最大的傷害。”

不按材質判高低
篤信眾木皆平等
“所有進門的收藏我都會拍照和編號。現在的編號大概是28萬多——不過其中很多被我賣掉了,但號并沒有消掉。”
在蔣念慈龐大的收藏帝國中,頂級的宮廷家具、紫黃家具并不罕見,他的藏品也曾多次創下拍賣紀錄。比如,1998年,一張“清乾隆紫檀雕纏枝蓮紋平頭案” 在中國嘉德春拍以132萬元的價格創造了國內古典家具的成交記錄。但由于競得者以種種理由拒絕付款,嘉德只好做“上一口兒”競拍者蔣念慈的工作,蔣念慈遂購得此案。而這張平頭案后來又現身中國嘉德2008年春拍,最后以3136萬元高價拍出。

■ 清乾隆紫檀雕纏枝蓮紋平頭案
尺寸:259*52*91cm
全球最貴的中國家具,也是從蔣念慈這里賣出去的。那是2013年,在北京保利8周年春拍中國古董珍玩夜場上,一套“清乾隆紫檀高浮雕九龍西番蓮紋頂箱式大四件柜”以9315萬元人民幣成交,刷新中國古董家具的世界紀錄。

■ 清乾隆紫檀高浮雕九龍西番蓮紋頂箱式大四件柜
尺寸:長174cm;寬74cm;高325cm
殊為難得的是,被這么多頂級家具“洗過眼”,蔣念慈卻依然對普通的老家具滿懷熱愛,某種程度上他算是個篤信“眾木平等”的藏家。
他并不迷信“木材”。在他眼里,關于材質,其實很難下一個簡單的斷語:你能說黃花梨就一定比櫸木高檔嗎?不能。能說紫檀一定好過榆木嗎?勉勉強強吧。事實上,任何一種木材都分三六九等。

“同樣的道理:你能說宮廷的就一定精美,而民間的就一定粗鄙嗎?也不能。事實上,明清家具中并不存在某一個種類或者款式一定凌駕于另一個種類款式之上的情況。宮廷里的家具,從設計到每個環節的制作都由不同的人來進行,皇帝的意見也會參與進來。它是團體協作的產物,也是相互妥協的產物;而民間的家具,很多時候是一個師傅進行所有的工序。定做的人會說,我想要隔壁小王家桌子的那種面,村頭老李家桌子的那種腿,所以民間家具會非常有個性,有時靈感四濺,有時將錯就錯,有獨特的別致和可愛。”
幾年前,蔣念慈專門將所收藏的坐具拿出來進行展示。“很多類似的展覽,都特意‘一面倒’,比如全部都是 黃花梨或者紫檀。但我偏偏把所有種類放在一起,然后你會發現:所謂的‘階層’,其實大多是人們賦予它的,而非它本身真實的屬性。并不是因為一件家具是皇帝 用過的就注定高貴,也不見得一個民間的手工藝人就不能誠心誠意地打造一把富有美感的椅子。”

收家具不追求便宜只追求效率
蔣念慈基本上就是以北京和上海為基地,從大行家手里直接收,有的人喜歡避開大行家,自己去收。
“他可能一天只能見到兩件,但我這種方法可能一天能見到十件。所以我能收的最多的原因是因為:我不追求最便宜,我只追求效率。
“最多的時候,是2003年非典期間,大家都不敢出來了,我不怕,那一個多月,四十尺的 貨柜我大概收了幾十個。偶爾有一次,大概1998年的時候,我也曾經跟著大行家一起到小行家家里,有三輪車來接我們,這是到鄉村收家具的交通工具。當時我覺得奇怪,三輪車上為什么擺滿了日用品?后來才知道,舊家具都是用這些日用品換過來的。農民沒有錢的概念,你去跟他們買,他們不賣,用臉盆、暖水瓶什么的換,反而更容易。
“不過這種情況在2003年之后就終止了。那段時間,中國的經濟開始騰飛,買老家具的人也開始多了起來,價格也越來越貴……事實上,如果不算在拍賣市場上買的那些,最近十年我都沒有再進過老家具。
“收來的老家具,特別好的就自己留著、有些修復一下賣到海外市場——老外非常喜歡這些東西。有些桌子我覺得破得都不能用了,但他們喜歡;再比如米斗,我轉手了大概兩萬多個。老外用這個放報紙雜志。還有一些拆下來的木板,可以用來做新家具。我用掉了大概三萬兩千多立方的舊木材,現在已經沒剩多少了。”

■ 蔣念慈先生和幾個孩子在清乾隆紫檀高浮雕九龍西番蓮紋頂箱式大四件柜前
西方也曾經經歷過這樣的過程。他們的“富一代”最喜歡的是什么樣的家具呢:有繁瑣裝飾的——最好有象牙、玳瑁、綠松石這些名貴的配件就更好了。 其實直到現在,這種家具依然很貴。但到了“富二代”、“富三代”也成長起來之后,他們的眼光開始放寬,他們已經不怎么重視材質這件事情了,而是更加注重個性。
“我覺得同樣的事情也會發生在中國,事實上已經開始發生。比如在過去,幾乎所有中國人的第一個旅游地點都是北京,而且十之八九都要去天安門。但現在的年輕人不會這樣了,他們可能會選擇其他城市,甚至是去野外,去別人從沒有到過的地方,哪怕落后點也不怕。這是一種改變。收藏也一樣。你能想象一個害怕“撞包”、“撞衫”的年輕人去收藏和父輩同樣的千篇一律的東西嗎?新奇的、富有個性的東西一定更加吸引他們。”

古董生意是門科學
蔣念慈認為老家具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它有個性,這個是第一位的。“它非常有個性,你不會看到完全相同的兩件老家具;其次它也非常環保;再次,它還非常耐用,因為百分之百都是榫卯結構。
一定是有錢人家精雕細作的老家具比較有收藏價值。很多時候,看材質是一個比較快的評價途徑。好的材質通常配合好的設計和雕工。因為師傅的心態上會更加重視,也就更容易出精品。但什么是好的材質呢?這個必須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不能下簡單的斷語,因為任何一種材質都分三六九等。黃花梨有差的,榆木也 有好的,不能一概而論。

“宮廷家具,以及非宮廷的紫黃家具,全世界真正開門見山的不過萬件左右,其中還有兩千件是不流通的,在博物館里。宮廷家具在其中占的比例更少,極度稀缺性決定了它的珍貴。但這種頂級家具,數量少,收藏門檻高。市場上占的更多的還是民間家具,這里面也有機會。
“不過,雖然老家具單獨一件相對便宜,但如果是從投資的角度來看, 要想獲利必須得成體系性的收藏,沒有雄厚的資金也是很難做出什么名堂的。什么叫體系性收藏呢?首先你不能只買一件,你得買一批,其次你買了一批還只能算是系列,不能算是系統,還有另外一個條件:就是進行相應的研究,把它背后的文化信息給梳理、歸納出來。做到這些工作才叫系統性收藏,才能真正令藏品增值。”
不能迷信木材,也不能迷信家具本身。“古董生意,是一門非常科學的生意。誰帶有半點迷信,就會判別不好。越是理智,越是科學,對古董判別得越好。”他半開玩笑地轉述王世襄的話:不是你的古董值多少錢,而是別人能拿多少錢來買。古董買賣與收藏,既是一門生意,也是一門科學。
蔣念慈眼中,顯然國外的古董商在這一點上做得更進一步,他們講究來龍去脈,肯追根究底,也肯下工夫認真做研究。“買回來一件東西,不欣賞也不研究,那就只能是收集,稱不上收藏。經手、賺錢,那只是個人的成就,不是對行業的貢獻。
比如很多收藏家都給安思遠提供貨源,甚至有些存貨量比他還多,但對明清家具真正做出建樹的還是安思遠。他的著作,他的研究成果,提高了世人對中國家具的認知度。

2006年11月之前的歲月里,蔣念慈一直大量地收購舊家具,近十年則主要在收購回流家具及各類文房器物。他專門雇了一支攝影組,凡是經手、收藏的東西都會拍照、編號,現在編號已經達到驚人的28萬多號。光是家具的相片就堆滿了幾十個大箱子 ,而現在這些照片正在被一張紙地掃描、整理、分類。這些枯燥無味的工作,就像計算機科學的初始數據累計階段一樣,推動著一個龐大數據庫的建立。
齊白石有一方章,刻著“萬物過眼,即為我有”。從蔣念慈眼前過的老家具何止萬千,幾成云煙。在生意之外,他正在尋找一種真正令它們不會“消失”的途徑,那便是留下科學的數據,作為學術研究的基礎,讓這些老家具成為“概念”“文化”的一部分,這樣它們才真的不會消失。
在“大數據”一詞被反復提及的今天,蔣念慈也許發現到“數據”是聯系現代科學與傳統家具的一條紐帶,龐大的數據資源,以及建立其上的量化分析、研究成果將會成為真正有價值的資產。而這種無形的資源,將比一把椅子、一張凳子帶給整個行業乃至文化的意義更加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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