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無錫決定自己去看看許叔微先生的故居,許叔微是宋代大醫,是經方派的創始人之一,一輩子為老百姓診病不收費用,醫德高尚,根據我查閱的資料,這個故居在無錫的馬山,但是我不知道具體在哪里,很多人問我:你在許叔微的故事里面不是已經把這個故居寫得繪聲繪色的嗎?怎么居然不知道在哪里?
真對不起各位——這個是我根據文獻寫的,其實我還真沒有去過那里。
于是自己坐公共汽車,去了馬山,到了馬山傻了,怎么回事兒呢?原來,偌大個馬山,很大,我在路邊問誰誰搖頭:許叔微?哪個醫院的?不知道,沒聽說過這個人!
總之周圍老百姓沒一個人知道許叔微的存在,這讓我很感到很迷惑,我知道許叔微的故居就在不遠的地方,總之是在這附近,但是就是問不出來。于是只好原路返回,很懊惱。
第二天一大早,福建東南衛視的黃劍兄弟殺到,開著一輛從上海征用來的車(據說是他的一位驢友的),他的到來令我精神一振,援軍到了!黃劍是老江湖了,一個蘋果電腦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擺著,隨時掛在網上用google導航,就這樣我們再次出發。
在路上,我突然發現我的手機也有GPS的導航功能,于是,兩個系統一起導航,其架勢和美軍空投差不多,我們基本上精確地定位了每個經過的路口(呵呵,當然開始的時候我對導航工作很不熟悉,這搞得黃劍很暈,后來逐步改善了情況)。
再后來,太湖出現在我們的眼前,我很奇怪為什么這里會有這么大的水體,遠遠望去,如同大海一樣,我們就沿著湖邊的道路一路開去。
馬山很大,這次我們是從東部沿著湖邊開的,路的左邊,是直到天邊的水,右邊是滿山的郁郁蔥蔥,山巒起伏,江山如畫,我們一路開著,一路不禁贊嘆,此時,正是花開季節,山上很多的不知名的鮮花怒放,有的溢到了路上,使得我們無法看到隔離帶,只是看到一片片的花墻。
快到馬山路的盡頭的時候,在一個山坳處,我們突然看到林蔭深處,有一片老房子,我們驀然警覺——莫非是這里?于是,趕快剎車,倒車,開了進去。
這是一個小小的村落,一片房子,錯落在樹蔭中。有位農村老人,正信步走來。
我忙下車,問:“老先生,許叔微的故居您知道在哪里嗎?”
老人回答:“在這里。”
我忙下車,不知道為什么,問了句:“您貴姓啊?”
老先生回答:“姓許。”
此時,后面有位婦女走來,說:“我們這個村子,全都姓許。”
我一愣,忙問:“莫非您們都是許叔微的后代?”
兩人回到:“對的呀,我們這個村子都是許叔微的后代。”
我忙鞠躬,失敬失敬,原來都是偶像的后代!然后,我拼命凝視他們的面龐,努力想象出許叔微的樣子。
許叔微的故居前,有三棵老樹,據說是許叔微親手種的,大家想想吧,從宋代到現在,這樹該什么模樣了?只剩下兩棵了,都只有部分樹干了,估計毎棵得有三個人合抱,樹是已經死了,只有樹干——也就是木材留在那里,顯示著這是宋代留下來的老物件。
老人用鑰匙打開了許叔微故居的院落的大門,隨著門一點點打開,我和黃劍都驚呆了,黃劍后來如此形容,當時我的嘴里只有四個字: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如此往復不止。
為什么呢?原來,整個院落被院子里的幾株高大的玉蘭樹嚴嚴實實地遮蓋著,基本上沒有什么陽光,光線和院子外面如同兩個世界,外面是陽光明媚,院子里光線非常的幽暗,如同塵封了好久的房間被打開。滿院子的玉蘭樹葉鋪落在地上,干的(不知道什么不腐爛),當門打開的時候,我們望向院子里,最強烈的感覺是:時光仿佛一直被封閉在這里。
來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5c3e721a0100jnbf.html) - 許叔微故居_羅大倫_新浪博客原來,這里是有三十多間的房子的,后來都毀了,僅僅剩下了三間。
“名醫進士”的大牌匾還在,據說是后人寫的了,原來的文革毀了。
我們參觀了一圈,在大廳里,我跪下,向著空中叩頭,隔著時空,向我心中的大師表達我的敬意。
當時我的感覺是:雖然我沒有來到這里,但是,我書里面寫的情景,和真實的這里是幾乎完全一樣的。
老人說:許叔微有三個兒子,大兒子留在這里,守著這塊土地,其他兩個兒子一個去了常州,一個去了蘇州。
結果,沒有過兩天,我在金壇調研繆希雍的資料的時候,在縣志里面找到了許叔微的一個兒子的記載,這個兒子叫許必勝,紹興十五年高中探花,為殿試第三名,這在當時是了不起的事兒,可見許叔微教子有方,同時,我們也可以分析出來:許叔微收復失地之心未滅,給兒子起名都是“必勝”。
找到許叔微兒子的資料,對研究許叔微的生活有一定的幫助。這個發現純屬偶然,如有神助。
從老宅里面出來后,我們聊了一會兒天,然后我和黃劍來到了許叔微家門口的一個小亭子上,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到整個村落。
當我望著村子的時候,突然明白了許叔微老年時候為什么選擇這里定居,這里風景無比優美,同時,古代的馬山是一個小島,和陸地是隔絕的,許叔微選擇這里,等于來到了桃花島,意思是自己確實要遠離塵世了,開始寫書了。
許叔微老宅后面的山上,滿山的楊梅,此時,正是楊梅成熟季節,我和黃劍抵不住誘惑,買了一籃子,于是就在涼亭上開吃,一吃才知道,這楊梅無比香甜,如同有蜜一樣,我之前吃的楊梅總是有些酸味,這個基本沒有,簡直是人間美味。
回來黃劍兄弟一檢索,才知道,原來馬山楊梅是楊梅中的極品,每年就是馬山楊梅,可以帶來幾千萬的收入,馬山的居民,每戶人家可以一年收入楊梅錢幾萬到十萬不等。
我這才明白,為什么老人告訴我:許叔微后代的這個村子,十六戶人家,有十三輛轎車,家家都是小樓。
這就是許叔微高明的地方,為自己的后代,選擇了一個物產豐富的小島生活,守著這么優質的楊梅,至少生活無憂。
在回來的路上,我們又問了周圍的居民,大家還是不知道許叔微是誰,很多人問我:是哪個醫院的?
我告訴他們這是一位看病不收老百姓錢的醫生,大家紛紛搖頭:哪里有這么好的人?
其實,我這次到無錫是感覺很遺憾的,無錫建了很多的高樓,我覺得和這個國家其他的城市沒有大的區別(估計蓋樓的圖紙都是一樣的),有時候在無錫的街頭,我覺得感覺和在北京一樣,有的片刻我甚至恍惚了。
但是,我覺得,一個城市蓋了多高的樓,并不能說明什么,而這個城市真正的精神才是它最大的特色,無錫很幸運,擁有許叔微這樣的大醫,他高貴的品質是無人可比的,我們都說白求恩精神,其實白求恩精神就是許叔微精神,許叔微的精神就是大醫精誠的精神,它應該成為我們這個城市最為驕傲的遺產,一個城市,守著這樣一個高貴的靈魂,竟然不以此為驕傲,這難道不是一件遺憾的事情嗎?
高樓,明天別的城市就可以蓋更高的;但是,這樣一個高貴的靈魂,卻不是那么能夠輕易擁有的,這才真正應該成為一個城市的名片,成為一個城市的驕傲!
在開車回來的路上,我和黃劍兄弟感慨不已,當時肚中饑餓,于是我們就在太湖邊停車,找了一家飯店,在露天餐桌前坐下,點了點菜,對著微微出來的太湖的風,感慨著:當年韓世忠也就是這樣乘舟從太湖來看許叔微,兩位也就該是這樣把酒臨風吧?感嘆之間,已是夕陽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