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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什么病,生病多月,都不會好受。有一位患者,發(fā)熱4個月,經(jīng)多次治療,但效果不顯。最后他遇見了一位大夫,這位大夫從溫病方向進行診治,1個周后,患者熱退身愈。如何做到的?文中一探究竟。
患者男性,34歲,廣東高州人。2004年4月7日初診。
主訴:發(fā)熱4個月。
現(xiàn)病史:2003年12月始出現(xiàn)發(fā)熱,咳嗽,在當?shù)蒯t(yī)院(高州)治療不效,遂來廣州求醫(yī)。于廣州市某中醫(yī)院住院治療1個月不效。于2004年2月11日又至廣州市某大型西醫(yī)院住院治療。曾進行多次血、尿細菌培養(yǎng),結(jié)果均為陰性,進行多次多部位影像學檢查及多次骨髓檢查,認為“可基本排除感染性疾病,血液病及惡性腫瘤”。曾使用多種抗生素治療,每于使用后熱勢升高,擬診為“多種藥物過敏反應”,停用抗生素,使用激素治療(甲潑尼龍80mg/d,維生素D聯(lián)用氫化可的松200mg/d),亦不能控制病情。發(fā)熱每于午后加重,入夜尤甚,體溫高達40℃。近日病情加重,夜間熱甚時出現(xiàn)神昏譫語。遂邀彭師會診。診時癥見:發(fā)熱(體溫39.4℃),神清,口渴,頭面、雙上肢見斑疹色紫紅,咳嗽有痰,大便3天未解,體尚壯實,納可。舌暗紅,苔薄黃膩,脈滑數(shù)。
中醫(yī)診斷:溫病遷延日久。
西醫(yī)診斷:不明原因發(fā)熱:多種藥物過敏反應?
辨證:火郁三焦,充斥上下,內(nèi)迫營血,胃之陰津受損。
治法:宣泄郁火,清胃生津。
方藥:以升降散合化斑湯治療。
生石膏30g(先煎),大黃8g(后下),僵蠶、姜黃、知母各10g,蟬蛻6g,甘草5g,玄參20g,牡丹皮12g,赤芍、紅條紫草、粳米各15g。
二診(2004年4月8日):服藥后,當晚體溫降至35℃,家屬急來電話詢問,知患者“身涼汗多,神清”,此為津氣損傷,急以益氣養(yǎng)陰:西洋參15g,麥冬、五味子各10g。
三診(2004年4月10日):兩日后復診,熱勢漸退,每日最高體溫不超過38.5℃,全身散在斑疹,出至手足心,大便通暢,舌紅,苔薄膩。邪熱已減,氣血同病,兼以痰濕。當清熱化痰,涼血化斑,以化斑湯合溫膽湯治療:生石膏(先煎)、水牛角(先煎)各30g,玄參、茯苓各20g,粳米15g,甘草5g,枳殼、竹茹、知母、法半夏各10g,陳皮6g,生姜3片,大棗5枚。
四診(2004年4月14日):午后夜間熱甚,天明汗出身涼,體溫波動于37.5~38.2℃。胸悶,咳嗽,痰可咯出,脘痞,納差,舌略紅,苔黃膩。治以蒿芩清膽湯:黃芩12g,青蒿(后下)、法半夏、枳實、竹茹各10g,陳皮、青黛(包煎)各6g,茯苓20g,滑石15g(先煎),甘草5g。
服藥后熱退,繼以參苓白術(shù)散加減善后治療半個月,痊愈出院。
【按】該病患者發(fā)熱4個月有余。咳嗽是患病以來一直存在的癥狀,可見在肺之邪熱始終存在。初診時既見到咳嗽等上焦肺的癥狀,口渴、發(fā)斑等中焦胃的癥狀,又見便秘等下焦大腸的癥狀,為在肺之溫邪日久失治,火郁三焦,充斥上下,故用升降散宣泄郁火。
溫邪日久失治,不但充斥三焦上下,而且內(nèi)迫營血。神昏譫語、斑疹,均為內(nèi)迫營血之象。葉天士《溫熱論》原文5中說:“若斑出熱不解者,胃津亡也,主以甘寒,重則如玉女煎,輕則如梨皮、蔗漿之類。”溫病發(fā)斑多因陽明胃熱內(nèi)迫營血所致。斑疹外發(fā)則邪有透解之機,故斑出之后,熱勢應逐漸下降。若斑出而熱不解者,是為邪熱消爍胃津,致津傷不能濟火,水虧火旺而熱勢燎原,即葉氏所謂“胃津亡”的后果。
本案患者即是出現(xiàn)了這種“斑出熱不解”的情況。對于“斑出熱不解”的治療,葉氏提出“玉女煎”,王孟英認為并非是玉女煎之原方,而是用白虎加地黃法,吳錫璜又提出:“熱甚者,尚有犀角地黃合白虎法。”故使用化斑湯清胃泄熱與養(yǎng)陰生津并進。該病患者雖未見明顯虛象,然病程日久,邪熱久戀,正氣自虛,故減去水牛角以免過于寒涼,而加入牡丹皮、赤芍、紅條紫草著重涼血化斑。
該病例發(fā)熱頗為頑固,5個月來體溫從未降至正常,而服藥一劑后產(chǎn)生了明顯療效,當晚體溫降至35℃,但是患者出現(xiàn)了身涼汗多。對于此時的病情,可以參考《溫熱論》原文6來理解。本病例雖未出現(xiàn)戰(zhàn)汗,但病機類似:邪熱久留,正邪相持日久,正氣奮起祛邪后,體溫驟降。可以分為兩種情況:一種為陽氣一時不復,“待氣還自溫暖如常矣”。另一種則是發(fā)生了脫證。其鑒別要點有三:脈象、神志與汗出情況。由于二診為緊急情況下的電話詢問,故脈象不可知;神清則為佳兆;關于汗出,葉天士指出“汗出膚冷”為順,“膚冷汗出”為逆。患者身涼后汗出甚多是氣陰兩傷,失于內(nèi)斂之象,當急以生脈散益氣斂陰。
三診時雖然斑疹遍布,但熱勢已減,大便通暢,辨證為氣血同病、兼有痰濕。仍以化斑湯清熱涼血化斑,以溫膽湯化痰清熱利濕,如葉氏所云“分消走泄”之法。
由于辨治準確,服藥后熱勢進一步下降。午后夜間熱甚,天明汗出身涼。夜間癥狀明顯,多與“陰”有關。溫病中夜間發(fā)熱較甚者,常見熱灼營陰之清營湯證、邪留陰分之青蒿鱉甲湯證、暑濕郁阻少陽之蒿芩清膽湯證。熱灼營陰證當伴見心煩、舌絳、斑疹隱隱等,邪留陰分證當伴見舌紅少苔、形瘦、熱退無汗等,而本病患者以胸悶、咳嗽、咳痰、脘痞、納差、苔膩等痰濕表現(xiàn)為特征,應屬蒿芩清膽湯證。蒿芩清膽湯證中發(fā)熱夜間為甚,并非因為病位屬“陰”,而是病邪性質(zhì)屬“陰”。濕為陰邪,午后夜間屬陰,故夜間熱甚;天明屬陽,熱屬陽邪,熱迫汗出,熱隨汗泄,故身涼。然濕性黏膩,不易速去,故郁阻少陽。當以蒿芩清膽湯清泄少陽、化痰利濕。
藥后發(fā)熱消失,諸癥好轉(zhuǎn),唯余濕留戀、脾胃氣虛,以參苓白術(shù)散健脾化濕善后而獲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