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本清源
什么是法學？
如何學習法學？
作者：評論社評論員 顏書哲
已經到了大二年下學期，筆者在法學的學習上，也曾經歷諸多困惑與迷茫：雖然說接觸了不少對于法學的觀點，但是由于“法學是什么”眾說紛紜，筆者不由得陷入各類學說“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的迷局，同時因為不知道這些紛繁復雜似是而非的爭論背后，癥結點究竟在哪里，因而學習上始終不得要領。
直至讀了孫笑俠老師《法學的本相——兼論法科教育轉型》這篇文章，筆者方才如混沌中撥云見日，對法學的整體框架有了一個淺顯的認識。可以說，當下的中國法學，是規范法學、社會法學、價值法學三者的雜糅。那至于說，這三者又是如何去融為一體的？三者在法學當中的地位和關系又是如何？時至今日，學界并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當下中國法學研究與教學出現的一些混亂之處，一定程度的原因也正是三者的銜接與交錯存在模糊點。
文章提要：規范法學、社會法學、價值法學，是法學的基本維度
什么是法學？孫老師認為，規范法學、社會法學、價值法學，是法學的基本維度。但在三者當中，規范法學是法學學科的本位，而社會法學、價值法學這些法學交叉學科是為規范法學服務的；法學教育應該理清三者的主次關系，立足規范法學，兼顧社會法學與價值法學。
讓我們對三者的核心觀點，以“對法律的認識”加上“法學研究的出發點”，分別進行一句話概括：規范法學，即規范是法律的核心屬性，對社會關系的研究應該從調整社會關系的規范出發；社會法學，即法律是社會實踐與意識形態的反映，法學的研究應該以社會實踐尤其是本土的社會實踐作為立足點；價值法學，即法律實質上是人類普遍價值的藍圖構想與追求，法學的首要任務在于理清價值取舍、樹立價值標桿。
規范法學的獨特之處：承認規范
規范法學面對社會問題時，是基于“承認規范”的前提。承認規范的原因，是規范存在的必要性，即“社會需要基于一定秩序而運行”。而社會基于一定秩序來運行，最主要的原因在哪里？筆者認為，除了盧梭所言的“基于自由人的共同意志而形成社會契約”，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人性并非完美，歷經數百萬年進化而形成的人之趨利避害天性，僅靠內心修為難以改變，需要外在力量介入方能得到引導和約束。
規范，相較于道德、市場、政治等等，最大的特征就在于，貫徹權利義務分析法，樹立確定性相對較高的判斷標準，對于總有著趨利避害、突破制約的人性來說，規范相對而言違背的成本較高，得到尊重的可能性更大。基于人性并非完美需要外力制約，規范有存在的必要性；而正是規范存在的必要性，賦予了規范以權威性，乃至“不能朝令夕改”的穩定性，以及規范的必要性不能被隨意鞭撻與批判的理由：可以指出規范與時代發展不相適應的部分并加以完善，但“惡法非法”并不能成立，因為規范往往同時包含合理與不合理的成分，規范存在瑕疵乃至缺陷，不是否定規范存在意義的理由。
規范法學本位的理由：從規范出發，符合法學學科分野的初衷
學科分野的原因，是基于人類社會分工協作的需求，進行人類研究領域的劃分，為人類社會的運行與進化提供學術積累與智力支持。法學學科也不例外。那么，問題來了，既然我們講“不忘初心”，那么規范，社會，價值，何者是法學學科范疇內的歸宿？
筆者認為，在法學學科體系中，應該以規范法學為基點，因為它符合法學學科分野的初衷：將人類群體長期生產生活中一些必須遵從的規律，通過規范上升為社會關系、利益協調的標準，以權利義務分析方法實現社會的良性秩序，更好地權衡不同群體的利益。凱爾森認為：“一個規范效力的理由始終是一個規范，而不是一個事實。”有了規范的存在， 一個法律體系才真正確立，不同性質的社會現象、不同的價值觀念才能在一個可靠的基準上加以區分辨識。因而，法學理論與法律實務不能脫離規范性因素，就算是法社會學與自然法學也必須立足社會行為背后的規范因素。
至于價值，可以說他是人類社會的初衷與終極追求；而社會現實，則是價值的具體反映、是規范的內容來源。但在法學框架下，他們不是法律思維，這一基于社會分工領域而形成的專業思維的落腳點。“在其位，謀其政”，混淆三者之間的界限，將價值和現實這些精神內涵當成法律思維的本質，不自覺之間容易將法律分析變成了社會學分析、經濟學分析、哲學分析，可能在這些學科的視角下有道理，但在法學的視角來看卻是規范分析法律思維的失位，和法律人的所要做的本職是相違背的，這進而造成的將是一項不可或缺的社會分工的失位。而在當下，社科思維、哲學思維、經濟思維、政治思維、文學思維，多種思維在法律問題中的“大討論”，筆者認為并不利于真正法律思維的樹立，反而造成了“情理法”的混亂。
至于社會法學與價值法學與規范法學的關系，將在下文加以論述。
規范法學的局限性與法學的整體融匯
以規范法學為本，并不代表規范法學沒有局限性。
規范法學的必不可少條件，是規范的合理解釋與適用。一方面，規范的制定過程，需要對社會現實的體悟、對人類價值的堅守；另一方面，規范的實施，需要裁判者的自由裁量與社會大眾的踐行意愿方能水到渠成。人類的社會實踐在不斷地變化當中，離開了發展的現實，權利義務分析、法律解釋適用無法正常進行；離開人文精神，離開現實關懷，規范無法得到合理適用，規范法學的目的無法實現。
因而在筆者看來，社會法學與價值法學存在的意義，就在于幫助規范的合理解釋與適用。從這一點上來看，規范法學與社會法學、價值法學的歷史地位和使命是不一樣的，規范法學更側重的使命是促進現行秩序在規則框架下平穩運行；與此同時，彌補規范法學的局限性，需要社會法學與價值法學協同參與，價值法學高瞻遠矚、社會法學腳踏實地，讓法律規范及時適應社會現實、融入人文精神，給規則以進步的動力。三者在界限分明的前提下形成合力，方能使法學學科走出混亂，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
如何進行法學學習
最后，從法科學生的立場，談談如何進行法學學習：立足規范法學，規劃學業生涯。
法學的學習，不外乎這幾個要素：法條、案例、學理、其他人文社科知識。假如對法學理論感興趣，可以考慮在法理學、憲法與行政法方面縱深研究；對法律實務感興趣，可以從事法官、檢察官、律師；對法律和商業的交匯感興趣，還可以往商事律師、公司法務方向發展；對法律與人文社科的重合領域感興趣，可以研究法律經濟學、法律與文學等交叉學科；此外還有法律互聯網、法律傳媒等許多相關行業。
雖然與法律有關的行業劃分日益精細，但有一點能力要求卻是共通的：熟練解釋與適用規范的能力。這一點，對于任何與法律相關的職業而言，都是一項共性的能力。在校園時，不論以后想做什么，“以不變應萬變”的做法是，立足根本，打好規范分析能力的基礎；在這一基礎上，對你感興趣的特定領域加深了解，但是這些特定領域的興趣必須在“規范分析能力”的基礎上發展，為更合理地運用規范、增強法律分析能力服務。切忌因為喜歡經濟、文學、哲學，而忽視、鄙薄看似教條主義的規范分析（除非不想從事法律行業）。唯有如此，法律職業發展道路才能越走越寬。否則，舍本求末，播下龍種，生下四不像。
有人說，法律人應該是藝術家。而筆者認為，“技精即成藝”，成為一位好工匠是質變為“游刃有余”藝術家的必經之路。不論如何，對規范的承認尊重與智慧運用，以及基于規范的社會現實關懷、公平正義追求、法律行業發展，才是聯結法律共同體最好的共同話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