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地，2020來了。
就如同30歲和40歲之于第一批90后和80后。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終歸是出于圣賢之口，只能成為無數平凡人心中美好的愿景。
現實總是骨感的，人到中年，更多的是事與愿違，是揮之不去的焦慮。
你看，即便是跨年夜，科興的燈火不也一如往常，徹夜亮著。
“我想你很清楚公司最近的情況，所以有些事情我不說，你應該也懂吧？”總經理對老齊如是說。
作為職場里的“老油條”，老齊很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但作為公司第一批員工，他直言了心中不滿，以致這場談話一度彌漫著火藥味。
結果三天之后，老齊收到了通知，公司的最新裁員名單上，赫然出現他的名字，且沒有補償。
老齊先是錯愕，而后感到憤怒，最后卻是一聲不吭地離開這個待了六年的地方。
一如那句扎心的話：成年人的崩潰，是悄無聲息的。
諷刺的是，離職的第二天，便是他35歲的生日。
和老齊相比，李德的離開要體面些，卻帶著些許恐懼。
有著十年的互聯網從業經驗的他，始終高不成低不就。
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體檢報告上的十三項異常和同事的一場意外。
“我當時就聽到哐當一聲，他整個頭就倒在了桌子上，周邊的同事都嚇壞了。”
李德趕緊叫了120，所幸搶救及時。醫生事后告知，如果晚幾分鐘送來，可能就沒了。
一個與自己日夜共事，比自己年輕的小伙子就這樣倒了。這件事，對李德觸動很大，也讓他下定了辭職的決心。
進入公司前，老齊的人生算得上不出彩，畢業于某二本高校，工作三年后結婚生子，不至于碌碌無為，卻也是平庸。
29歲那年，他抱著拼一把的心態，跳槽進入了這家初創的手游公司，彼時，游戲行業正值風口，他也想在而立之際，試圖飛一把。
29歲到35歲，老齊奉獻出了他人生中“僅剩的青春”，從基層員工，做到了帶領十幾人團隊的部門負責人。
夜里通宵加班已是常態，老齊的也頸椎出了毛病，醫生告誡他要多休息。
但老齊顧不上那么多。
“當時孩子正準備上小學，你也知道深圳家長的競爭壓力有多大。房貸、補習班、興趣班等費用如潮水一般涌來的時候，你很難不拼。”
2017年，公司最輝煌的時候，旗下的游戲單月流水過千萬，團隊分紅時，老板直接在辦公室里拿著Supreme的玩具，里面裝著數不清的鈔票。
從辦公室的落地窗遠眺，可以看到高樓林立的深圳灣，伴隨著鈔票漫天飛舞，一切猶如《華爾街之狼》里劇情重現，老齊感覺公司已經站在了世界之巔，自己也即將迎來人生巔峰。
彼時，老板對著眾人說：“大家放心，我不會虧待大家的！”
老齊當時是真的深信不疑。月薪一萬五的他，甚至覺得公司發展得好，就一直呆下去。
但現實總是愛和那些歲月靜好的人，開一句痛徹心扉的玩笑。
2018年，游戲行業進入了“至暗時刻”。國家對游戲行業實施嚴管，除了大廠還活得稍微滋潤些，小廠們出海的出海，倒閉的倒閉。
凜冬來襲，老齊所在的公司也沒能幸免。
18年年初，公司叫停了好幾個項目，裁掉一部分員工的同時，老員工也進行了一定程度的降薪。
老齊的月薪也從15000，降到了9000元。所管理的部門，也從15個人，變成了5個。
一時人心惶惶，同事們上班都是戰戰兢兢，生怕下一個被裁的，是自己。
盡管被降薪，但老齊覺得咬咬牙應該還能挺過去。況且，自己還是最老的那批員工，按理說怎么裁員也輪不到自己。
即便如此寬慰自己，在老齊的心底，始終有一絲不安縈繞。
李德處境比老齊稍微好些，卻略顯尷尬。
作為深圳某互聯網大廠的運營經理，在別人眼里風光無限，只有他自己清楚，雖然年資夠老，但只是在“吃老本”。在這個圈子里呆了十年，如果沒有一個光鮮亮麗的頭銜，基本就是在走下坡路。
他也想過，不求升職加薪了，就圖個穩定。
但近年來，無論是外界的大氣候，還是各自公司的小氣候，都是波譎云詭。很多互聯網公司裁員的裁員，合并的合并。他隨時都有被邊緣化，甚至被裁掉的風險。
加上媒體營造出來的焦慮，不少如《那些被裁員的中年人》等刷屏文章，猶如利刃一般，刺痛著中年人的每一根神經。
以35歲為分水嶺，跨過去了，就是xx總，跨不過去，很可能就要喝西北風。
李德不得不為自己考慮后路。
俗話說，禍不單行，這完美印證在了老齊身上。
5月份，老齊被叫到了總經理辦公室，并被告知所管理的部門將要被合并。
言外之意，老齊不僅降薪，還要降職。
結局大家也知道了，不歡而散。
邁入人生第35年，老齊成為一個職場失意的中年人。生日當天，看著眼前家人為他準備的蛋糕，卻是百般滋味涌上心頭。
他原以為憑自己的資歷，找下一份工作應該不費吹灰之力。自信的他草草更新了一份簡歷，擺上各大招聘網站。
但HR看了他的簡歷后，紛紛以他的年齡為由婉拒。
35歲是IT行業的一道坎。倘若你在百度搜索欄里輸入“35歲 IT”這樣的關鍵詞，出來的清一色是“出路在哪里？”、“轉行能做什么？”、“失業怎么辦？”等焦慮的靈魂拷問。
老齊沒有逃過這個魔咒，失業了整整一個月。
在房貸等壓力下，老齊略顯抓狂。他每天就宅在家打游戲，抽煙，喝酒，頹廢得連老婆和孩子都忍受不了他，回了娘家。
“那一個月，每天一起床，似乎天還是黑的。”
天黑，對于李德來說，是最熟悉風景。
在互聯網公司工作，996已成為行業內的默認規則。曾經，一份“北上廣深吸血加班樓”的名單盛極一時，其中，深圳的科興科學園，勇奪第一。
科興的燈火通明，有李德的一份功勞。
2015年初，李德的孩子剛出生。在公司996，回到家還得拾掇孩子的瑣碎事，李德笑稱自己的生活不是007，勝似007。
“當時每周跑香港帶一趟奶粉，紙尿褲，玩具，真的夠嗆。”
無數個疲憊的深夜，他還會在先前加的一些育兒群里學學育兒知識，搶搶母嬰產品的優惠券。原本花錢大手大腳，如今看到網上的打折促銷，都忍不住薅一薅羊毛。
每月到手工資13000元，房貸每月還4000元，車貸還2000元，孩子花銷3000元，還得給已退休的父母補貼一些生活費。
面對停滯不漲的工資，李德心生窘迫。
最讓李德愧疚的是，一次公司因為新項目上線，他不得不在公司待命，錯過了孩子的一歲生日。
“當看到孩子他媽在為孩子一歲生日慶祝，而我又不在旁邊，心里是真的難受。”
體檢亮起的紅燈和同事的意外昏厥，讓他不由深思：
“賺到的錢，還不夠看病的。辛苦工作的意義，不就是為了家人更好的生活嗎？如果拿命換錢，是不是真的值得呢？”
人生很奇妙，不同人各有際遇，卻又不乏殊途同歸。
后來老齊和李德都成了保險從業員，前者是因為前同事的安利，后者是因為朋友的試探性建議。
如今，老齊加入保險公司一年，簽了四五個大單，年收入稅后破50萬，遠遠超過了上一份工作。
對于一個半路出家的中年新保險人來說，已是不易。
他習慣穿上筆挺西裝，與客戶約在星巴克見面，這樣似乎能讓訂單成交幾率更大。
與老齊的西裝革履不同，留著絡腮胡子的李德更喜歡穿休閑裝，顯得輕松，自由。
“我不想把談業務變得很嚴肅，輕松一點，成交得更容易一些。”
從18年初踏入保險行業，李德說，最大的感受就是時間支配起來自由了。
“那些說做了保險之后財務自由的都只是少數，像我每個月到手的錢也就比當初做互聯網多一點，但多了陪家人的時間，這是在我看來最可貴的。”
現在，能夠按時五點半到家，有時下班得早還能去幼兒園接接孩子，這放在幾年前，李德想都不敢想。
“當然也不是人人都合適的”，李德話鋒一轉，“我也有不少朋友轉行后碰了一鼻子灰。對于保險，沒必要扭曲或者神話，更多的，只是一個金融工具罷了。
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才是關鍵。”
網上廣為流傳這樣的調侃：“不要大聲責罵年輕人，他們會立刻辭職的，但是，你可以使勁罵中年人，尤其是有車有房有娃的那些”，可見這個年紀的尷尬。
中年人，似乎在無形之中變成了職場中最弱勢的群體。
高昂的房價，老人的贍養，孩子的教育，成為了壓在他們頭上的“三座大山”。
越來越多的中年人，尤其是互聯網中年人，轉行做保險，實際上，并不是因為保險行業有多好，只不過這是一條或無奈或被驗證可行的退路罷了。
畢竟能像馬云一樣，在35歲創立阿里巴巴的人，是少數。于絕大多數人中年人來說，現處的境況已經不起折騰，冒險是不被允許的。
中年最大的危機，不是失業，而是不自知。生活不易，體面奢侈，唯有努力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