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光社
《禮記·中庸》說:“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論語》中109次講到“仁”,比禮、樂、德、道、義都多。是出現最多的概念。《孟子·公孫丑上》論人的“善端”,“仁”、“義”、“禮”、“智”的排序中“仁”居其首。孔孟仁學的出發點是:人與人之間的體諒和關愛、互助,可造就社會和諧共生的融洽,是人類生存和健康發展所必須。
“仁”由“人”、“二”合成,是人的復數。仁學是一種人際和社會群體關系的學說。《論語·顏淵》篇說:“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孔子重申古訓,對“仁”作了簡明中肯的詮釋。《論語·鄉黨》云:“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可知孔子對人生命的關愛和重視。
《論語》記孔子釋“仁”,常從人們最熟悉的親情說起。《學而》篇說:“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入孝、出悌即為“仁”的踐行,《孟子·告子》也稱:“親親,仁也”。貼近人的切身體驗,足見“仁”并非高不可攀。“泛愛眾,而親仁”說明,愛心的推廣則接近“仁”的理想。《述而》篇的“我欲仁,斯仁至矣”也表明“仁”并非遙不可及,因為“仁”出自天性,一旦“欲仁”,仁德即至,是天性的覺醒、“為仁”的開始。
《顏淵》篇記:“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禮”是孔子推崇的周初周公制定的禮儀和行為規范;“歸仁”強調“仁”是理想社會關系的核心,“克己復禮”的最終目標。“為仁由己”謂“為仁”由自我修持做起,然后再向外拓展延伸。
《顏淵》中孔子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回答仲弓“問仁”。《衛靈公》篇子貢問:“有一言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孔子說:“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倡導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基礎上的自律,將心比心、推己及人地處理人際關系、化解分歧矛盾,體現著一種平等意識和博愛精神。倘若止于此還有嫌“消極”的話,《雍也》的“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就有成人之美的用意了。基督教教義中“己所欲,施于人”的訓導也體現著博愛精神。兩相比較,“己所欲”不僅有限,個性也更明顯(己之欲未必皆他人所欲),“施于人”是否人都樂于接受?是否有以主觀意志強加于人的可能?而“己所不欲”涉及的范圍寬泛得多,“勿施于人”中有對他人更多的尊重。
“克己”是內向的,是自我審視后的自律;“忠”是待人誠摯,恪盡本份與職守,忠于“達仁”的信念;“恕”是推己及人的體諒、寬容和尊重。都有一己內省的基礎。
孟子比孔子晚一二百年。其性善論詮釋了“仁”的心理依據。孟子認為人普遍具有天生的良能、良知和良心。《孟子·盡心上》說:“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告子上》則以本然的仁義之心為良心。這“良”不僅有善的意思,更有恒常和普泛的意思。
《告子上》指出:由于“心所同然”,人的心理和感情、愿望上有共性,故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人皆有之”,相應的“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公孫丑上》云:“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恭敬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是根源于人類天性中的“善端”。強調“仁”為四種本然之心之首。仁與義在其學說中常相提并論,但道德的本源和核心依然是仁。
孟子把人的心理本能、感情傾向和思維、理性判斷能力歸納為四種善端——道德的本源和基礎,人性的本然與集中表現。其中說:“人皆有所不忍,達之于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為,達之于其所為,義也。”(《盡心下》)將不違天性善待他人的感情意念和作為加以充實和發展,推而廣之,就能達仁、達義。
人性本來是善的,社會關系原本單純,即便后天環境使之復雜化和不善,不能證明人無善端。孟子號召人們珍惜之、拓展充實之,把握和拯救自己的天良。
關于仁學社會實踐的途徑,《梁惠王上》有一段名言: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于掌。《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
孔孟認為愛是有“差等”的。這里的“老吾老”、“幼吾幼”的“推恩”就是一種從我做起、將心比心:由親及疏、由近及遠、由小及大,將仁愛推而廣之的實踐模式。《告子下》說:“親親,仁也。”“推恩”能喚起人們的良知,互愛互助,共建理想社會。愛的付出都會得到回報。所以《盡心下》說:“愛人者,人恒愛之。”孟子不忘祖述“推恩”論的淵源,在《離婁上》說:“子曰:‘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
簡言之:“仁”是孔孟倡導的博愛精神,“為仁由己”(即自一己修身養性始),從孝悌“親親”出發,逐步擴大范圍,達到“泛愛眾,而親仁”,建設美好社會的目的。“親親”自然天成,最易獲得廣泛認同;源于人類群居生活相互依存的關系,是“泛愛眾”的基礎,也是人類社會理想構成的要素。
仁者“愛人”,付出愛心是合乎人類天性的作為,能獲得精神的愉悅和滿足,“幫助別人,快樂自己”,樂于助人確實有益身心健康,孔子說“仁者壽”(《論語·雍也》)是有道理的。何況“愛人者,人恒愛之”(《孟子·離婁下》),有愛的回報以及推廣博愛精神的社會效果。
仁者必有社會擔當,也自然會受到廣泛的敬重,甚至被人們永遠懷想。
《論語·憲問》說:“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仁者之勇非盲目、逞強的匹夫之勇,而是出于高尚道德追求,是理性的和自覺的,故能矢志不移。《八佾》有“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以“天下歸仁”作為自己的奮斗目標,自然“任重”;一輩子始終如一地求索,直至生命完結,自然“高遠”。所以他們志向不會不宏大、不會不堅毅。
國中常“仁人志士”聯用,就因這樣的人能夠為人民幸福、社會進步和國家振興竭盡心智、奮斗不息。“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
來源: 沈陽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