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老板出差,于是我難得沒有穿西裝裙而是長長的泡泡裙在車站等車。6, 7月份的時候是慕尼黑最好的季節,氣候宜人。早上等車的人不多,旁邊只有一位德國小女孩在與媽媽玩捉迷藏,小姑娘咯咯得笑著,嬌俏的小臉染上了一層紅暈,仿佛6月份的陽光都集中在她的臉上了。我看著她活潑的小身影,情不自禁得嘴角上揚。也許是我的微笑感動了她,小女孩下一刻躲貓貓時,毫不猶豫地鉆進了我的裙子里邊。
我的第一反應是大驚失色,之后的反應就是不知所措。究竟是讓小女孩趕緊走出來,還是掩護小女孩脫離媽媽的視線,以幫助她在游戲中取得勝利呢?這么多年來,我早已對現實妥協,追求professionalism, 每天穿著黑西裝隱藏在一片片上班的人群中,雖然我一點也不喜歡僵硬的西裝。現在這幅畫面中突然多了一個小女孩,讓我覺得很別扭。但同時心中僅剩的一點童心又讓我不忍傷害小女孩。正在我腦海中“天人交戰”的時候,突然感覺裙子輕輕的抖動,應該是小女孩無聲的懇求。剎那間心中柔軟一片。
其實,伴隨著人的長大,學會的最多的往往不是寬容,不是善良,不是奮斗,而是妥協。而妥協也是一個人學得最痛苦的一門課。小的時候,總有很多夢想,總以為自己無所不能,我曾經多少次聽到稚嫩的兒童對著自己的爸爸媽媽豪情萬丈地說:“等我將來長大后,給你們買一個別墅!”可是,雖然我沒有調查,我也知道大部分說這話的孩子最終并沒有實現自己的承諾,甚至在如今房價高企的環境下,連實現給父母買棟普通房子的孩子也不是很多。隨著年齡的增長,很多時候我們學會的并不是自己能夠做什么,而是自己不能夠做什么。我們知道了自己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聰明,我們知道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自己,知道了自己能力的局限,也知道了機會的轉瞬即逝和不可預測,于是成長的過程成了妥協的過程。既然給父母買不了別墅,那就買一個復式;既然買不了復式,那就買一個普通的三居。。。。最后發現購買小戶型也有些困難。于是長大的我們,不僅沒有給父母買房,反而向已經退休的年邁的雙親伸手要錢為自己購買新房。物質生活的妥協僅僅是一方面,還有精神方面的妥協。既然成不了知名科學家,那就至少成為一名知名科學家的助手,科學家的助手只需要幾個,那既然成不了知名科學家的助手,就至少成為一名科研人員,既然科研人員需要資歷越來越高,成不了科研人員,那就至少考個研究生吧,可是考研考試的競爭好像越來越大了,要不然轉專業到現在最火的金融系吧。于是一步一步,我們的夢想越來越卑微,換一個好聽一點的說法可能叫做越來越現實。
每個人都有著這樣那樣的壓力,內心越來越焦灼,但反映在外表上卻是越來越麻木。曾經多少次在辦公樓里等電梯,電梯門打開,一張張麻木的臉平淡地對著光滑如鏡的電梯門。前一陣子四大的上交美女碩士過老死,讓我突然想起自己一個朋友正好也在同一家公司的上海辦公室,慌忙從德國打越洋電話過去慰問。彼時已經是國內晚上11點,朋友仍在加班。電話里,她顯得很脆弱,告訴我跟我通的電話是她這一周來第一次說超過10分鐘的話。上班后壓力非常大,所有同事都一門心思投入到工作上,見面說“黑”(Hi),再見說“白”(Bye),僅有的討論都是關于工作,同時力求速戰速決。超過10分鐘的聊天居然成為了一種奢望。她最后跟我說她一點也不奇怪四大里有人過勞死。如此繁忙的工作早已種下了“因”。
每個孩子的夢想似乎都很大,我要環游世界,我要探索外星球。。。隨著我們的長大,夢想卻越來越小,我們越來越妥協,很多時候夢想的光環竟然連自己的周身都無法完全圈住,譬如我的朋友,她僅僅希望自己可以進行超過10分鐘的聊天。
默默地摸了摸裙下小女孩的頭,按捺住自己想把小女孩攆出去的想法(這也是長大后,不愿意自己得表現不一樣的一種妥協)我想就讓這童心保持的久一些吧。我悄悄整理了一下裙擺,盡量顯得與之前一樣。甚至在小女孩的媽媽掃視過來時,我還“極其無辜”地沖她一笑。可惜最后還是被發現了,小女孩被媽媽牽走了。她最后回頭沖我燦爛一笑。看著她的背影,我只是默默希望,這樣笑容的保質期可以超越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