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解李商隱《無題》李賀《七夕》詩被閱覽數: 879 次 來源: 文藝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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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田瑞昌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對這首詩歷史評注大體有三種:一曰男女情思論。如趙臣瑗曰“……三四承之,言我如春蠶耶,一日末死,一日之絲不能斷也;我其如蠟燭耶,一刻未灰,一刻之淚不能制也。嗚呼!言情至此,真可以驚天地泣鬼神,玉臺香奩其如糞土哉!”梅成棟曰“鏤心刻骨之詞,千秋情語,無出左右。”二曰:企求入朝達升論。如程曰“此詩似邂逅有力者,望其援引入朝,故不便明言而屬之無題也。起句言繾綣多情。次句言流光易去。三四句言心情難已于仕進。五六句言顏狀亦覺其可憐。七八句望其為王母青禽,庶得入蓬山之路也。”又有姜炳章曰“……一息尚存,功名之志不能少懈。所慮年華易老,不堪蹉跎,世態炎涼,甚難消受。蓬山在望,青鳥為予探之,其果有援手之時乎?通體大意如此?!比怀橄笫銮檎??!豆{評》〔按〕(其考證批駁了上述兩論)言:“此類戀詩,雖亦能無有所謂‘本事’(亦未必即作者之戀愛經歷),然必已舍棄生活原型中之大量雜質,提煉、純化、升華為結晶,以表達愛情間阻情況下愈蓋深摯忠貞之情感……惟其精純而據有典型性……其中或亦糅合作者政治追求失意之精神苦悶,與雖失意仍不能自已、有所希冀之心理?!贝恕舶础畴m不同意前兩種觀點,但亦仍屬上兩款。
這首詩我認為是懷思李賀反皇權的。如果先白譯出來,那么,“相見時難別亦難”,就是說李賀啊,你生時我不能見到你,難啊;但我的思緒懷戀之情,與你別斷也難啊!“東風無力百花殘”(“東風”,多考:指皇帝。),就是說,如你詩中所吟,社稷每況愈下,皇權腐敗,百業凋蔽(“百花殘”),百姓疾苦啊!“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這是指李商隱對李賀的懷思(多考:絲亦作思)之情,一日不死,一日思之不斷,一刻不灰,一刻淚流不止;又同時指李賀和商隱為民而呼之反皇權詩歌創作,如蠶和燭一樣地奉獻燃燒自己,為民服務,照亮人間。我們后人多取默默無私奉獻之意。“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就是說,李商隱宗師李賀,歌民苦,反皇權,鏡照不覺年已老矣,“夜吟”不停曲,然今社稷無變新,仍是一樣凄苦、“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此處“蓬山”應指李賀逝去之處,青鳥乃指王母身邊仙禽。)李商隱是說,我生也追死也追,等到逝去時我將駕“青鳥”去,看望探問你??!情之刻骨,矢志不改,永遠追隨,為民而歌,看皇權末路!
我認為:(一)歷史各注之“男女情論”及企借令孤绹援手(史注多指此)“仕途達升論”,已被《箋評》〔按〕考所否;且〔按〕所論也過于抽象,無具體所指,然亦超不脫非情即仕論。所以,眾說紛紜,仍千年不明“的”也。而依耿仲琳所指“詩眼”去做上述解說,可事通理順昭然。(二)此詩有多句,是與李賀詩句意境相聯相通的。“相見時難別亦難”,是何樣境遇下的“兩難”?李賀有《七夕》句:“別浦今朝暗;羅帷午夜愁”。書注釋:“別浦”指天河。因此,可推斷李商隱句:“相見時難別亦難”,是指李商隱對李賀的懷思,如牛郎織女樣的“見難別難”,耿言商隱《無題》由此化出,有理。而用這種“男女情戀”暗喻二李之間志同道合之戀,亦如耿所言,不過是為避殺禍爾。再如,“春蠶到死絲方盡”,與李賀的《殘絲曲》“殘絲欲斷黃蜂歸”有聯,末兩句為;“榆莢相催不知數,沈郎青錢夾城路。”是指皇帝老兒,正在黃泉路上,李賀為其唱挽歌(詳解見后)。由此也可知《無題》詩是李商隱追思李賀的。再比如,“蠟炬成灰淚始干”,與李賀的《惱公》“蠟淚垂蘭燼”有聯。李賀《惱公》長詩五章百句,耿早已考解(見《李賀歌詩愚解稿》):李賀詩《惱公》是揭露皇權腐敗,反封建禮教、反皇權思想的力作。我在介紹耿解一文中,也詳細說明過。由此可知,我所說此兩句,不僅句子是從李賀詩中化出,也不僅表達的是李商隱對李賀的懷思,而且還是說他們二人為皇權末路,默默吟詠,高唱挽歌,至死方休。(三)“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胡以梅曰“青鳥王母之使,殆當路之用人歟?蓬山無多路,故而非九重,而為當路?!庇郑钌屉[《無題四首》:有“劉郎(指劉徹)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句??芍?,蓬山乃意指蓬萊仙山,非人間境也,恰與“青鳥王母之使”相證。故我解此句:“李商隱是說,我生也追死也追,等到逝去時我將駕青鳥去看望探問你啊”,是有根據的;并非如史評注家所言,是什么“傳情飛書”,也非求進仕途之借什么“援手”去叩請。
李賀:《七夕》:別浦今朝暗,羅帷午夜愁。鵲辭穿線月,花(螢)入曝衣樓。天上分金鏡,人間望玉鉤。錢塘蘇小小,又值一年秋。
書中注釋:“浦”,水邊也?!皠e浦”,指天河。俗傳七月七日天河隱,所以說“暗”。《荊楚歲時記》:“七月七日曝經書及衣裳”?!肚f子注》:“鉤,反也”?!逗鬂h書注》:“鉤謂相連也?!卑淬^有反還相連的意思。“望玉鉤”,即“希望重合之意?!薄稑犯畯V題》:“蘇小小,錢塘名妓也,蓋南齊時人。這里用來指所歡。”
讓我們來分析一下這首《七夕》?!豆沤裨娫挕吩唬骸瓣愄由崛诵斓卵陨袠凡鳎愓?,德言謂公主曰:‘國破必入權豪家,儻情緣未斷、尚冀相見。’乃破鏡各分其半,及陳亡,公主果為楊素所得;德言為詩……公主見詩悲泣。楊素知之,召德言至,還其妻。”這個故事,同詩中意境應有吻合。但李賀詩除“天上分金鏡”有其影子外,卻并無其他蛛絲馬跡。所以,我們也可以理解為李賀這里是泛指皇權腐敗下普通人家類似的種種遭遇。如果與《惱公》詩相聯系作分析,李賀曾以揭魚弘這個大貪官之種種驕奢淫逸來影射痛批皇帝老兒,我們也能從《七夕》中,得出同樣的結論。七七相會,為什么“別浦今朝暗”,即俗傳七七情人相會時刻到了,還會“羅帷午夜愁”?這不明明是在抒發與揭露當情人相會的時刻到來時都不能實現情夢可圓的社會黑暗嗎?!這是什么樣的社會?難道不是在痛斥控訴皇權腐敗嗎?!“鵲辭穿線月,花入曝衣樓”——七七,相會時刻過,鵲飛橋斷然?!拔炄肫匾聵恰焙谓??書注曰:“‘螢’各本均作‘花’。七月不會有飛花入樓,這是依清黎簡校改?!边@個“改”,我以為是大誤。耿仲琳在《警句妙句是不朽的》評文中說:“李賀不寫七律,寫五排《送秦光祿北征》,按規定不準換韻,他硬是換了一韻。要句句用典,他寫出‘屢斷呼韓頸,曾燃董卓臍’這種打渾逗樂假冒偽劣的‘典’子。因為‘呼韓’是王昭君的男主,與漢友善,從未被殺,怎樣‘屢斷’‘頸’?”由此可斷,李賀既然可用“假典”入詩,為何在“不飛花”時不能讓“花飛入樓”?“螢入樓”是誤改!!“花”可泛指尋花之人,花花公子、花花皇帝等等。此一“花”字,實則是解此詩的鑰匙。如是解,什么“天上分金鏡”、“人間望玉鉤”,什么“錢塘蘇小小”(指:“歡樂”)“又值一年秋”(再到一年秋,不仍是不能團圓嗎?)都可詩意大明了。李賀在這里決不是泛指人間之情愛離別,而是指皇權腐敗下的百姓痛苦生活。徐德言與樂昌公主,不過一例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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