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協和婦產科當醫生:沒有人比我更懂,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
我把頭扭過去,將臉背對著手術臺,護士把我的口罩摘下來,用紗布輕輕擦去眼淚,把口罩重新幫我系好。小妍出去后,她的女同學和男朋友都坐在我的對面,一言不發。我想找個新的談話切入點,但是很難。10分鐘過去了,小妍還是沒有回來,我開始有些擔心,對她的女同學說:“你去衛生間看看,她怎么還不回來?”片刻,只聽一個驚恐的尖叫聲傳來:“救命啊!來人啊!”我趕緊躥出診室跑到女衛生間,只見小妍暈倒在廁所里,臉色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我的第一反應是:完了,宮外孕破裂了,不定時炸彈引爆了。緊急情況出現后,我想起老師教過的應急方法,自己盡力救助病人的同時最重要的就是大聲求救,不能做孤膽英雄。我朝著急診護士臺的方向大喊:“婦產科的病人暈倒了,快來人!”幸好她的男朋友身高力大,一下子就把小妍抱起來放到了護士推過來的平車上。我測了她的血壓只有80/40mmHg,心率120次/分,小妍休克了,好在她的心率是增快的,說明她的心臟正在強有力地加緊泵血進行代償,還有救。當我把手指搭在她手腕上感受動脈的跳動時,清晰地體會了什么是傳說中休克狀態下的“脈細速”。謝天謝地,小妍的手上有靜脈通道,否則慌亂中現扎針現補液不知道要耽誤多少寶貴時間。而且病人一旦陷入休克狀態,尤其是失血性休克,血管都是干癟的,技術一般的護士根本扎不進去針。急診科護士在搶救病人方面特別有經驗,根本沒用我說,就以最快的速度換上了一袋新液體,她一把將掛液體的輸液桿子拔高,一邊雙手舉過頭頂,兩只手像擰毛巾一樣把塑料輸液袋子擰成麻花狀,只見輸液管中間膨大的透明小壺中,液體由最開始的滴答、滴答變成一條沒有間斷的直線,在沒有加壓輸液器的時候,這種手工擰麻花的擠壓方式對迅速補充病人血液容量是最管用的。此時,我的上級醫生車娜已經聞訊趕到急診室,在向我簡要了解情況后,她向護士要了一個5毫升的注射器,用兩根蘸了絡合碘的棉棒快速消毒了右側麥氏點部位,根本沒打麻藥,照著小妍的腹部直接就是一針,她拔動注射器的活塞,針管里都是紅色的不凝固血液。“內出血診斷明確,必須馬上手術,否則就沒命了。她的家屬在嗎?簽字了沒有?一切都不能按常規流程走,趕緊通知手術室麻醉醫生和護士準備全麻,我親自推病人到手術室,記得讓她家屬簽字,手術可能要切除一側輸卵管,這個必須交代。”我趕緊匯報:“車老師,病人的爸媽還不知道呢,只來了一個男朋友,我已經和他談了半天,他不愿意簽字。”“什么?病人都在急診室晃悠這么長時間了,她的父母還不知道病情?你在瞎忙活什么?”車娜憤怒地瞪著我,語氣十分強硬。她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在不停地想對策,幫我堵漏洞:“這種沒結婚沒爸媽在場的病人做宮外孕手術是最容易出醫療糾紛的,但是眼下救人要緊,想不了那么多了,讓產科的值班醫生幫忙寫一個簡單的病情摘要送到醫院總值班辦公室備案,然后讓她在這兒幫你盯著急診。你把配血的事兒搞定后趕緊來手術室幫忙,對了,病人的血型知道嗎?”“知道,早查好了。”我干脆地回答道。我的天,幸虧我借給了小研1300塊錢讓她抽了血,否則血型和Rh因子兩項化驗在常規情況下至少需要40分鐘。要是沒建立靜脈通道也沒查化驗,車娜沒準會一腳踹死我的。此時,另外一名婦科病房的值班醫生也下來幫忙,估計車娜一聽到呼叫,就已經通知了各路人馬同時前來救急。幸虧在化驗血型的時候,我囑咐護士多抽了一管交叉配血用的血樣留在血庫,這使血庫得以在最短時間內配好800毫升血隨時聽命待用。我對那個高個子男孩說:“快,趕緊打電話把小妍的父母叫來,不能再隱瞞了,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臉面什么的都暫時放到一邊,小妍的性命最要緊,她爸媽來了以后就在手術室門口候著,哪兒也不許去,聽我們的消息。”我急得臉紅脖子粗,腎上腺素劇烈地分泌和上躥著,恨不得變成三頭六臂,這使我完全忘記了自己不到1米60的身高,仰著頭跳著腳用手指著1米90的高個子男生鼻子大聲叫道:“去,去打電話,現在就去,讓她的父母馬上來!”“還有你,別光顧著哭,每個人都得行動起來,你去老樓322房間找醫院總值班辦理欠費手術的手續,別怕,你只要簽個字留個聯系地址就可以,不用負什么責任的。”我把每個人都動員起來,指使一直陪著小妍的女同學,讓她去辦理欠費手續。重壓之下沒有勇夫,只有懦夫,總有人在責任面前退卻,我只能連哄帶騙了。因為事先打了招呼,手術室早有準備,麻醉醫生已經抽好大小數管不同顏色和容量的各色麻藥,準備好氣管插管和吸氧面罩,我進門的時候,正在開始對小妍進行全身麻醉。手術室護士又給她建立了另外一條靜脈通道,一邊是平衡鹽溶液,一邊是和人體血漿成分相差無幾的人造膠體溶液,都在以直線速度迅速進入小妍的血液循環,補充血液容量,對抗失血。我瞄了一眼監護儀,血壓已經上到90/60mmHg,心率仍然是120次/分,雖然迅速補充血液容量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失血,拉住病人休克的腳步,但是如果不盡快手術,不從源頭上解決問題,不立即擰緊正在冒血的水龍頭,再多的補充和擴容都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我剛想去刷手準備給病人進行腹部消毒,就見車娜趁著麻醉醫生做氣管插管,拿過整整一瓶500毫升的絡合碘,擰開瓶蓋后嘩地一下潑到病人整個腹部。器械護士緊跟其后把四塊手術巾依次鋪在病人腹部,只露出切口部位。手術臺上器械護士對外科醫生手術習慣的了解比我這個剛來的專科醫生強多了,一切都是順滑和默契的,一句廢話、一個廢動作都沒有。此時,整個手術間里,在搶救失血性休克方面,任何一個人,包括護士都比我有經驗,都比我強一百倍,我幾乎被嚇傻了。時間就是生命,此時就看手術醫生跑得快還是死神跑得快,片刻的遲疑和拖沓都是犯罪,一切按部就班的手術步驟,例如術者刷手兩遍、手術部位消毒兩遍、按照逆時針順序規規整整嚴絲合縫地鋪手術巾等都已經被極力簡化。潑完消毒液后,車娜迅速穿好手術衣戴好雙層消毒手套,已經站到了手術臺上,我也趕緊以同樣的方式穿戴整齊站到她的對面。這是我有生以來看見過最快的切皮和開腹,沒有平時在病人肚皮上拿專用尺子和馬克筆繡花一般的切口部位設計和標記,沒有針對皮下脂肪每一處血管謹慎細致的電刀止血,沒有平常手術臺上術者和助手完全和手術無關的談笑風生。也就幾秒鐘的時間,車娜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已經快速地切開皮膚、皮下組織和筋膜,分離筋膜和肌肉之間的結締組織,順利找到兩條腹直肌之間的縫隙,示意我和她向兩側用力拉開肌肉/這個瘦瘦的女孩子腹肌下方根本就沒有什么脂肪沉積,我已經清晰地看到她完全被血液染成藍色的腹膜,內出血確診無疑。“快,準備負壓吸引器,要把這些流到腹腔的血液收集起來,再回輸給病人。”車娜一邊用兩把血管鉗分別鉗夾腹膜的兩側,一邊簡明扼要地命令我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引領我給她幫一些小忙,而不是光在對面傻站著。我只顧著緊張、害怕和內疚,都忘了宮外孕病人短時間內的新鮮出血是可以進行自體回輸的。還是巡回護士有經驗,她已經干脆利落地把8層紗布做成的簡易過濾裝置準備好,并且幫我接好墻壁上的負壓泵,調整到適當的壓力值。手術刀輕輕劃開病人的腹膜后,我趕緊插入負壓吸引器管收集新鮮出血。車娜的左手伸入病人的盆腔,朝著病人右側輸卵管的解剖部位于血泊中輕輕向上一托,我們都看到了正在飆血的右側輸卵管。車娜眼疾手快,右手接過器械護士遞過來的卵圓鉗,一鉗夾到正在冒血的輸卵管壺腹部位。咕咚咚冒血的水龍頭被擰緊了,整個世界靜止了,我們扼住了命運的咽喉,病人得救了。這時,巡回護士和麻醉醫生已經開始在為手術結束后誰去買夜宵的事打情罵俏了,我轉頭看了一眼麻醉機,血壓升到了100/70mmHg,心率降到了90次/分,電子監護儀上動態顯示病人各項生命體征的指標都在趨向平穩,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也不想再控制了,眼淚嘩地流了下來。車娜一邊清理積血一邊問我:“傻丫頭,哭什么,嚇著了吧?”我說:“是的,第一次經歷,太驚險了,嚇壞了,就怕她死了。”巡回護士拿了一塊紗布說:“知道替病人掉眼淚的小大夫,都是有情有義的人,這年頭不多見。姐這么多年都是在臺下給專家大腕擦汗的,來,今兒特供,給你擦擦眼淚。”我把頭扭過去,將臉背對著手術臺,護士把我的口罩摘下來,用紗布輕輕擦去眼淚,又順手捏了一把我的鼻涕,把口罩重新幫我系好。“這種情況確實不常見,大部分宮外孕即使破裂也都是緩慢地滲血,要是凝血機制好的話甚至能夠自動止血。我比你工作的時間長,也是好幾年沒碰到過這么兇險的內出血了,這病人命大,也算你我命大,要是花季少女因為宮外孕死在咱協和急診室的廁所里,事兒可就大了,你我都得受處分,要是背上個醫療事故或者醫療官司什么的,就別想在協和混下去了,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原來車娜自始至終也緊張,也是扛著巨大壓力的,只是她必須迎頭而上和鎮靜從容,這些我在當時是全然看不出來的。“知道了,都怪我不好,我早一點向您匯報就好了,我太自負了,我本來想著把談話簽字搞定了再向您匯報的。”“行了,別檢討了,你算不錯了,第一次值急診班,碰到可疑宮外孕的病人知道一而再再而三地審問性生活問題,還知道悄沒聲兒地給她查個尿HCG,有點兒花花腸子。明確診斷后還知道建立靜脈通道,做全套術前檢查,這些都為搶救爭取了最寶貴的時間,算是基本合格了。這病人也夠倒霉的,破裂正發生在上廁所的時候,要是一時半會兒沒人發現,可就慘了。”“不是的,車老師,不是碰巧有人發現。她說有肛門下墜的感覺,想大便,要去上廁所,我眼看著她從診室走出去的,因為半天都沒回來,我就讓她同學出去找她,結果發現她暈倒在廁所里了。”“啊?是這樣啊,這就是你沒經驗了,病人是你救的,也是你漏的(漏診)。下次記住,婦產科有兩種病人說要去廁所你得派人跟著或者自己跟著,一種是孕婦生孩子宮口快開全的時候,這時候她根本不是真想大便,而是胎頭壓迫盆底肌和肛提肌產生的排便反射,她要是不懂,你當大夫的再不攔著,過一會兒孩子就可能生馬桶里了,是醫療事故,你吃不了兜著走。還有一種就是宮外孕,如果病人突然產生強烈的肛門墜脹感想大便,往往意味著已經有小股的滲血發生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血液一定是積聚在盆腔最低的部位,也就是直腸的前方,血液刺激腸壁就會引起病人想大便的感覺。”“病人哪里知道這些,就真的往廁所跑,蹲下去以后萬一出血不止就再也起不來了,甚至發生嚴重的磕碰和外傷,這都不要緊,就怕沒人發現,要是正巧是一個鳥不拉屎人煙稀少的地方,都有可能死在廁所里頭。“廁所歷來是急診重癥發生和犯病的重災區,老年人用力大便后發生心肌梗死腦出血的、滑倒摔傷各種骨折的常有發生。人家發達國家的醫院連廁所里都有呼叫警鈴,咱們國家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呢,平時又不注意疾病預防和健康宣教,疾病來得兇猛,出了事兒的話家屬比厲鬼都窮兇極惡。所以,為了病人,也為了自己光明锃亮的前途,你可得多上一份兒心啊。”車娜語重心長的一番教育,聽得我各種怕、各種嚇、各種悔、各種恨,頓時化作全身上下一陣一陣的白毛汗。清理積血后,我們仔細探查了病人的整個盆腹腔,除了幾乎從中間完全斷裂的右側輸卵管,她的整個生殖系統完全正常,一點炎癥和粘連都沒有,到底是什么導致了宮外孕?車娜說:“這姑娘真夠倒霉的,肚子里頭光溜溜的,什么毛病沒有,怎么就宮外孕了呢,年紀輕輕的鬼門關走了一遭。”“車老師,書上不是說宮外孕最常見的原因是盆腔炎癥導致輸卵管腔內皺褶粘連、部分堵塞,或者輸卵管扭曲、僵直和傘端閉鎖粘連嗎?為什么她的輸卵管看上去好好的,卻宮外孕了呢?”“說的沒錯,盆腔炎癥是大多數宮外孕的病因,這姑娘看來沒撒謊,真的是第一次性生活,干干凈凈的一個處女盆腔。”“處女盆腔?這個我還是頭一次聽說,車老師,什么意思?”“你剛開始工作,當然不知道。處女盆腔就是還沒有開始性生活的女性盆腔,因為還沒有遭受各種細菌、病毒和微生物的侵蝕和破壞,干干凈凈,光光滑滑,一點粘連都沒有的意思。”“有的女孩子輸卵管先天就比別人長得長,受精卵本來走4—5天的路就能回到子宮里,她的才相當于走了一半,結果受精卵走不動了,或者開始個頭越長越大,通不過去,卡在半路成了宮外孕;還有,受精卵本來從輸卵管已經回到子宮里了,但是沒有種植下來,又從子宮爬進另外一側輸卵管成了宮外孕,或者干脆反著走的受精卵,直接從傘端跑到肚子里頭去了,可是它還能從子宮外頭繞一圈進到另外一側的輸卵管里頭去,結果也宮外孕了。”“沒有辦法,你當受精卵是小磁珠兒呢,豈是你在肚皮外頭拿個吸鐵石就能控制它往哪邊兒走的。”“其實也有辦法,要是不打算懷孕就好好避孕,壓根兒別讓精子和卵子碰面,一旦碰上你就說了不算了。”“手術還沒簽字,張羽,你出去看看病人的父母來了沒有。讓她爸媽簽字,右側輸卵管完全破裂,不能再要了,除了再次宮外孕沒別的用處,你去和家屬談話,我建議做輸卵管切除。記住,別嚇唬人家,告訴家屬說另外一側輸卵管還有子宮都特別好,將來懷孕沒問題。快去吧。”我推開手術室的大門,小妍的男友、女同學還有一對中年夫婦趕緊圍了過來。“大夫,小妍她怎么樣?我是她媽媽。”一個和我媽媽年齡相仿的中年女性最先說話,她眼鏡后邊的眼睛已經哭得又紅又腫。“別擔心,雖然進手術室的時候已經休克了,但是出血已經被我們迅速止住,生命沒問題。”“謝謝大夫們,協和真是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太感謝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出血確實是難以想象的兇猛,協和婦產科最近很多年都沒有收治過這么嚴重的病人了。”我現買現賣,裝作很沉穩很有經驗的樣子,一方面給自己裝裝臉面,另外,更重要的是我要讓家屬信任我,盡快簽字,做出正確決定,不是我們等不起,關鍵是病人在手術臺上吸著麻藥等不起。“小妍的生命雖然沒有危險了,但是她宮外孕一側的輸卵管破損得太嚴重了,已經沒有什么保留價值了,我們建議切除右側輸卵管,這樣也能有效防止再次發生宮外孕。”“切了輸卵管,那她以后還能懷孕當媽媽嗎?”她媽媽一邊擦眼淚,一邊問。車娜確實有經驗。我按照車娜的囑咐說道:“別擔心,我們在手術的時候檢查了子宮和另外一側輸卵管,都特別好,再懷孕沒問題的。現在發生宮外孕的右側輸卵管破損嚴重,要是不切除可能會后患無窮的,再次發生宮外孕的幾率會是別的女孩子的10倍。”“好的,我們簽字。”她媽媽聽了我的交代非常果斷地拿了主意,旁邊的爸爸一直緊蹙眉頭仔細聽著,一句不曾插話。返回手術室,我更換新的手術衣和手套,在車娜的指導之下,完成了人生第一臺輸卵管切除術。輸卵管切除術并不復雜,只要切斷輸卵管系膜和連在子宮角的根部,再一一用手術線結扎斷端就可以了。我獨立進行切除后,車娜說:“輸卵管的根部留得太多了,還要再截除一點,留得太長還可能再次發生宮外孕。”我當然是按照上級醫生的指示行事,沒有想太多,甚至覺得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兒,多留了一小截輸卵管難道還會宮外孕。多年后,當我成為主治大夫,大半夜飛奔到急診室救急和平事兒的時候,就碰到了類似的病例。清點了所有紗布、手術器械后,車娜帶著我一起縫合了腹膜,對合了腹直肌,又縫合了對于整個傷口愈合至關重要的筋膜層。一邊縫合我一邊問楊老師剛才一直沒有機會問的問題:“這么重的內出血休克病人,按照常規應該采取縱切口,為什么您做了橫切口?”縫完筋膜,車娜摘了手套脫了手術衣,臨走時說:“我得回產房看看去,有一個胎位不好的,不知道這會兒生出來沒有。刀口好好縫,別丟我的臉。”整個過程,我都小心仔細極了,一邊縫還一邊想,老天保佑,傷口一定不能壞掉,要長得漂漂亮亮的,要給我爭氣,也要給帶我做手術的上級醫生負責。縫完最后一針的時候,巡回護士已經把收集到的腹腔內出血經過過濾和抗凝處理后掛在輸液架上了,血濃于水。護士給血庫打電話,備好的血不需要了,病人進行自體血回輸了。這樣真好,不會有輸血反應,不會傳染疾病,把寶貴的血液留給更需要的病人,省錢又安全。小妍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已經休克,出來的時候她還活著,而且是排除了炸彈以后的好好活著。把她推出手術室的一刻,我內心說不出地激動,就像我在產科把剖腹產的產婦或者新生兒推出去的時刻一樣,那種成就感是人世間任何東西都無法替代和比擬的,那種榮譽感和幸福感也是旁人無法體會的。小妍已經醒了,睜開眼睛看到媽媽的一刻,大滴的眼淚流了下來,沙啞地說:“對不起,媽,我做錯事兒了。”她媽也是淚流滿面:“傻孩子,別說這個了,媽都知道了,都是媽對你太嚴厲,以后你有什么難處一定先和爸媽說。”后來的日子里,我在自己親手繡花般精心縫合的手術疤痕上又切了一刀,不同的是,這是喜悅的一刀,我親手撈出一個7斤重的胖姑娘,小妍憑借一條輸卵管也順利當上了媽媽。多年后,我也成了母親,也生了女兒,職責和天性讓我時時刻刻以自己的方式保護和照顧著我的孩子,我會清楚地告訴女兒在什么年齡應該做什么事,不該做什么事,如何保護自己也保護別人。不同的是,若是哪天她真有了難處,就算是再沒臉面,再窮途末路,我也不會再像自己媽媽那個年代的母親一樣說出“你做出這等丑事,咱家可丟不起這個人,我不管你了”的話。我的女兒,我的孩子,不論將來發生什么,不管碰到多大的挫折,不管陷入多深的泥潭,永遠不要害怕,任何時候,記得只要回到我身邊,一切都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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