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地名是歷史和社會的產物。或者說,地名是實用性很強的一種社會文化形態。一個人的姓名,通常不過百年就會名存實亡。一個地域的名稱,則往往不是如此,它可能與其指代的地域并存幾百幾千年。地名(并非所有地名)具有的這種久存性,是任何人名、企事業名所不能比擬的。
地理因素、歷史因素、語言因素是地名的三要素。從理論概念上,應當把地名基本要素的結構看成是“三維”的:“一維”是橫向的(地理),“二維”是縱向別于中原漢民族以農耕文化為主要特點的獨特的以的(歷史),“三維”是縱橫雙向的(語言)。地名又是因地命名或為地命名的專用名稱,是人們共同約定俗成的一種語音符號,屬于語言范疇。它必須借助于語言和文字來表示。因而,地名詞語包括三要素,即地名的含義、記載地名詞語的字形及地名詞語的讀音和意義。同時,地名也是一種文化標記。羅常培先生對地名研究的語言學意義做了精彩的概括,他說:被征服民族的文化借字殘留在征服者的語言里的,大部分是地名。特定的地名必然反映特定的文化,因此,地名是我們認知其創造者歷史文化的一個窗口,具有重要的文化認識價值。
地名是歷史和社會經濟發展的寫照,帶有明顯的民族印記。它同文化、歷史、社會、生產生活等各個方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反映著各民族獨特的思維活動、認知過程和審美特征。不同的地名系統蘊涵著不同的文化內涵。每一個民族都生活在特定的生態環境中,有其特定的生產生活方式,他們通過身邊熟悉的事物,利用個性化、具體化的特指性語言去命名,固定下來從而形成了各具民族特點的地名。
滿族是中國東北部的土著民族,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曾產生了數量浩繁的滿語地名。伴隨著滿語的逐漸消失,這些地名中相當多的一部分未能流傳下來而湮沒消逝了。雖然如此,至今仍存在數量可觀的滿語地名群,尤其是在黑龍江省內,仍以其迥異別種文化的獨特面貌在我國的地名寶庫中閃耀著奪目的光輝。
滿族主要活動地處于北方氣候寒冷、地域荒僻、空間遼闊的黑龍江境內,他們在與自然環境的長期適應過程中,利用和改造了自然生存條件,形成了有別于中原漢民族以農耕文化為主要特點的獨特的以游牧、漁獵為主要特點的文化,這些文化特點至今仍體現在現存的滿語地名中。
一、黑龍江滿語地名
從發展的觀點看,地名既然是社會歷史的產物,也就必然會沿著歷史的發展而變化,不可能是凝固不變的,只是變化有快有慢、有大有小而已。從這個意義上說,地名的來由和地名的演變又有密切關系。民族的遷徙、國家的興亡、朝代的演變、經濟的發展、社會的變革等等,都可能使舊地名變更或消失,新地名躍然出現。黑龍江省內的滿語地名從其歷史發展與變遷來看,也可分為已失地名與現存地名。
(一)已失地名
即原有地名被新地名代替,或者是舊有的滿語意義被遺忘而被漢語表意所取代。
因歷史的發展、民族的變遷、自然生態環境的改變以及政治、軍事等各方面的影響,特別是明清以來,隨著驛站的設置,大量漢族進入黑龍江地區,地名持有者比例發生變化,滿族被漢化速度加快,使一些地名已經漢化,改為漢名,其原滿語地名已經淹沒于歷史的長河之中,其中許多地名,如不細加考證,已難看出其原貌與原意。如:滿語的漠河,見載于《軟定盛京通志》,曾為漠河縣漠河鄉西之水,鄉以河水得名。現該河流已干涸。其滿語為“墨畢拉”,“墨”漢譯“樹”,“畢拉”為“河”,即“樹林中的河流”。而現在解釋卻是:漠河名來源于河的名字,此河發源于興安嶺,北連黑龍江,因其水黑如墨色故叫做墨河,后取諧音名曰漠河。
(二)現存地名
即滿語地名中那些具有頑強生命力而保存下來至今仍在使用的地名。地名作為一種地域的指代語言信號,屬于人們意識的反映。可以想象,先民們從其長年生活的環境中取出地名,正符合存在意識的規律。這種源自生活的地名,往往是不易變動的。黑龍江省內還大量存在著聽起來不像漢語的滿語地名,比如,哈爾濱、佳木斯、齊齊哈爾、海倫、呼蘭等等。本文就針對黑龍江境內的現存滿語地名進行語言學分類。
二、現存滿語地名的語言學分類
從現存的滿語地名構成形式來看,從語言學的角度大致可以分為形容詞型地名、數詞型地名和詞型地名等。
(一)形容詞型地名
此類地名是滿族對水草豐美、物產富饒地方的命名,既描寫了當地的自然狀況,又寄托了純樸美好的心愿。其中純形容詞型者,如“賽音”,滿語為“美好”之意。
(二)數詞型地名
此類地名具有標記性的社會功能。其中有純數詞地名者,如“圖們”,滿語為“萬”,派生于“圖們江”,即“萬源之江”;“依蘭孛噶珊”即為“三家子屯”,滿語“依蘭”為“三”,“孛”即“包”,為“家、房屋”,“噶珊”為“屯、村”。
(三)名詞型地名
滿族世居于白山黑水之間,其源出女真,古為肅慎,《國語》里有公元前一千多年前肅慎人向中原王朝進獻“楛矢石砮”的記載,挹婁、勿吉、靺鞨是其后裔,至后金皇太極天聰九年(1635年)時,改舊稱“諸中”為“滿洲”,辛亥革命時稱“滿族”。
歷經了幾千年的漁獵、半獵半農等社會生產活動,農業逐漸由附屬地位發展成為主要經濟,加之民設置,產生了數以千計的名詞型滿語地名,多流傳至今。具體可分為:
1. 動物類地名
漢語地名中,以動、植物為地名的特別少,與其自古以來發達的農耕經濟不無關系。而滿族在經過游牧、漁獵經濟向農業經濟的過渡過程當中,形成了為數眾多的以動物命名的地名。如:“寶清”,滿語原為“波親”,意為“蒲鴨”;“虎林”滿語原為“奇夫哩”,漢譯“泥鴨”。
2. 植物類地名
“勃利”,滿語原為“博和里”,“豌豆”之意。“巧海林”滿語原為“海蘭”,“榆樹”之意。
3. 物產資源類地名
此類地名流傳至今,有些早已經與其命名的本意相去甚遠了,但究其根源,可反映出其命名的初衷,即當時確有其物產資源存在,能真實再現當時的生態資源環境。如“音達木”,滿語原為“音丹畢拉”“,音丹”為“箭桿”“,木”系“畢拉”之變音,意為“河”,“音達木”即“箭桿河”。
4. 宗教信仰類地名
滿族自古就是有宗教信仰的民族,滿族的宗教主要是薩滿教,后來由于長期與兄弟民族接觸而形成了多神教。至今仍存在著與宗教活動有關的地名。如“察滿”,滿語原為“薩滿”,意為“薩滿”;“登什庫”,滿語意為“神箭”;“托里”,滿語意為“神鏡”。
5. 地形地貌類地名
黑龍江滿族生活區域河流縱橫,丘陵起伏,山林密布。典型環境產生了具有當地特色的地名。如“烏拉”,就是“江”的意思,“薩哈連烏拉”,滿語意為“黑江”,即黑龍江。“畢拉”為“河”,“毛爾畢拉”,滿語意為“樹河”;“珠勒畢拉”意為“前河”。“阿林”是“山”的意思,“珊延沃赫阿林”,滿語意為“白石山”。“和羅”,滿語原為“霍羅”,意為“山谷”,“安巴和羅”,就是“大谷”的意思。“通”滿語原意為“屯”,漢譯為“島”,“女雅通”就是“綠島”。
6. 公共設施類地名
此類地名反映出游牧、漁獵民族向半定居、定居轉化過程,體現出為維護民族生存萌芽的集體意識。“噶珊”,滿語“村、屯”之意,是滿族由漁獵經濟向農業經濟過渡的產物,如“扎蘭噶珊”就是“扎蘭所住的屯子”之意,為參領曾駐防之地。“孛”滿語意為“家、房屋”,“依蘭孛”漢譯為“三家子”。
三、滿語地名的特點
滿族的生活環境和生產方式,在地名上的命名手法和構成形式,與漢民族側重于精神風尚的命名習慣截然不同。漢族往往在地名中寄托和表達紀念、頌揚等精神情感,滿族則側重于直觀地體現地方特點的一目了然的命名方式。
滿族的地名命名過程,起源因素既包括物質生產,也包括內心的精神生活,只不過關于物質生活的內容是命名思維的主要部分而已。這些物質的、精神的因素相互作用、融合,共同孕育著地名的產生。在維持生存、滿足最基本的物質需要的同時,創造了寄托樸素情感、反映直觀思維、在生產實踐基礎上對現實世界加以分類并賦予其獨特意義的多姿多彩的地名。
結語
黑龍江省在地名命名上的滿族特點,是其地域、生態環境、經濟和文化的客觀反映。地名文化是一個代代相傳連續不斷的傳承過程,是民族精神與物質文化的表現形式之一,能體現民族的思維方式、價值觀念及審美特征,反映文明的進化過程。滿語地名的命名體現于生產勞動的過程,形象地反映了其命名者生活生產方式變遷及意識形態的演變,展示了獨特的民族智慧、希望和信念,同時滲透了民族主體的審美意識和思想情感,并帶有獨特的創造性,是思維意識的一種物化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