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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生群:《史記》相關重要問題和新版《史記》修訂情況

近年應中華書局之約,與專業諸同仁校理《史記》,于校勘、標點之事著力頗多,又因撰寫《前言》,將有關《史記》之若干重要問題梳理一過,因而撰為此文。不敢自是,唯祈達人方家不吝賜正。

一、司馬遷的生年

司馬遷生年為《史記》研究之重大問題,數十年間爭論不休。考證這一問題,主要材料有二。1.《自序》:“(司馬談)卒三歲而遷為太史令。”《索隱》:“《博物志》:'太史令茂陵顯武里大夫司馬遷,年二十八,三年六月乙卯除,六百石。’”2.《自序》:“五年而當太初元年。”《正義》:“案:遷年四十二歲。”據《索隱》,司馬遷當生于漢武帝建元六年(前135),依《正義》,則遷當生于漢景帝中元五年(前145)。

王國維說:“《正義》所云,亦當本《博物志》,疑今本《索隱》所引'年二十八’張守節所見本作'年三十八’。三訛為二,乃事之常,三訛為四,則于理為遠。以此觀之,則史公生年,當為孝景中五年,而非孝武建元六年矣。”①王國維考論司馬遷生年,影響頗大,梁啟超、瀧川資言、水澤利忠、錢穆、朱東潤、張大可等均主此說。王國維以為張守節亦據《博物志》推算司馬遷生年,誠為卓見。然而推定張守節所見《博物志》作“年三十八”,據此推考司馬遷生年為孝景帝中元五年(前145),均有待商榷。

考《玉海》卷四十六:“《史記正義》:《博物志》云遷年二十八,三年六月乙卯除,六百石。”據《史記》三家注刊刻流傳推斷,《正義》引《博物志》之文,亦當在“卒三歲而遷為太史令”之下。《索隱》、《正義》原本各自成書,故分別引用《博物志》之文以推司馬遷生年,后人將三家注合刻,《索隱》在前,《正義》在后,而兩者引文完全相同,為避重復,故將《正義》刪去,合于《史記》刊刻體例。又《玉海》卷一百二十三:“《索隱》曰:《博物志》:太史令茂陵顯武里大夫司馬遷,年二十八,三年六月乙卯除,六百石。”《正義》、《索隱》所引《博物志》與今本《史記·太史公自序》司馬貞《索隱》所引之文完全一致,說明作“年二十八”準確無誤,王國維所言“張守節所見本作'年三十八’”之推論不能成立;同時亦證實,張守節推算司馬遷生年的依據確為《博物志》。因而,《博物志》是考定司馬遷生年之唯一原始資料。今本《太史公自序》“五年而當太初元年”張守節《正義》云:“案:遷年四十二歲。”“四”當為“三”之誤。至于究為張氏推算有誤,抑或后人傳抄致誤,現已不得而知。

二、《史記》的斷限

《史記》敘事,始自黃帝,下訖太初。《史記·太史公自序》云“太史公曰:余述歷黃帝以來至太初而訖”,又云“漢興已來,至于太初百年”;《漢興以來諸侯王年表》云“漢定百年之間”,又云“臣遷謹記高祖以來至太初諸侯”;《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云天下初定,“至太初百年之間,見侯五”;《建元以來侯者年表》、《建元已來王子侯者年表》列元光、元朔、元狩、元鼎、元封、太初六欄,亦以太初為下限;《惠景間侯者年表》因太初時侯國無變化,故以“孝惠七”、“高后八”、“孝文二十三”、“孝景十六”與“建元至元封六年三十六”并列。《天官書》云:“夫天運,三十歲一小變,百年中變,五百載大變;三大變一紀,三紀而大備。此其大數也。為國者必貴三五。上下各千歲,然后天人之際續備。”司馬遷認為,百年是觀察歷史的重要周期。自高祖元年(前206)至太初四年(前101),歷時105年,正合百年之數。因此,以太初為下限,體現了司馬遷的歷史觀和天人觀,也包含著他研究歷史的方法。《太史公自序》說:“漢興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內修法度,封禪,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紀》。”太初下限的確定,也與其時漢朝文治武功臻于鼎盛有關。上述二者結合,太初下限顯得自然而且合理。今本《史記》中涉及太初以后之事,多非《史記》原作。

三、《史記》的亡缺

《史記》全書共一百三十篇,《太史公自序》、《漢書·司馬遷傳》都有明確交代,但在司馬遷去世之后不久,《史記》便已殘缺。《后漢書·班彪傳上》引《略論》說:“(司馬遷)作本紀、世家、列傳、書、表凡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漢書·藝文志》:“《太史公》百三十篇。十篇有錄無書。”所謂“有錄無書”,指劉向、劉歆雖有著錄,而其書已亡。《漢書·藝文志》依據劉歆《七略》節縮而成,而《七略》多本于劉向《別錄》,據此可知劉向、劉歆時《史記》已有亡佚。實際上十篇的亡佚,當更在劉向父子之前。在宣帝、元帝時,褚少孫就說自己求《三王世家》、《龜策列傳》而不能得,褚少孫未能盡見諸本,所以不敢斷言其存亡,實則其篇已佚。

《漢書·司馬遷傳》云:“(《史記》)十篇缺,有錄無書。”張晏曰:“遷沒之后,亡《景紀》、《武紀》、《禮書》、《樂書》、《兵書》、《漢興以來將相年表》、《日者列傳》、《三王世家》、《龜策列傳》、《傅靳列傳》。”后人討論十篇存亡,多有爭議:有以為十篇草創未成者(如劉知幾)*,有以為部分亡佚者(如呂祖謙)*,有以為十篇未亡者(如李長之)*。近人余嘉錫著《太史公書亡篇考》*,折衷群言,詳加考證,多精當之論。

十篇亡佚與否,與《史記》文本解讀和《史記》研究的許多問題相關,這里試結合各家之說,略作辨析。

1.《孝景本紀》。衛宏說:“司馬遷作《景帝本紀》,極言其短及武帝過,武帝怒而削去之。”*《三國志·魏書·王肅傳》載王肅對魏明帝說漢武帝“取孝景及己本紀覽之,于是大怒,削而投之。于今此兩紀有錄無書”。據此知《景帝本紀》、《今上本紀》曹魏時猶缺。《史記》各本紀,都是記言記事并重,人物對話、詔書奏議多載其中,今本《孝景本紀》絕無記言之文,與其余各篇體例迥異。又此紀純用編年體,記事極為簡略,記載吳、楚之亂,僅寥寥數十字,關于七國作亂及其平定過程,都付之闕如,不但有違《自序》,也與其他各篇判然有別。

2.《孝武本紀》。《史記》各篇,未有移甲當乙,彼此重復者。今本《孝武本紀》移錄《封禪書》湊合成篇,當是出于后人補竄。司馬遷作史時,武帝尚在,所以《自序》稱“今上本紀”,今本此篇標“孝武本紀”,已與作者原意相違。文中多稱武帝為“孝武皇帝”,而“今上”、“今天子”的稱號也夾雜其中。全篇只載封禪之事,而武帝外攘夷狄,內修制度,改正朔、易服色諸事,一概不錄,與《自序》所言,相去甚遠。

3.《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史記》各表,都有序言,獨此篇無序,當是因為原文亡佚的緣故。此表下限至于鴻嘉,且稱成帝的謚號,明顯是后人追記。《自序》說,作此表意欲“賢者記其治,不賢者彰其事”,而今表中“大事記”一欄,皆列國家大事,將相僅載封薨誅免,不記其發明建樹,也不載其穢行劣跡,所以余嘉錫認為此表“其治未記,其事不彰”,“表與錄不相應,其不出太史公手明甚”*。

4.《禮書》。《太史公自序》說“維三代之禮,所損益各殊務”,“故禮因人質為之節文,略協古今之變,作《禮書》”。今本《禮書》不能詳述三代禮制之損益變化,截取《荀子》之《禮論》及《議兵》,空發議論,敷衍成篇,當非司馬遷原作。張照云:“(《禮書》)割裁《禮論》之文,橫加'太史公曰’四字作《禮書》贊,則謬戾已甚,恐褚先生不至是。”*

5.《樂書》。《太史公自序》說作《樂書》是為了“比《樂書》以述來古”,“來古”指古來之事。今本《樂書》取《禮記·樂記》成篇,雖洋洋灑灑,議論可觀,對于古往今來音樂之變化,則草草了之,不僅與《自序》格格不入,而且完全不合八書敘事之體。

6.《律書》。《太史公自序》說“《司馬法》所從來尚矣,太公、孫、吳、王子能紹而明之,切近世,極人變”,故作《律書》。張晏列十篇亡書,有《兵書》,無《律書》,余嘉錫亦以為當作“兵書”*。據《自序》“兵權山川鬼神”之語,其說可信。今本《律書》,唯篇首略言兵律相關之意,其后忽而言兵,忽而言律,兩者涇渭分明,渺不相涉,且篇中未提及《司馬法》,也未提及太公、吳起兵法,明顯與《自序》不合。

7.《三王世家》。《史記》記載皇子封國及同姓諸侯之事,必詳載其出生、封年及相關事跡。今本《三王世家》僅載詔書而無一語涉及傳主事跡,羅列封策三王之文而又不載年號,甚至不詳何帝何朝,在《史記》中,也是絕無僅有。褚少孫補《三王世家》說:“臣幸得以文學為侍郎,好覽觀太史公之列傳。傳中稱《三王世家》文辭可觀,求其《世家》終不能得。竊從長老好故事者取其封策書,編列其事而傳之,令后世得觀賢主之指意。”據此,今本《三王世家》封策文為褚氏所著無疑。

8.《傅靳蒯成列傳》。《史記》每傳以“某某者,某地人也”起始,高祖功臣有傳者,鄉邑都歷歷可考。傅寬、靳歙二人不書邑里,有違《史記》常例。《自序》云:“欲詳知秦楚之事,維周

常從高祖,平定諸侯。”今本《傅靳蒯成列傳》記言之文一共才二十多字,而蒯成侯傳,寥寥百余字,幾乎全抄《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與其他各篇顯然不同。余嘉錫據此以為《傳》中所記,不足以詳秦、漢之事*。

9.《日者列傳》。傳中說:“太史公曰:古者卜人所以不載者,多不見于篇。及至司馬季主,余志而著之。”根據這幾句話,似乎《日者列傳》專為司馬季主而作,傳文也僅載季主一人。然而此傳以“日者”為名,本是類傳,不當專記一人事跡。《自序》說:“齊、楚、秦、趙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觀其大旨,作《日者列傳》。”據此知補作者不能詳載齊、楚、秦、趙諸國日者之事,而只能以司馬季主充數*。

10.《龜策列傳》。《史通·編次》說,《龜策列傳》不合傳體,當與八書并列,可謂一針見血。《史記》列傳,以志人物。“龜策”謂以龜策卜筮之人,與《貨殖列傳》載從事貨殖之人同出一理。《自序》說“三王不同龜,四夷各異卜,然各以決吉兇。略窺其要,作《龜策列傳》”。《史記》原作,當略序三代諸國卜筮事,正是類傳體例。補傳者苦于不能詳知三代及四夷卜筮之人物事跡,故有此不倫不類之作。褚少孫補《龜策列傳》自稱“臣往來長安中,求《龜策列傳》不能得,故之大卜官,問掌故文學長老習事者,寫取龜策卜事,編于下方”,知此篇非史公原作。

四、《史記》的續補

“續”與“補”,二者概念不同:“續”指接續《史記》增寫太初以后之事(太初為《史記》記事下限),“補”指《史記》原篇既佚,而后人補其亡缺。

張晏云遷沒之后,《史記》十篇亡佚,“元成之間,褚先生補闕,作《武帝紀》、《三王世家》、《龜策》、《日者列傳》,言辭鄙陋,非遷本意也”*。張晏所云褚少孫補《史記》四篇,其中《三王世家》、《龜策列傳》二篇,褚氏明言求《史記》原書不能得,因而補其缺,所補文字標明“褚先生曰”。《日者列傳》雖未明言為補亡之作,但褚補文字俱在,亦稱“褚先生曰”,褚氏為此篇補缺,應無疑義。褚少孫續史篇目有六篇,分別為《三代世表》、《建元以來侯者年表》、《外戚世家》、《梁孝王世家》、《田叔列傳》、《滑稽列傳》,亦皆標明“褚先生曰”。今本《孝武本紀》抄《封禪書》成文,篇中無“褚先生曰”,當非褚少孫手筆。錢大昕云今本《孝武本紀》“或魏、晉以后,少孫補篇亦亡,鄉里妄人取此以足其數”*,頗有見地。至于《孝景本紀》、《禮書》、《樂書》、《律書》、《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傅靳蒯成列傳》六篇,為何人所補,今已難以一一考定。余嘉錫云:“張晏雖能知十篇之目,然于其六篇不言為誰何所補。雖明知《景紀》為劉歆、揚雄、馮衍、史岑等所記,而終不能得其主名。”*

褚少孫續補《史記》的時間,據《三王世家》、《滑稽列傳》、《建元以來侯者年表》諸篇考察,當在宣、元之際。褚氏之后,繼作者頗多。劉知幾《史通·古今正史》說:“《史記》所書,年止漢武,太初已后,闕而不錄。其后劉向、向子歆及諸好事者若馮商、衛衡、揚雄、史岑、梁審、肆仁、晉馮、段肅、金丹、馮衍、韋融、蕭奮、劉恂等相次撰續,迄于哀、平間,猶名《史記》。”*班彪以為各家所撰續書多鄙俗,不足以踵繼《史記》,“乃繼采前史遺事,傍貫異聞,作后傳數十篇”*,班固在此基礎上撰成《漢書》百篇,而各家續書遂亡。

五、《史記》的述史體例

《史通·六家》:“古往今來,質文遞變,諸史之作,不恒厥體。榷而為論,其流有六:一曰《尚書》家,二曰《春秋》家,三曰《左傳》家,四曰《國語》家,五曰《史記》家,六曰《漢書》家。”*劉氏列六家,分別代表記言、記事、編年、國別、紀傳體通史、紀傳體斷代史六種體例。其實,《史記》所采用的是一種綜合性的敘事模式,各種體例兼而有之。

《史記》采用綜合性的敘述體例,與其所承載之歷史內容有關。《史記》縱貫三千年,此一時期,社會形態極為復雜:有王權高度集中的一統時期,有天子、諸侯相安無事的封建時期,有五霸迭興、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春秋時期,有七雄并峙的戰國時期。中國古代社會形態,莫能出此范疇。綜合性的體例,完全適合于反映不同歷史時期社會內容的需要。《史記》就內容而言,是對前代史學的一次總結,就體例而論,亦是集大成之作。綜合性的體例,其包容性和靈活性,遠較單一體例為優,故具有很強的適應性和生命力。后來諸史,門類或有增減,名目或有異同,篇目或有損益,總體上卻無法跳出《史記》牢籠,原因即在于此。

《史記》分為十二本紀、十表、八書、三十世家、七十列傳,系統地記載了從黃帝至漢武帝太初年間二千多年的歷史。《史記》五體,各有分工:本紀錄帝王或對社會歷史發展具有巨大影響的人事;世家敘王侯貴族暨其他重要人物;列傳記社會各階層人物活動及周邊民族史實;表列王朝及諸侯大事;書載與國計民生密切相關之典章制度及事物。五體之中,本紀、世家、列傳皆以人物傳記為主。自《漢書》以下至《清史稿》,都有紀、有傳,無一例外,形成了蔚為壯觀的紀傳體正史,《史記》的開創之功,不可磨滅。《史記》會通著史的方法和分類述史的書志體也對后世產生了重大影響。

六、《史記》的取材

《史記》是我國第一部百科全書式的紀傳體通史。《史記》所載,始自黃帝,迄于太初,綿亙二千余年,所記內容涉及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五帝三代,列國諸侯,天子后妃,王侯貴族,公卿大夫,學者、刺客、方技、游俠、佞幸、倡優、日者、龜策、貨殖等各色人物,無不備錄;四夷外國,乃至禮樂律歷,兵權山川鬼神,天官食貨,無不囊括其中。

司馬遷生活的年代去古未遠,他所見到的資料也相當豐富。《史記·太史公自序》云,“秦撥去古文,焚滅《詩》、《書》,故明堂石室金匱玉版圖籍散亂”,王國維據此認為,“秦石室金匱之書至武帝時未亡”*。漢惠帝四年(前191),下詔廢除秦挾書令,漢武帝時命丞相公孫弘大收篇籍,廣開獻書之路,出現了“百年之間,書積如山”的情形*,“于是建藏書之策,置寫書之官,下及諸子傳說,皆充秘府”*。據如淳注引劉歆《七略》,漢代藏書之處非一:“外則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內則有延閣、廣內、秘室之府。”*足見其篇籍之富。

司馬遷不僅“

史記石室金匱之書”,“厥協六經異傳,整齊百家雜語”(《史記·太史公自序》),廣泛閱讀國家所藏各種圖書資料和檔案文書,充分利用現成的文獻,而且采取各種方法,多方收集資料,擴大取材范圍。司馬遷曾向孔安國問故;年輕時有過外出搜求諸侯史記的經歷;他作過大量的調查訪問,實地考察,接觸相關人物,尋訪口碑流傳的資料,了解山川地理,民情風俗;他留意與歷史有關的金石、圖像、廟堂、車服禮器等文物建筑;他還注意收集民間歌謠、鄙諺俗語。司馬遷重視文獻而不為文獻所囿,他搜索史料的目光幾乎遍及與歷史有關的一切領域。他曾經不無自豪地宣稱:“百年之間,天下遺文古事,靡不畢集太史公。”(《史記·太史公自序》)

七、《史記》的史料價值

司馬遷對中國及周邊國家的歷史進行了全面的、立體式的研究。《史記》本紀、表、書、世家、列傳五體,構成了一個縱橫互補的立體網絡。本紀、世家、列傳與十表,實際上是兩個相對獨立的縱的系統,而各體之間,乃至于世家、列傳、年表、八書各篇之間,又都包含著豐富的橫向交叉的內容。如此經緯交錯的結構,周全詳細的內涵,為前此一切史書所望塵莫及。

司馬遷具有明確的歷史演變的觀點,他以“通古今之變”的歷史眼光,對中國及周邊國家的歷史作了系統的研究,對中華民族作了追本溯源的考察。《史記》記事,自黃帝迄于漢武,縱貫二千余年。這一時期的史料,頭緒繁雜,而且非常分散,主要見于《尚書》、《左傳》、《國語》、《戰國策》、《世本》、《楚漢春秋》等書,而諸子百家、諸侯史記及各種譜牒檔案等所保存的資料,數量也相當可觀。司馬遷對這些散見于不同性質和編纂形式中的史料作了全面的清理總結,爬羅剔抉,去蕪存精,將原先散亂的資料理出了清晰的線索。黃帝至舜五帝;夏禹至桀十七王;殷始祖至主癸十三世,成湯至紂三十帝;周祖后稷至姬昌十五世,武王至敬王二十五君;秦祖女修、大業至莊襄王數十世,始皇至子嬰三帝;漢高祖劉邦至武帝六世。《史記》網羅舊聞,搜求遺佚,作了盡可能系統詳實的記載。黃帝統一諸侯,建立國家,堯、舜禪讓,夏、殷、周三代治亂興亡,以至于楚漢得失,脈絡清晰,一目了然。

呂思勉稱贊《史記》“通史之弘著也”,他所理解的通史包括兩方面的含義:“萃古今之事于一編,此通乎時者也;合萬邦之事于一簡,此通諸地者也。”*確實,司馬遷研究歷史的視野,要比他以前的學者開闊得多。他能以一種開放的目光,系統考察中國和其他周邊國家、少數民族政體的歷史,研究中國與周邊民族的關系史,從而形成世界史的格局。西周、春秋、戰國時的一些重要國家,如吳、齊、魯、燕、蔡、陳、衛、宋、晉、楚、越、鄭、趙、魏、韓、田齊等,《史記》依世序先后,編年列事,都有系統載錄。漢時一些少數民族國家,如匈奴、南越、東越、朝鮮、大宛、西南夷諸國,《史記》也都有詳細記載。這一點,也是之前的史傳無法比擬的。

漢代以前的史書,由于作者認識和體制的制約,大多偏重于政治一隅,所載多為天子、諸侯、公卿大夫等貴族的活動,敘國家大事則偏重于戰爭、祭祀、會盟、行人往來等,未能廣泛記錄社會各階層人物,全面反映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史記》的本紀、世家、列傳,形成了一個完整的人物傳記序列。本紀主要記帝王;世家記王侯將相、世家大族及有影響的公卿大夫等;列傳記載范圍廣泛,幾乎無所不包:論學術則有老莊申韓、孟子荀卿、仲尼弟子、漢代儒林,文學則有屈原、賈生、鄒陽、劉安、司馬相如,他如循吏、酷吏、刺客、游俠、日者、龜策、滑稽、貨殖、方技、佞幸等無不網羅其中。八書系統記載與社會關系密切的事物,如禮樂、律歷、天文、郊祀、河渠、食貨等,大大拓展了記敘范圍。歷史是人的活動的總和。生活在兩千多年前的司馬遷,以其親身實踐,第一次深刻揭示出歷史學的博大內涵。

總之,無論是就歷史的歷時性和共時性這兩個角度來看,還是就反映社會生活的深度和廣度而言,《史記》都為后世留下了一份系統厚重的遺產。

《史記》的史料價值,歷來受到人們的重視。《漢書·司馬遷傳》云:“自劉向、揚雄博極群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實錄”二字,反映出前人對《史記》史料價值的肯定。隨著時間的推移,《史記》作為一部歷史著作的價值,愈來愈受到人們的重視,一些原來有爭議的記載也得到了確證。例如,《殷本紀》中有關殷代先公先王的載述,在殷墟甲骨文出土之前,其正確與否無從證實,學者對此疑信參半。自王國維作《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考》、《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續考》二文*,將殷代先公先王從卜辭中剔發了出來,使《殷本紀》所載殷代王統得到了物證。又如,陳直說:太史公作《殷本紀》,多合于殷虛甲骨文,由此推論,《夏本紀》“雖無實物可證,亦必然有其正確性”*。

下面舉一個看似相反的例子。1973年底,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了大批帛書。其中的一種后來被定名為《戰國縱橫家書》,共二十七章,中有十一章見于《史記》和《戰國策》,另外十六章是佚書。帛書《戰國縱橫家書》最引人注目之處,就是其中有關“蘇秦”的資料比較集中,且與《史記》、《戰國策》大相徑庭。因而它的出土,引起學界的高度重視,《史記》、《戰國策》中有關蘇秦的資料是否可信,一時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一些學者根據帛書,認為應該是張儀在前,蘇秦在后,進而斷言《史記》、《戰國策》中涉及蘇秦、張儀等人的數十篇相關記載不可信*。其實,這是一個需要認真討論的問題。

《蘇秦列傳》贊語說:“世言蘇秦多異,異時事有類之者皆附之蘇秦。”說明司馬遷見到過類似《戰國縱橫家書》的內容。

《六國年表》記載蘇秦、張儀的事跡共有九條:燕文公二十八年(前334),蘇秦說燕;秦惠文王十年(前328),張儀相(《張儀列傳》同);秦惠文王后元元年(前324),相張儀將兵取陜;二年(前323),相張儀與齊楚會嚙桑;三年(前322),張儀免相,相魏;八年(前317),張儀復相;楚懷王十六年(前313),張儀來相;秦武王元年(前310),張儀、魏章皆出之魏;魏哀王十年(前309),張儀死。據《六國年表》序言,司馬遷作此表主要依據《秦記》,所以為秦連橫六國的張儀材料多達八條,而有關蘇秦的史料僅一條,但蘇、張縱橫的時間線索卻仍相當清楚。《史記》中記載蘇秦、張儀等人的事跡,有許多交互重疊之處,往往可以互證。如,《秦本紀》、《六國年表》、《張儀列傳》載張儀相秦在秦惠王十年,《楚世家》在楚懷王元年,《趙世家》在趙肅侯二十二年,《韓世家》在韓宣惠王五年,六者完全吻合;《秦本紀》、《張儀列傳》張儀死在秦武王二年,《六國年表》、《魏世家》在魏哀王十年,四者在時間上也完全一致。《六國年表》載蘇秦說燕在燕文公二十八年,《燕召公世家》同;《燕召公世家》蘇秦死在燕王噲時,也與《蘇秦列傳》合。綜合《史記》各篇記載,蘇秦在前,張儀在后,應無問題。

劉向編校《戰國策》,“略以時次之”,而《戰國策》記載蘇、張說縱橫之辭都是蘇秦在前、張儀在后,可見兩人活動之先后。《戰國策》之《楚策一》、《燕策一》皆稱“張儀為秦破從連橫”。《楚策一·張儀為秦破從連橫》說楚王曰:“凡天下所信約從親堅者蘇秦,封為武安君而相燕,即陰與燕王謀破齊共分其地。乃佯有罪,出走入齊,齊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覺,齊王大怒,車裂蘇秦于市。夫以一詐偽反復之蘇秦,而欲經營天下,混一諸侯,其不可成也亦明矣。”《趙策二·張儀為秦連橫說趙王》曰:“蘇秦熒惑諸侯,以是為非,以非為是,欲反覆齊國而不能,自令車裂于齊之市。”這些資料證明,六國合縱和與秦連橫是互相聯系的,而張儀作為一個縱橫家,他的主要活動是在蘇秦死遭“車裂”之后。劉向《戰國策書錄》說,蘇秦合縱成功,“六國為一,以儐背秦。秦人恐懼,不敢窺兵于關中,天下不交兵者二十有九年”,又說“及蘇秦死后,張儀連橫,諸侯聽之,西向事秦”。劉向校理《戰國策》,底本有《國策》、《國事》、《短長》、《事語》、《長書》、《修書》諸名,這些材料是“戰國時游士輔所用之國,為之策謀”的底本,它們的定型,都在帛書《戰國縱橫家書》之前(帛書寫定當在漢初)。從文獻流傳的角度看,《戰國縱橫家書》不過是此類資料中的一種而已。更為重要的是,劉向校定《戰國策》時,蘇秦、張儀的著作俱在。《漢書·藝文志》縱橫家類著錄有“《蘇子》三十一篇”,“《張子》十篇”。《蘇子》、《張子》為蘇秦、張儀所著之書。除了《戰國策》底本外,《漢書·藝文志》錄有“從橫十二家,百七篇”,這些資料也勢必要涉及倡導合縱連橫的代表人物蘇秦、張儀,這些篇章都由劉向親自校定,依據如此豐富的原始資料,他應當不難審定有關蘇、張事跡的真偽正誤。

蘇秦是首倡六國合縱并取得巨大成功的人物,他“為從約長,并相六國”,戰國縱橫家中除了張儀差可比肩外,更找不出第二人。合縱與連橫,立場迥異,主張合縱的人很難托名張儀,因此“異時事有類之者皆附之蘇秦”非常合情合理。戰國策士樂于托名蘇秦,是因為他聲名顯赫,而他之所以著稱于世,則是因為他倡導六國合縱取得了成功。然而按照帛書的時間來推算,蘇秦的所有活動都在燕王噲之后,這樣,燕文侯時聯合六國的輝煌經歷就必須從他的履歷中抹去,蘇秦作為縱橫家代表的資格也將從根本上動搖。這從反面證明,蘇秦的活動不應在張儀之后*。

當然,《史記》史料也存在一些問題。大致可分為三種不同情形。一是作者疏失造成史實、人物、時間等方面的一些謬誤。二是由于史源和《史記》體例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一些歧異。《史記》“厥協六經異傳,整齊百家雜語”,取材廣泛,而“信則傳信”、“疑則傳疑”是司馬遷重要的編纂原則。將不同的史料同時載入本紀、世家、列傳、表、書,難免正誤雜出。三是《史記》在流傳過程中產生的訛誤。

雖然《史記》在史料方面并非盡善盡美,但就總體而言,它是一部價值極高的信史,無愧于“實錄”之美譽。由于這一時期的相關文獻大多已經散逸,《史記》的史料價值顯得尤其寶貴。

八、《史記》的流傳

《太史公自序》說《史記》寫成后,“藏之名山,副在京師”。《漢書·司馬遷傳》說司馬遷死后,其書稍出,“宣帝時,遷外孫平通侯楊惲祖述其書,遂宣布焉”。魏晉時期,《史記》得以廣泛傳播,晉末徐廣,研核眾本,兼作訓釋,撰成《史記音義》。劉宋裴骃,增演徐氏,采經傳百家并先儒之說,作《史記集解》;至唐代,司馬貞作《史記索隱》,張守節作《史記正義》,二人在裴骃《集解》基礎之上探求異文,考證史實,訓釋音義,《史記》三家注由此具備,從而奠定了《史記》通行文本的基礎。《史記》三家注原本各自單行,卷數也不相同。《隋書·經籍志二》載錄裴骃注《史記》八十卷,《舊唐書·經籍志上》、《新唐書·藝文志二》并錄裴骃集解《史記》八十卷。《新唐書·藝文志》錄《史記正義》、《史記索隱》皆為三十卷。三家注中,《集解》最早與《史記》相附,北宋時,已出現了《史記》集解單刻本,至南宋,又產生了《集解》、《索隱》二家注合刻本,再由二家注本合以《正義》,最終形成了三家注合刻本。在這一過程中,因為裴骃、司馬貞、張守節所據《史記》正文并不完全相同,所以時有正文與注文不相吻合的現象,后人依據注文改動正文的情況也屢有發生,這增加了閱讀《史記》的困難。

《史記》存世的版本很多,賀次君《史記書錄》著錄《史記》版本64種,日本學者水澤利忠《史記會注考證校補》所列《史記》版本、抄本資料尤為豐富,張玉春《史記版本研究》對明以前《史記》版本作了較為全面的考察,日本學者尾崎康《正史宋元版の研究》對景祐本到明南北監本《史記》作了相當深入的探討*,較為系統的研究論文有王重民《史記版本和參考書》、易孟醇《史記版本考索》、安平秋《史記版本述要》*,對《史記》某一版本或專題進行研究的論著有張興吉《元刻史記彭寅翁本研究》、武內義雄《影宋百衲本史記考》、寺岡龍含《史記三家注合刻創始時代考》,并非專論《史記》而涉及《史記》版本的重要論著有王國維《五代兩宋監本考》、趙萬里《兩宋諸史監本存佚考》、張元濟《校史隨筆》,可以參看。

九、新版《史記》修訂概況

此次修訂,以清同治五年(1866)至九年(1870)金陵書局刊刻的《史記集解索隱正義合刻本》一百三十卷(以下簡稱“金陵本”)為底本。主持刊刻金陵本《史記》的是清末學者張文虎,他參考錢泰吉校本及多種舊刻古本、時本加以校勘,并系統吸收梁玉繩、王念孫、錢大昕等人的研究成果,擇善而從。此外,張文虎還將《史記》各篇互相比勘,與《漢書》等書互校,利用《太平御覽》等類書對《史記》予以全面綜合校勘,改正《史記》正文及三家注錯誤甚夥。張文虎據此撰寫了《校刊史記集解索隱正義札記》五卷,共計近九千條,其中多數條目與文字校改相關*,金陵本也由此成為清末以來最為流行的《史記》善本。1959年,中華書局出版《史記》點校本,選擇金陵本為底本,頗為精審。中華書局點校本《史記》原由顧頡剛、賀次君、宋云彬等先生分段標點;點校者根據張文虎《札記》及諸家之說,對《史記》正文及三家注中的訛誤作了訂正。此本分段精善,校勘審慎,標點準確,技術處理合理,出版以來受到學界好評。

此次修訂,仍以原點校本為基礎,但我們對于金陵本及原點校本的不足之處也作了修正。司馬貞著《史記索隱》,不僅是要注《史記》,更要補《史記》。《史記索隱》單本共三十卷,前二十八卷為司馬貞所作的《史記》注解,后兩卷為《述贊》和《補史記》。《補史記》包括《補史記條例》和《三皇本紀》。《補史記條例》,系統評論《史記》體例,闡發小司馬著述之意,反映司馬貞之史學思想,與《史記》各篇同類文字表里呼應,具有重要價值,且對后代史家影響頗深。《索隱》單刻本附《補史記條例》于書后,《史記》各合刻本均予保留,而置于相關篇目之前,獨有金陵本對此類文字加以刪削。為保存文獻,方便讀者閱讀,修訂本將《補史記條例》補入相應篇目,并將《三皇本紀》作為附錄列在全書之末。

此次修訂對重要《史記》版本作了系統校勘。采用的通校本有:1.景祐本:臺灣二十五史編刊館影印傅斯年圖書館藏北宋景祐監本《史記集解》一百三十卷。此本原本一百一十五卷,其中本紀五、六,世家十八至二十五,列傳四十一至四十五,凡十五卷,以他本配補,為現存最早的《史記》刻本,對《史記》正文和《集解》的校勘,厘清三家注的混淆,都相當重要。1957年臺灣二十五史編刊館收入“仁壽本二十五史”。2.南宋紹興本:國家圖書館藏《史記集解》一百三十卷。此本為南宋紹興初杭州刻本,其中《傅靳蒯成列傳》、《西南夷列傳》二卷,為明人抄配;《陳杞世家》“乃殺陳使者使公子”以下,《酈生陸賈列傳》“大臣多害辟陽侯行欲遂誅之”以下殘缺,亦明人抄配。《魏豹彭越列傳》、《黥布列傳》、《淮陰侯列傳》、《韓王信盧綰列傳》四卷,為清人抄配。此本為北宋刻十四行本《史記集解》覆刻本,其校勘價值與北宋本相仿佛。3.黃善夫本:日本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藏南宋建安黃善夫刊《史記》三家注合刻本一百三十卷。此本刊于南宋光宗紹熙五年(1194)至寧宗慶元二年(1196)之間,為現存最早的《史記》三家注合刻本,字體豐潤秀美,對于保存《史記正義》,功不可沒。嘉文勝義,往往一字千金,彌足珍貴。但作為建安刻本,校勘不精,誤倒衍脫不時可見。此本為張文虎所未見。4.明毛晉汲古閣《索隱》單刻本(簡稱《索隱》本)。此本保存了不少《史記》及《索隱》異文,張文虎校勘《史記》,《索隱》部分主要依據此本。5.清乾隆四年(1739)武英殿三家注合刻本。此本以明北監本為底本,經過精心校勘,是有清一代影響最大的《史記》版本。

采用的參校本有:1.耿秉本:南宋淳熙三年(1176)張杅刊八年(1181)耿秉重修《史記集解索隱》合刻本一百三十卷。此本為較早、較為精善的《史記》二家注合刻本,對于《集解》、《索隱》及其相互關系的辨正具有獨特的價值。2.彭寅翁本:日本宮內廳藏元至元二十五年(1288)彭寅翁刊《史記》三家注合刻本一百三十卷。此本以黃善夫本為底本而時有改訂,為黃善夫本之后刊刻時間最早、承前啟后的《史記》三家注合刻本。3.柯維熊本:明嘉靖四年(1525)柯維熊校金臺汪諒刊《史記》三家注合刻本一百三十卷。此本出黃善夫本又經校勘而成書。4.凌稚隆本:明萬歷年間李光縉增補凌稚隆刊《史記評林》一百三十卷。此本為明代最有代表性的《史記》版本之一。5.日本《史記會注考證校補》刊行會1957

1970年刊《史記會注考證》附《校補》本。此本為晚出而具有重要影響的《史記》版本。此次修訂參考的《史記》抄本有《夏本紀》、《殷本紀》、《周本紀》、《秦本紀》、《呂后本紀》、《孝文本紀》、《孝景本紀》、《河渠書》(殘卷)、《燕召公世家》(殘卷)、《管蔡世家》(殘卷)、《伯夷列傳》(殘卷)、《李斯列傳》(殘卷)、《張丞相列傳》(殘卷)、《酈生陸賈列傳》。

修訂本利用了張文虎及原點校本的校勘成果,系統吸收了張照《殿本史記考證》、錢大昕《廿二史考異》、王念孫《讀書雜志》、梁玉繩《史記志疑》、王元啟《史記三書正訛》等著作,吸收張元濟《史記校勘記》、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水澤利忠《史記會注考證校補》、王叔岷《史記斠證》、施之勉《史記會注考證校補》、李人鑒《太史公書校讀記》等研究成果,還參考了《戰國縱橫家書》、睡虎地秦簡《編年記》等出土文獻,以及《群書治要》、《冊府元龜》、《太平御覽》等類書和古注引文。

《史記》全書,五體之間,乃至于本紀、表、書、世家、列傳不同篇目之間,內容往往前互見,三家注引用資料多有重迭,同一解說也常常前后重出,又《史記》與《尚書》、《左傳》、《國語》、《戰國策》、《漢書》等重要文獻相關資料頗多,這些內容對于《史記》校理極為重要,此次修訂,我們利用現代化的條件和科技手段,對相關資料作了較為全面的按核。

本次修訂以對校為主,以本校、他校、理校為輔,全面檢核了點校本對底本所作的校改,包括方圓括號所作的文字改動和徑改、徑移等,已經厘正者從之,存疑者慎重斟酌,錯誤者予以糾正。原點校本無校勘記,修訂本不再使用方圓括號,凡涉及底本的重要改動、版本異文、前人重要異說,均出校說明。

原點校本原文據金陵書局本,其校改多據張文虎《札記》,增刪文字分別用方圓括號表示。此次修訂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對張文虎的校勘進行全面的甄別。總體說來,張校相當精準,但也難免會有失誤。

誤改之例,如:《秦始皇本紀》:“維二十六年,皇帝作始。”“二十六年”,金陵本改作“二十八年”。然各本皆作“六”,張校無據。《史》文云:“維二十六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萬物之紀。……東撫東土,以省卒士。事已大畢,乃臨于海。”《本紀》前二十八年泰山刻石辭云:“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賓服,親巡遠方黎民,登茲泰山,周覽東極。從臣思跡,本原事業,祗誦功德。”述出游之背景,明刻石之緣起,文例正同。“皇帝作始”與“初并天下”,語意亦復相近。《秦始皇本紀》:“四月寒凍,有死者。”張文虎引《志疑》云“四月”二字重出,原點校本改作“是月”。《本紀》書“四月寒凍”,謂寒凍非時,與上“四月”敘事筆法不同。《漢書·五行志中之下》敘此云“是歲四月,寒,民有凍死者”。《孝文本紀》:“朕獲執犧牲珪幣以事上帝宗廟,十四年于今,歷日縣長。”張文虎引《雜志》以為“縣”當作“綿”,為“久長”義,原點校本據改。然“縣”亦有“久”之義。《漢書·文帝紀》作“彌”,義同。《廣雅·釋詁》:“彌、曠,久也。”考之典籍,時空遠隔,皆可云“縣”。《張儀列傳》:“夫趙王之狼戾無親,大王之所明見。”張文虎曰:“各本'很’訛'狼’,今改。”“狼”、“很”同實義,不必改字。《廣雅·釋詁》:“狼、很,盭也。”王念孫曰:“盭與戾同。狼與戾一聲之轉。”《平原君列傳》:“(趙奢)收租稅,而平原君家不肯出。趙奢以法治之。”張文虎曰:“舊本'租’,各本誤作'趙’。”按之文義,“出”之賓語為“租稅”,局本改“趙”為“租”(作“租”當屬上讀),則上下文義失于照應。景祐本、紹興本、耿本、黃本等作“趙”不誤。

誤移、誤乙之例,如:《三代世表》:“魯周公旦初封。武王弟。”金陵本移“初封”二字于“武王弟”之下。考之《史記》,諸王侯表皆有“某王(侯、公)元年”及所以分封之原因,與《三代世表》文例相類。“魯周公旦初封”敘周公旦封侯之事實,“武王弟”明其得封之原因。以下齊、晉、楚、宋、衛、陳、蔡、曹、燕各欄,金陵本皆移“初封”二字于文末,同誤。《十二諸侯年表》:“(魯昭公十六年)公如晉,晉留之葬,公恥之。”金陵本移此十字于昭公十五年。考《左傳》載其事亦在昭公十六年,《表》因之,不為無據,不必與《世家》盡同。《十二諸侯年表》:“(三十一年)襄公薨。昭公年十九,有童心。”金陵本移“昭公”以下八字于昭公元年。此八字各本皆在襄公三十一年,《左傳》同《史記》,且云“于是昭公十九年矣,猶有童心。君子是以知其不能終也”。襄公三十一年,昭公年十九,至昭公元年,則已二十,不得云“十九年”矣。《惠景間侯者年表》:“以睢陽令高祖初起從阿。”張文虎引《志疑》以為“從”字當在“高”上,原點校本據改。考《漢書·高惠高后文功臣表》作“以睢陽令高祖初從阿”,與《史記》相近。《史》《漢》諸表類似句式甚多。《匈奴列傳》:“乃粟馬發十萬騎,負私從馬凡十四萬匹。”張文虎引《雜志》以為當依《漢書》作“私負從馬”,原點校本據乙。考《大宛列傳》云“歲余而出敦煌者六萬人,負私從者不與”。“負私從馬”與“負私從者”相對,一指馬,一指人。《六國年表》:“秦助我攻楚。”張文虎引《志疑》以為“秦助我”當作“我助秦”。原點校本據乙,實誤。《韓世家》裴骃《集解》引《紀年》云“秦助韓共敗楚屈丐”。

誤增之例,如:《周本紀》:“既入,立于社南,大卒之左右畢從。”張文虎引梁玉繩說謂“之”下脫一“左”字,原點校本增“左”字,實誤。“大卒之左右畢從”,謂大卒與左右群臣皆從武王也。《六國年表》:“秦昭王元年。”張文虎引《志疑》以為“昭”下脫“襄”字,原點校本據增。考“昭襄”兩謚,古書多用單稱。睡虎地秦簡《編年紀》作“昭王”,與《年表》同。今《史記》正文或稱“秦昭王”,或稱“昭襄王”,未見稱“秦昭襄王”者。《建元以來侯者年表》:“六年三月乙酉,侯揭陽令定元年。”張文虎引《志疑》以為“定”上缺“史”字,原點校本據增。據《年表》體例,此書“侯揭陽令定元年”,當是失其姓氏,否則當直書“侯史定元年”。《南越列傳》“及越揭陽令定自定屬漢”,亦無其姓。《扁鵲倉公列傳》:“臣意飲以火齊湯,一飲得前溲,再飲大溲,三飲而疾愈。”張文虎引《雜志》以為“前溲”當作“前后溲”,原點校本增“后”字。按之文義,“一飲”以下三句,謂一飲得小溲,再飲得大溲,三飲而病愈也。此數句層層遞進,若言“一飲得前后溲”,則文不成義矣。下文曰:“齊王太后病,召臣意入診脈,曰:'風癉客脬,難于大小溲,溺赤。’臣意飲以火齊湯,一飲即前后溲,再飲病已,溺如故。”“大小溲”與“前后溲”相對,大溲即后溲,小溲即前溲也。《周本紀》“封召公奭于燕”《正義》引《國都城記》,局本據殿本于“國”上增“宗”字,原點校本復于“宗”上徑增“徐才”二字。

誤刪之例,如:《漢興以來諸侯王年表》:“十月乙丑,初王武王英布元年。”張文虎引《考異》以為布被誅死,不應有謚,原點校本刪“武王”二字。不知“武王”乃英布生前已有之稱號,《高祖本紀》、《荊燕世家》皆稱黥布為“武王”。據《表》與《本紀》、《世家》,英布歸漢后猶稱武王。《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封地有“紀信”。張文虎疑“信”字衍,原點校本據刪。而陳直云《齊魯封泥集存》有“紀信邑丞”封泥,足證西漢初有紀信縣。《漢書·高惠高后文功臣表》亦作“紀信”。《外戚世家》:“竇太后后景帝六歲建元六年崩。”張文虎以為“建元六年”四字系后人所增,原點校本據刪。四字實非衍文。《外戚世家》上云“薄太后后文帝二年,以孝景前二年崩”,下云“王太后后孝景帝十六歲,以元朔四年崩”,《漢書·外戚傳上》云“后文帝崩二歲,孝景前二年崩”,王太后“后景帝十五歲,元朔三年崩”,皆同一文例。《屈原賈生列傳》:“每一令出,平伐其能,曰以為'非我莫能為也’。”張文虎以為“曰”字衍,原點校本據刪。此處“曰”與“以為”同義連文。《三王世家》:“臣青翟等竊與列侯臣壽成等二十七人議,皆曰以為尊卑失序。”亦以“曰以為”連文。《匈奴列傳》:“而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最為大國。”張文虎引《志疑》以為“國”字衍,原點校本據刪。考之文義,此實承上“各有分地”而言,“國”字非衍文。《漢書·匈奴傳上》亦有“國”字。

失校之例,如:《殷本紀》:“立弟沃甲之子南庚。”“弟”,當依高山本作“帝”。沃甲乃祖丁之叔父,非其弟也。《三代世表》:“帝沃甲,祖辛弟。帝祖丁,祖辛子。”《秦本紀》:“始皇帝五十一年而崩。”據高山本,“五”字當為“立”之誤。《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以塞疏入漢”,據景祐本、紹興本、耿本、黃本、柯本、凌本、殿本及《漢書·高惠高后文功臣表》,其下當有“還定三秦屬悼武王以都尉擊籍功侯”十五字。《史記》有“范雎蔡澤列傳”,原本“雎”誤作“睢”,此次據景祐本、紹興本、耿本、彭本、柯本、《索隱》本、凌本、殿本、《會注》本改作“雎”。全書同類情況凡百余處亦皆改正。《管晏列傳》張守節《正義》引《管子》中九句話,每句各脫一字,或缺動詞,或缺賓語,難以理解。《淮南衡山列傳》張守節《正義》引《括地志》有兩處標注“闕文”,諸本皆同。考本書《秦始皇本紀》張守節《正義》引《括地志》知兩處“闕文”,各缺十三字。《天官書》“云氣各象其山川人民所聚積”《正義》引《淮南子》之文脫誤竟多達二十余字,幾乎難以卒讀。

原點校本無校勘記,在形式上是一大遺憾,對內容也頗有影響。如,《衛康叔世家》:“太子聞之,懼,下石乞、盂黡敵子路,以戈擊之,割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金陵本無“割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十一字,文不成義,無奈之下原點校本只能徑補。此次修訂,據景祐本、紹興本、耿本、黃本、彭本、柯本、凌本、殿本補足原文。又如,《惠景間侯者年表》有楊虛侯,《漢書·王子侯表上》此前有“楊丘共侯安”,云“齊悼惠王子,(孝文四年)五月甲寅封,十二年薨。十六年,侯偃嗣,十一年,孝景四年,坐出國界,耐為司寇”。張文虎以為今本劉平之謚及其子偃之失國并屬將廬,而失楊丘一國及劉平二代,實傳寫脫誤,原點校本為體例所限,未能出校說明。《惠景間侯者年表》云“孝景時(所封)三十”,《表》列平陸、休、沈猶、紅、宛朐、魏其、棘樂、俞、建陵、建平、平曲、江陽、遽、新市、商陵、山陽、安陵、垣、遒、容成、易、范陽、翕、亞谷、隆慮、乘氏、桓邑、蓋、塞、武安、周陽三十一侯,梁玉繩等人以為休、紅本一侯(改封),后人誤分為二。張文虎以為“三十一”當作“三十”。原校據張說刪“一”字,而仍以休、紅二侯并列,不免增加讀者疑惑。

古書標點,看似甚易,其實極難。諸如對史實(包括人名、地名、書名、職官、典章制度等)、文法、文義、著作體例的理解,乃至于文字訛誤等,都會影響到古書標點。《史記》記事,始自黃帝,迄于太初,縱貫二千余年,內涵深廣,頭緒紛繁,洵無愧于“百科全書”之稱;三家注錯綜經傳,網羅百氏,征引廣博,搜羅宏富,加之時空懸隔,語言變遷,文獻散佚,流傳失真,標點尤非易事。原點校本分段精當,標點妥帖,嘉惠學林,厥功甚偉,付梓后通行五十余載,學界已有定評。然千慮一失,亦屬難免。例如:

《秦始皇本紀》:“當是之時,秦地已并巴、蜀、漢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可標點作:“當是之時,秦地已并巴、蜀、漢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越”為地名,當與“巴、蜀、漢中”等并列;“有郢”二字當屬下讀,“有”,以也,“有郢置南郡”,即“以郢置南郡”,《秦本紀》載昭王二十九年,秦取郢,以為南郡。《六國年表》:“秦取曲沃。平周女化為丈夫。”可標點作:“秦取曲沃、平周。女化為丈夫。”《魏世家》:“魏有女子化為丈夫。秦取我曲沃、平周。”《六國年表》:“秦擊我陽城,救趙新中。”可標點作:“秦擊我陽城。救趙新中。”此言秦擊韓陽城,韓救趙新中,各是一事。《六國年表》:“(桓)因東擊。趙王之河南。”可標點作:“(桓)因東擊趙。王之河南。”此謂桓東擊趙,秦王之河南。《曹相國世家》:“參自漢中為將軍中尉,從擊諸侯,及項羽敗,還至滎陽,凡二歲。”可標點作:“參自漢中為將軍、中尉,從擊諸侯及項羽,敗,還至滎陽,凡二歲。”敗者乃漢王,非項羽也。此為史實影響標點之例。

《老子韓非列傳》司馬貞《索隱》:司馬彪云“庚桑,楚人姓名也”。“庚桑楚”為人名,當連標。《衛將軍驃騎列傳》:“后子夫男弟步、廣皆冒衛氏。”可標點作:“后子夫男弟步廣皆冒衛氏。”“步廣”乃一人,此誤分作二。《漢書·衛青傳》“子夫男弟步廣,皆冒衛氏”顏師古《注》:“言步廣及青二人皆不姓衛,而冒稱。”《衛將軍驃騎列傳》:“生捕季父羅姑比,再冠軍。”可標點作:“生捕季父羅姑,比再冠軍。”單于之季父名“羅姑”,“比”字當屬下讀。《五帝本紀》“帝堯者”《正義》:“徐才《宗國都城記》云:'唐國,帝堯之裔子所封。’”可標點作:“徐才宗《國都城記》云:'唐國,帝堯之裔子所封。’”“徐才宗”為人名,“國都城記”為書名。此為人名影響標點之例。

《三代世表》:“帝外丙,湯太子。太丁蚤卒,故立次弟外丙。”可標點作:“帝外丙。湯太子太丁蚤卒,故立次弟外丙。”湯之太子為太丁,非外丙也。《鄭世家》:“繆氏者,殺靈公、子公之族家也。”可標點作:“繆氏者,殺靈公子公之族家也。”“殺靈公”實為“子公”之定語,中間不可隔斷。《世家》云:“公怒,欲殺子公,子公與子家謀先,弒靈公。”《穰侯列傳》:“穰侯與白起客卿胡陽復攻趙、韓、魏,破芒卯于華陽下。”“白起”下當施頓號。“白起”與“客卿胡陽”并列,非領屬關系。《魏其武安侯列傳》:“蚡弟田勝,皆以太后弟,孝景后三年封蚡為武安侯,勝為周陽侯。”可標點作:“蚡、弟田勝,皆以太后弟孝景后三年封:蚡為武安侯,勝為周陽侯。”“蚡弟田勝”謂田蚡與田勝,乃并列關系,與“皆”字相應,“蚡”下當施頓號;“皆以太后弟孝景后三年封”者,明田蚡兄弟得以于景帝后三年封爵之緣由。《趙世家》“告公孫支與子輿”《索隱》:“二子,秦大夫公孫支、子桑也。”可標點作:“二子秦大夫。公孫支,子桑也。”《扁鵲倉公列傳》“告公孫支與子輿”《索隱》:“二子皆秦大夫。公孫支,子桑也。子輿未詳。”此為人物關系影響標點之例。

《十二諸侯年表》:“伐陳,滅舒、蓼。”可標點作:“伐陳。滅舒蓼。”“舒蓼”,國名。“伐陳”與“滅舒蓼”非一時一事,當以句號區隔。宣公八年《春秋》:“(夏六月)楚人滅舒蓼。(冬)楚師伐陳。”《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以中涓從起宛、朐。”可標點作:“以中涓從起宛朐。”“宛朐”為縣名,不可分而為二。《田敬仲完世家》:“秦擊我剛壽。”可標點作:“秦擊我剛、壽。”“剛”、“壽”,兩地,不應連標。“剛”或作“綱”,常與“壽”并列,舊讀誤者非一。《蘇秦列傳》:“北有河外、卷、衍、酸棗。”可標點作:“北有河外卷、衍、酸棗。”“河外”與“卷、衍、酸棗”為領屬而非并列關系。《蘇秦列傳》:“道南陽,封冀。”可標點作:“道南陽、封、冀。”“封”為地名,指封陵,與“南陽”、“冀”為并列關系。此為地名影響標點之例。《酷吏列傳》:“而平氏朱強、杜衍、杜周為縱爪牙之吏。”可標點作:“而平氏朱強、杜衍杜周為縱爪牙之吏。”“杜衍”為地名,非人名。此為地名誤為人名之例。

《孝文本紀》司馬貞《索隱》:《漢書》陳湯、杜業皆言“喋血”,無盟歃事。原點校本誤以“陳湯杜業”為篇名。《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成帝時光祿大夫滑堪日旁占驗,曰'鄧弱以長沙將兵侯’”。“日旁占驗”為書名,此處可標點作:“成帝時光祿大夫滑堪《日旁占驗》曰'鄧弱以長沙將兵侯’”。《魏世家》“得垣雍”《正義》:“《釋例》:'地名卷縣,理或垣城也。’”“地名”為“釋地名”之簡稱,杜預《春秋釋例》之一篇。“地名”二字當加書名號。“卷縣理或垣城也”,謂卷縣治垣城。《屈原賈生列傳》“訊曰”《索隱》:“周成《解詁》音碎也。”張文虎誤改“解詁”為“師古”,書名遂誤作人名。《司馬相如列傳》司馬貞《索隱》:“《呂氏春秋》劍伎云'持短入長,倏忽縱橫之術也’”,此處“劍伎”當加書名號。《集解》引《呂氏劍技》文與此同。此為書名而影響標點之例。

《呂太后本紀》:“具以灌嬰與齊楚合從,欲誅諸呂告產。”此處標點當作:“具以灌嬰與齊楚合從欲誅諸呂告產。”“以灌嬰與齊楚合從欲誅諸呂”為介賓結構,在句中充當“告”之狀語,中間不可點斷。《漢書·高后紀》作“具以灌嬰與齊楚合從狀告產”,文義尤明。《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梁鄒侯)以將軍定諸侯功,比博陽侯。”可標點作:“以將軍定諸侯,功比博陽侯。”“功比某侯”為固定句式,不可分拆。“以將軍”為介賓結構,充當狀語。《史記》此類句式頗多。《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以將軍前元年率將二千五百人起薛,別救東阿,至霸上,二歲十月入漢。”可標點作:“以將軍前元年率將二千五百人起薛,別救東阿,至霸上,二歲十月。入漢。”“二歲十月”當屬上讀。《史記》此類例甚多。《梁孝王世家》:“故諸侯王當為置良師傅,相忠言之士。”可標點作:“故諸侯王當為置良師傅相忠言之士。”“良師傅相”與“忠言之士”為同位語。此言當為諸侯王置忠言之士以為傅相。《酷吏列傳》:“乃交私諸侯如此,弗誅,后不可治。”可標點作:“乃交私諸侯,如此弗誅,后不可治。”“如此弗誅”表示假設語氣,當連讀。《史記》中類似句式有“如此弗誅”、“如此弗禁”、“如此不去”。此為文法影響標點之例。

《項羽本紀》:“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可標點作:“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此文以“學書”、“學劍”相對,“去”為舍棄之意,當屬上讀。《鄭世家》:“而周武王克紂后,成王封叔虞于唐,其地阻險,以此有德與周衰并,亦必興矣。”可標點作:“而周武王克紂后,成王封叔虞于唐,其地阻險,以此有德。與周衰,并亦必興矣。”“與周衰”,《國語·鄭語》作“若周衰”,與猶若也,表假設。“并”,猶言“一并”。上文桓公問“周衰,何國興者”,太史伯對以“齊、秦、晉、楚”。此文先言齊、秦、楚三國將興,次及晉,故言“并亦必興”。《淮陰侯列傳》:“奉項嬰頭而竄,逃歸于漢王。”可標點作:“奉項嬰頭而竄逃,歸于漢王。”項,頸之后部;嬰,謂以手自繞。“奉項嬰頭”,猶今語言“抱頭鼠竄”也。《五帝本紀》“至于岱宗,柴”《集解》引鄭玄曰:“祡祭東岳者,考績。祡,燎也。”可標點作:“祡,祭東岳者考績祡燎也。”《周本紀》“及庸、蜀、羌、髳、微、

、彭、濮人”《正義》引孔安國曰:“羌在西。蜀,叟。”“羌在西蜀叟”當作一句讀,言羌在西蜀者為叟。此為詞義影響標點之例。

《六國年表》:“蒙驁取魏酸棗二十城。”此處“魏”當作“燕”,可標點作:“蒙驁取燕、酸棗二十城。”“燕”與“酸棗”皆魏邑,為并列關系。《六國年表》:“王翦拔趙,虜王遷之邯鄲。”張文虎引《志疑》云“之”字衍,原點校本據刪。此處“遷”下當有“王”字,可標點作:“王翦拔趙,虜王遷。(秦王)之邯鄲。”《秦始皇本紀》云“十九年,王翦、羌瘣盡定取趙地東陽,得趙王。……秦王之邯鄲”。《六國年表》:“適治獄不直覆獄故失者筑長城。及南方越地。覆獄故失。”張文虎引《志疑》以為“及”當作“取”,原點校本據改。其實“及”字不誤,“覆獄故失”四字當在“不直”之下。可標點作:“適治獄不直覆獄故失者筑長城。及南方越地。”《河渠書》裴骃《集解》:“服虔曰:'顏音崖。或曰商顏,山名也。’”景祐本等“或曰”上有“應劭曰征在馮翊”七字,《漢書·溝洫志》顏師古《注》引同。據古寫本《河渠書》,“或曰”以下亦為應劭語。可標點作:“服虔曰:'顏音崖。’或曰商顏,山名也。”《留侯世家》司馬貞《索隱》:“應劭。十三州記'弘農有桃丘聚,古桃林也。’”原點校本《史記點校后記》以為“應劭”下有脫文,故于“應劭”下施句號。實則《十三州記》確為應劭所著,《水經注》屢引之。此處《索隱》可標點作:“應劭《十三州記》'弘農有桃丘聚,古桃林也’。”此為文字校勘影響標點之例。

本次修訂,撰寫校勘記約3500條,改動標點6000余處。

中華書局點校本自1959年出版以來,讀者提出了不少有關校勘或標點方面的問題,或見諸報刊,或散在專著之中。這次修訂,我們都盡可能搜求參考。限于體例,不能一一標示,謹此一并致謝。

《史記》及三家注內涵廣博,版本復雜,研究資料眾多,加之時間匆迫,更由于我們水平有限,此次修訂,其中定有錯誤和不妥之處,敬祈讀者批評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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