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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什么是永明體

  第一章 什么是永明體
  “永明體”自南齊武帝蕭賾永明時付代(483-493)產生迄今,其歷史存在表現為,歷代文獻的記述及近現代相關研究論著的涉及。
  第一節 蕭子顯的“永明體”載述
  “永明體”一名,現存文獻中,最早見于《南齊書·陸厥傳》:
  永明末,盛為文章,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瑯琊王融以氣類相推轂。汝南周颙識聲韻。約等文皆用宮商,以平上去入為四聲,以此制韻,不可增減,世呼為“永明體”。
  這段話是否可以作為對“永明體”最原始、最準確的界定呢?
  對此,可從兩個方面進行考查。一是,蕭子顯的生卒年與永明時代斷限。關于蕭子顯的生卒年有兩種說法:第一,生于齊武帝永明七年(489),卒于梁武帝大同三年(537),享年四十九歲。《梁書》和《南史》的本傳,都沒有明確記載蕭子顯的生年,至于卒年,《梁書·蕭子恪傳附蕭子顯傳》云:“大同三年,出為仁威將軍、吳興太守,至郡未幾,卒,時年四十九。”又《南史·齊高帝諸子上蕭嶷傳附蕭子顯傳》云:“出為吳興太守,卒時四十九。”《南史》卒歲之前并未系年,據《梁書》“大同三年卒,時年四十九”,上推蕭子顯生年,當在永明七年。日人鈴木虎雄《宋沈休文約年譜》持此觀點。第二,生于齊武帝永明五年(487),卒于梁武帝大同三年(537),享年五十歲、劉躍進《門閥士族與永明文學·永明文學系年·永明五年丁卯》下云:
  蕭子顯生,《梁書》本傳:“子顯字景陽,子恪第八弟也。”太清二年侯景之亂,尋卒官。時年四十九歲,據此,鈴木虎雄《沈約年譜》定子顯生于永明七年,實誤。《法寶聯璧序》載,534年蕭子顯四十八歲,上推生于本年,下至太清二年,應是五十一歲。
  詹秀惠《蕭子顯及其文學批評》認為:“劉氏以《法寶聯璧序》(534)蕭子顯四十八歲,上推子顯生年,非生于永明七年,當生于永明五年,甚有卓見。”其贊同子顯生于永明五年之說,并對此展開了詳盡的考辯。齊武帝永明時代起自永明元年(483),終于永明十一年(493),無論蕭子顯生于永明五年,抑或生于永明七年,都不會影響他身歷永明時代的事實。另外,蕭子顯為齊高帝蕭道成之孫,臨川文獻王蕭嶷第十子,對南齊一代,尤其是永明時代的史實,當是熟知的。
  二是,《南齊書》的撰成年代及蕭子顯與沈約的關系。《梁書·蕭子顯傳》稱:“嘗著《鴻序賦》,尚書令沈約見而稱曰:“可謂得明道之高致,蓋《通幽》之流也。’又采眾家《后漢》,考正同異,為一家之書。又啟撰《齊史》,書成,表奏之,詔付秘閣。”
  《南史·齊高帝諸子上·蕭子顯傳》與此說同。沈約為尚書令,據陳慶元先生所考,初為天監五年(506),又于天監六年“改授尚書左仆射、領中書令、前將軍、置佐史、侍中如故”(《梁書·沈約傳》)。天監六年閏十月,“尚書左仆射沈約為尚書令、行太子少傅”(《梁書·武帝本紀中》),作《拜尚書令到都表》。由此可見,蕭子顯的《鴻序賦》至少作于武帝天監五年,按《梁書·蕭子顯傳》的敘事次序,《后漢》和《齊史》的修撰當在此之后,先撰《后漢》后撰《齊史》,這樣,對《齊史》的修撰至多是起于天監六年(507)。曹道衡先生認為:“子顯撰《后漢》、《齊書》,據本傳敘事次序,自當在天監十三年(514)前。”古人修撰史籍通常的原則是,不將生者列入修撰的范圍。《南齊書》中《本紀》和《列傳》部分共載285人,其中卒年確切可考者,為179人,以張環卒年為最晚,在梁武帝天監四年(505),其次是劉繪卒于齊和帝中興二年(502),孔稚珪卒于齊和帝中興元年(501)。由此可以推知,《南齊書》的修撰至少應該起于梁武帝天監五年。綜合二者的推斷,加上《南齊書》中一些不可考清的人物卒年因素,《南齊書》的修撰不會早于天監六年或七年。當時蕭子顯二十一歲。
  據《隋書·經籍志二》所著錄,當時有劉陟《齊紀》十卷、沈約《齊紀》二十卷、江淹《齊史》十三卷。《梁書·沈約傳》說:“所著《晉書》百一十卷,《宋書》百卷,《齊紀》二十卷,《高祖紀》十四卷,《邇言》十卷,《謚例》十卷,《宋文章志》三十卷,文集一百卷:皆行于世。”又《宋書·自序》云:“(永明)五年春,又被敕撰《宋書》,六年二月畢功,表上之。”《齊紀》應是永明六年《宋書》撰成之后的事情,距離蕭子顯的重撰《齊史》,其間至少有十幾年的時間,沈約的《齊紀》必成于蕭子顯修《齊史》之前,蕭子顯對沈約之著當有依傍。江淹卒于天監四年,其《齊史》也應成于天監四年之前。劉陟為梁武帝時東宮學士,史于傳,其《齊紀》成書時間不能確定。對于蕭子顯來說,他在修撰《齊書》時,至少應是看到過沈約和江淹二著的。
  再從蕭子顯與沈約的關系來看,對于蕭子顯的文學思想和史學思想影響最大的應該是沈約。蕭子顯父文獻王蕭嶷死后,其僚屬要為他建碑,由劉繪營辦,樂藹又與沈約書求文;建武中,蕭子顯二哥蕭子恪又向沈約求文,沈約撰《齊太尉文憲王公墓銘》。沈約稱蕭嶷“方軌伊、旦”,蕭子顯《豫章文獻王傳論》則說“實同周氏之初,周公以來,則為知所匹也。”(《南齊書》卷二十二)由此足見沈約在蕭子顯兄弟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梁書》卷三十五、《南史》卷四十二《蕭子顯傳》,都載錄蕭子顯“嘗著《鴻序賦》,尚書令沈約見而稱曰:“可謂得明道之高致,蓋《幽通》之流也’。”此時的沈約年屆七十,而蕭子顯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且官品尚微。沈約將他的《鴻序賦》比作班固的《通幽賦》,除對其才性的賞識以外,還有對晚輩鼓勵獎掖之意。沈約對蕭子顯的提攜和蕭子顯本有的對沈約的敬重,致使蕭子顯更加關注沈約的詩文作品和創作觀念,蕭子顯以后學者的姿態,創作模擬沈約,詩文品評上奉沈約之說為典范。《南齊書》卷四十七《謝朓傳》稱:“沈約常云:'二百年來無此詩也。’”就蕭子顯的文論而言,其文學自然觀、聲律論等,很顯然都是受到了沈約的影響,帶有明顯的沈約文論思想的印跡。蕭子顯的文學自然創作論,主要體現在《南齊書·文學傳論》以及《梁書》、《南史》本傳載錄的《自序》中的一些片斷。
  蕭子顯:
  蘊思含毫,游心內運,放言落紙,氣韻天成。(《南齊書·文學傳論》)
  若夫委自天機,參之史傳,應思悱來,勿先構聚。(《南齊書·文學傳論》)
  每有制作,特寡思功,須其自來,不以力構。(《梁書·蕭子恪傳附蕭子顯傳》)
  這些都是在強調文學創作的第一要件是自然稟賦的文學天才,這種天賦是自然而來的,不因學習或外鑠而成。
  沈約:
  至于高言妙句,音韻天成,皆暗與理合,匪由思至。(《宋書·謝靈運傳論》)
  天機啟則律呂自調,六情滯則音韻頓舛。(《齊書·陸厥傳》引《答陸厥書》)
  將沈約與蕭子顯的言論相比較,在文學創作的原動力生于自然這一點上,二者的淵源關系,是相當明顯的。他認為,一位具有文學天賦的人,當應物思感時,神思自然運行,振筆直書,源源不絕地詞語自然流露,不必運用思考的作用之功,努力刻鏤造景;也不必預作安排,為文會情。與沈約所論如出一轍。關于文學語言的運用,蕭子顯又提出了“言尚易了”(《南齊書·文學傳論》)的要求,這種“易了”是對沈約所謂的“三易論”的高度概括。另外,蕭子顯又提出文麗的主張,“文成筆下,芬藻麗春”(《南齊書·文學傳論》)。他以“平子華篇”、“魏文麗篆”、“卿云巨麗”等顯示其對文麗原則的堅持,雖然文章對麗的追求自魏晉而始,但對蕭子顯影響最為直接的當還是沈約。沈約《報王筠書》說:“覽所示詩,實為麗則,聲和被紙,光影盈字。”(《梁書·王筠傳》)又《報博士劉杳書》說:“君愛素情多,惠以二贊;辭采妍富,事義畢舉。句韻之間,光彩相照,便覺此地,自然十倍。故知麗辭之益,其事弘多。”(《梁書·劉查傳》)可見,自然麗則作為沈約文論的核心內容之一,與后之蕭子顯文論在脈絡上的前后承續關系。
  文學的聲律方面,《南齊書·文學傳論》將“俱五聲之音響,而出言異句”,視為“屬文之道”的必備條件。其后,他提出理想的詩體時,也稱“吐石含金,滋潤婉切。雜以風謠,輕唇利吻”。在這段詞句中,詹秀惠認為“蕭子顯提出了兩個相反相成的理念:其一,'吐石含金,滋潤婉切’,便是運用合乎浮聲切響的形式韻律,來創造'滋潤婉切的韻律美;其二,'雜以風謠,輕唇利吻’,便是采用古樂府詩、吳歌西曲等民歌自然活潑的風調,而達到'輕唇利吻’的韻律美。”這也正是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的聲律理論,用于創作實踐的理想模式。
  蕭子顯出生于永明五年(487),而成長于齊梁之世,其年少之時,正是永明體盛昌的永明末年。沈約作為文壇領袖,對于蕭子顯的影響和蕭子顯的主動接受,兩廂的合力促成子顯成為永明時代過后,永明文學理論的繼承者和光大者。而他的《南齊書·陸厥傳》對“永明體”的描述性載錄,正是真實地再現了“永明運動”的實況,也是永明體之成為永明體的原點文獻。
  第二節  《南齊書·陸厥傳》“永明體”內涵辨證
  《陸厥傳》中關于“永明體”的一段文字,所揭示的內涵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永明體產生與存在的時間域限—“永明末”
  “永明”為南齊武帝蕭賾的年號,其在位時間從永明元年(483)起,到永明十一年(493)終,歷時十一年,南朝宋、齊、梁、陳四者,以南齊享帝祚時間最短,僅為二十三年,武帝在位時間幾近其半,社會政治局面相對安定,文學的相應繁榮也是情理之中的。從常理分析,蕭子顯給予“永明體”的時間界限,是很準確的。一個文學流派、一種文學思潮或文學運動,用史的眼光來關照,它不可能有十分精確的起始點,也不可能有截然的終止點。“末”一詞,是模糊中帶著精確。假如將永明時的十一年,按時間的前后分為初、中、末三個時間段,“永明末”應該是永明九年永明十一年,至多回前到永明八年,再推前就不能名為“末”了。今以永明八年為永明末”之始,此時沈約五十歲、江淹四十七歲、張融四十七歲、孔稚珪四十四歲、范云四十歲、甄琛三十九歲、劉繪三十三歲、蕭子良三十一歲、任昉三十一歲、蕭衍二十七歲、謝朓二十七歲、丘遲二十七歲、王僧孺二十六歲、柳惲二十六歲、王融二十四歲、劉勰二十四歲、鐘嶸二十三歲、吳均二十二歲、裴子野二十二歲、陸倕二十一歲、周捨二十歲、陸厥十九歲、蕭琛十三歲、劉杳十二歲、王筠十歲、蕭子顯四歲。
  在《南齊書·陸厥傳》關于“永明體”的記述中,又有“汝南周顒,善識聲韻”一語。《南齊書·周颙傳》云:“颙卒官時,會王儉講《孝經》未畢,舉曇濟自代,學者榮之。官為給事中。”(《南齊書》卷四十一)而王儉死于永明七年,周颙死時王儉在講《孝經》,所以,周順的卒年不會超過永明七年,或者更在永明七年之前。這就與前面所分別的“永明末”的大致年限相齟啎。如果周颙于永明末年,確實以其對聲韻的辨識,為沈約、王融、謝朓等的用四聲于文學作語言學的準備,那么蕭子顯的“永明末”,從時間上還應前推,至少應該從永明六年論起,再往前就不能稱為“永明末”了。這也透露了周颙卒年的信息,即其卒年不會在永明六年之前。但上引周颙傳》的記載疑有脫誤,另有兩條材料可以證明,周颙的卒年應該還在永明七年之后。《南齊書·劉繪傳》:“永明末,京邑人士盛為文章談義,皆湊竟陵王西邸。繪為后進領袖,機悟多能。時張融、周颙并有言工,融音旨緩韻,颙辭致綺捷。”(《南齊書》卷四十八)這段話中的“永明末,京邑人士盛為文章談義”,與《陸厥傳》中的“永明末,盛為文章”出于一義,兩處“永明末”為同一時間概念。僧祐《出三藏記集》卷十一《略成實論記》第六云:“(永明)八年正月二十三日解座,……即寫《略論》百部流通,教使周颙作論序。”這是周顆生平事跡在文獻中最晚的記錄。結合前幾則材料,則周颙的卒年應在永明八年(490)之后。故上述將永明末的時間斷限向上寬限到永明八年,因為此時《陸厥傳》中提到的四位永明體形成的關鍵人物都還健在。
  以南齊郁林王隆昌元年(494)而論,這一年蕭子良卒,蕭子隆被殺,蕭子良的離世,意味著竟陵王文人集團的解體。此前一年(永明十一年),“竟陵八友”之一,永明體的重要作家——王融被殺,時年二十七歲;又文惠太子蕭長懋卒,時年三十六歲。南齊先后此消彼長、分分合合的文人集團——王儉文人集團(王儉卒于永明七年)、文惠太子蕭長懋文人集團(蕭長懋卒于永明十一年)、隨郡王蕭子隆文人集團(蕭子隆死于隆昌元年)、竟陵文宣王蕭子良文人集團(蕭子良卒于隆昌元年),至此,隨著盟主的過逝、武帝永明盛昌時代的結束、皇族內部爭奪皇位的慘烈屠殺,已經不復存在,文人的心態和命運也起了很大的變化。《南齊書·陸厥傳》所記述的永明文學的特別盛況,于永明之后,由于文人命運的不同走向,保留下來的是詩歌形式上的探索成就,而詩的情感方面趨于異質化,詩人的視野擴大了。至天監初年,沈約以文壇前輩的身份,將永明之后,天監之前的文人重新加以整合,在梁初聚合在沈約周圍,為沈約所獎掖的后進文人,又繼續著永明文人于詩歌聲律形式上的開拓之功,雖是永明體之余緒,但從質上已經發生很大的變化,而不再是具有特定時代特征的“永明體”了。
  上述都是“永明末”(以永明八年為假想斷限)活躍于文壇的重要文人,可以將其分為以下幾類:一是,“竟陵八友”:沈約(50)、范云(40)、任昉(31)、蕭衍(27)、謝朓(27)、王融(24)、陸21)、蕭琛(13)。盟主蕭子良(31)。
  二是,永明體作家:沈約(50)、謝朓(27)、王融(24),“善識聲韻”的周颙,于此前的永明六年或七年已經去世。
  三是,與永明聲律論相關連的同時代文人
  沈約(50):闡發其理論主張,如《宋書·謝靈運傳論》(大致成于永明五年至永明六年二月,據《宋書·自序》,永明五年春,約被敕撰《宋書》,至永明六年二月上表完成,僅一年。);《答陸厥書》;《答甄公論》。另外體現沈約的文論思想的材料還有幾則,分別是《懷舊詩·傷謝朓》、《報王筠書》(《梁書》卷三十三《王筠傳》)、《報博士劉杳書》(《梁書》卷五十《劉杳傳》)。“調與金石諧”(《傷謝朓》),“聲和被紙,光影盈字”(《報王筠書》),“辭采妍富,事義畢舉,句韻之間,光影相照”(《報博士劉杏書》),都是以聲韻之諧贊揚謝朓、王筠、劉杳的詩歌。可見,南齊末,天監初,文人們已經不在四聲的本體上進行如產生之初的爭執,而是著眼于四聲之用而達到的詩歌藝術木美的效果上。說明此時,四聲的用于文學已被文人所廣泛接受。沈約與甄琛、陸厥等的爭論,也是發生于《宋書》修成之后的永明六年,到齊明帝建武年間。
  甄琛(39):《磔四聲論》。永明末,參與沈約四聲說爭論的,還有北魏人甄琛。《魏書·甄琛傳》載:“所著文章,鄙碎無大體,時有理詣,《磔四聲》、《姓族廢興》、《會通緇素三論》,及《家誨》二十篇,《篤學文》一卷,頗行于世。”(《魏書》卷六十八)
  甄琛所論的片言支語,見于日僧遍照金剛《文鏡秘府論》天卷《四聲論》中,為劉善經所引。甄琛為文鄙碎,不解聲律,又為北人,恰恰從反面證明,以沈約為代表的南人在文學聲音之美的追求上,審音之精細。甄琛對沈約的指責,也正反映了北朝文學的粗鄙和淺陋,在永明末,這種來自反面的聲音,也更加給沈約提供了完善四聲之說的更深層的思考。
  蕭衍(27):蕭衍對沈約的四聲之論不以為然,《梁書·沈約傳》載:“又撰《四聲譜》,以為在昔詞人,累千載而不寤,而獨得胸衿,窮其妙旨,自謂入神之作,高祖雅不好焉。帝問周捨曰:'何謂四聲?’捨曰:'天子圣哲’是也,然帝竟不遵用。”(《梁書》卷十三)
  謝朓(27):謝朓直接的文論之筆沒有留下來,只在《南史·王筠傳》中,沈約稱贊王筠時引謝朓之語:“謝朓常見語云:'好詩圓美流轉如彈丸’。”(《南史》卷二十二)這也是永明詩歌的理想境界。
  劉勰(24):《文心雕龍·聲律》。牟世金《劉勰年譜匯考》認為:“(齊和帝中興二年)劉勰三十六歲,撰成《文心雕龍》,并取定于沈約。”雖然成書于南齊末,但既然是要取定于沈約,其聲律之論也必定合于沈約之意。
  鐘嵊(23):《詩品序》。曹旭先生《鐘嶸年表》說:“梁武帝天監十四年乙未,四十八歲,鐘嶸完成《詩品》。”從永明四、五年到永明末,鐘嶸與在京邑的文學之士多有過從,并激發、影響了他的《詩品》寫作。他曾在永明后期,與謝朓論詩,與王融爭論過詩歌的音律問題,又曾求譽于沈約,《詩品》雖成于梁天監中期,但其醞釀寫作卻是在永明時代,與永明體重要作家的直接接觸,從正反兩方面刺澈了他以后的《詩品》寫作”。鐘嶸對沈約等提出的聲律論是持反對態度的,提出“清濁通流,口物調利”的自然聲律論
  陸厥(19):《與沈約書》(《南齊書·陸厥傳》)。陸厥以此書指責沈約自詡“此秘未睹”、“曾無先覺”的說法,與北魏人甄琛一樣,不理解文學上人為音律的意義。對沈約的責難,郭紹虞先生分析為以下數端:(一)古人文辭既有會合音律之處,即古人未嘗不明音律;(二)昔人亦有論及音律之處,不得云此秘未睹;(三)昔人急在情物而緩于章句,故不重在音律的考究;(四)一人之文思且有遲速工拙,則于音律當然不免有合或不合之處。實則陸厥所云,是指自然的音調,沈約所云,是指人為的音律,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另有北魏人常景,對于沈約的四聲說表示贊嘆,專門寫過一篇《四聲贊》,但其屬北魏末、東魏初人,較南朝沈約年輩為晚。大概四聲之論,北朝人由甄琛的不理解,到常景的贊揚,經歷了一個過程。
  由上述分析,可得出這樣的事實:《南齊書·陸厥傳》中提到與永明體的形成直接相關的四人,周颙卒年可能最早,在永明八年(490)以后;王融被殺于永明十一年(493);謝朓下獄死于永元元年(499);沈約卒于梁武帝天監十二年(513)。體現沈約聲律原論的《宋書·謝靈運傳論》,撰成于永明五年或六年(487、4888)。“竟陵八友”文人集團,因蕭子良的離世而解散于隆昌元年(494),而“八友”的集結和大規模的文人活動,則是開始于永明五年(487)“永明體”的形成,當于沈約、謝朓、王融、周颙在之時。所謂“永明末”,應限于從永明八年至永明十一年之間,而王融被獄中賜死在永明十一年七月,以這一年作為“永明體”形成的時間段,有欠合理性。
  二、“永明末”的文學盛況——“盛為文章”
  蕭子顯在《南齊書》中,于“文章”,有“文”、“文章”、“文學”、“筆翰”、“文辭”、“文翰”、“辭筆”等不同稱謂。這些稱謂集中出現在三個面上:一是《南齊書·文學傳》里,對《文學傳》中人物的品評中;二是《文學傳論》對文學的總論中;三是對一些重要作家本傳里的記述中。通觀《南齊書》全文,“文”“文章”、“文學”并沒有固定的所指,倒是“筆翰”、“文翰”、“辭筆”等,指特定的應用類文體。南齊時代,時風重文,不僅文人如此,連武人也趨之若鶩。因而,當時的“文學”也有個最為寬泛的義指,即“文章博學”之意。《文學傳》里共載錄了十七人,傳主十人,附傳七人,其所涉及的范圍相當龐雜。有屬于雜文學性質的經學、子學、史學、算術、天文學、歷學、譜牒之學等,也有屬于純文學性質的詩、賦、論、序、書等。在其后的《文學傳論》中,蕭子顯撇開在比例上遠遠高于純文學的雜文學不論,而單就純文學立說,提出他理想的文學模式—“文章者,蓋性情之風標,神明之律呂也。”(《南齊書》卷五十二)再就《傳論》所舉文體來說:
  若陳思代馬群章,王粲飛鸞諸制,四言之美,前超后絕,少卿離辭,五畝才古,難與爭鶩。桂林潮水,平子之華篇,飛館玉池,魏文之麗篆,七言之作,非此誰先,卿、云巨麗,升堂冠冕;張、左恢廓,登高不繼;賦貴批陳,未或加矣。顯宗之述傅毅,簡文之摛彥伯,分言制句,多得頌體。裴頠內侍,元規鳳池,子章以來,章表之選。孫綽之碑,嗣伯喈之后,謝莊之誄,起安仁之塵,顏延楊瓚,自比馬督,以多稱貴,歸莊為允。王褒僮約,束晳發蒙,滑稽之流,亦可奇瑋。
  其中涉及詩(四言、五言、七言)、賦、頌、章表、碑、誄、諧隱文等體,都是純文學的范疇。不僅如此,蕭子顯還將自魏晉以來的清談排除在純文學之外,“談家所習,理勝其辭,就此求文,終然翳奪。”(《南齊書》卷五十二)以“文章”與清談名理相對,《南齊書·桂陽王蕭鑠傳》說:“時鄱陽王鏘好文章,鑠好名理,時人稱為'鄱桂’。”(《南齊書》卷三十五)又《南齊書·劉繪傳》說:“永明末,京邑人士盛為文章談義。”(《南齊書》卷四十八)足見蕭子顯將“文章”(文學)從大文學的范疇中獨立出來的用意,因此,《陸厥傳》中的“盛為文章”即指純粹的文學興盛而言。
  南齊的文學之盛,得力于諸帝的重視、各文人集團的習尚、文人學士的雅集與唱和。齊代諸帝,頗知右文,《文心雕龍·時序篇》說:
  暨皇齊馭寶,運集休明,太祖以圣武膺箓,世祖以睿文纂業,文帝以貳離含章,高宗以上哲興運:并文明自天,緝熙景祚。今圣歷方興,文思光被;海岳降神,才英秀發;飛龍予天衢,駕騏驥于萬里,經典禮章,跨周轢漢,唐、虞之文,其鼎盛乎!
  高帝蕭道成的文化素養已經很高,《南齊書·高帝本紀》稱他“年十三,受業(雷次宗),治《禮》及《左氏春秋》。”清人汪師韓說:“《南史》齊武陵王煜詩學謝靈運體,以呈高帝。帝報曰:'見汝二十字,諸兒作中,最為優者。但康樂放蕩作體,不辨有首尾:安仁、士衡深可宗尚,顏顏之亦其次也。、’其稱述安仁、土衡、延之,蓋不免拘于時尚。而謂康樂'不辨有首尾’一語,卓識冠絕千古。”汪氏評蕭道成論謝靈運詩一語為“卓識冠絕千古”,并不為過,可見蕭道成也頗為懂詩。
  從武帝蕭賾來說,初登皇位,穩定和鞏固皇權是當務之急,這又存在一個取得士族階層認可的問題。而要得到士族的認可,就必須接受士族階層的行為規范和價值觀念,加強和提高自身的文化修養。因此,于永明三年降詔興學,足見武帝對此有著較為清醒的認識。蕭賾曾對晉安王蕭子懋說:“文章詩筆,乃是佳事,然事務彌為根本,可常憶之。”(《南齊書·蕭子懋傳》)蕭賾強調“世務彌為根本”,并非不重視詩筆,而是希望蕭子懋不要將二者的關系弄顛倒了。
  蕭齊宗室中喜愛文義且普屬文者也不在少數,其中最為突出的是豫章王蕭嶷一家。蕭嶷諸子并長文筆,如子恪、子范、子質、子顯、子云、子暉等都是佼佼者。再如隨郡王蕭子隆、始興公蕭鑒、江夏王蕭鋒、晉安王蕭子懋、衡陽王蕭道度子蕭鈞等,都頗好文學,具有相當的文學素養。皇室成員除了自身對文學的喜好外,還喜歡招攬文士。文惠太子蕭長懋、豫章王蕭嶷、隨郡王蕭子隆、竟陵王文宜王蕭子良等,都曾經吸納過文士,而尤以蕭子良的西邸文士群體為代表。
  史載蕭子良“少有清尚,禮才好士。居不疑之地,傾意賓客,天下才學皆游集焉。善立勝事,夏月賓至,為設瓜及甘果,著之文教。士子文章及朝貴辭翰,皆發教撰錄。”(《南齊書》卷四十)又載“(永明)五年,正位司徒……移居雞籠山邸,集學士抄《五經》、百家,依《皇覽》例為《四部要略》千卷。招致名僧,講語佛法,造經唄新聲,道俗之盛,江左未有也。”(《南齊書》卷四十)一時天下文士,悉從畢至。
  子良所招攬的文士,幾乎囊括了南齊永明時代的所有著名的文人學士,而尤以“八友”為著名。關于“八友”,《南齊書》沒有明確記載而見之于《梁書》。“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高祖與沈約、謝朓、王融、蕭琛、范云、任昉、陸倕等并游焉,號曰“八友’。”(《梁書》卷一)又“時竟陵王亦招士,約與蘭陵蕭琛、瑯琊王融、陳郡謝朓、南鄉范云、樂安任昉等皆游焉,當世號為得人。”(《梁書》卷十三)“八友”之中,謝朓長于詩,陸倕、任昉工于筆,而沈約則文筆兼備。另外,王融、范云、蕭衍也都是當時著名的詩人。“八友”之外,善屬文而前后游西邸者還很多。有劉繪、張融、柳惲、王僧孺、宗夬、謝,有張充、王思遠、陸慧曉,有周颙”等有虞羲等。一般說來,竟陵王文學集團的活動的起始,“當以《南齊書·蕭子良傳》和《資治通鑒》卷一百三十六所稱'天下才學皆游集焉’的永明二年為宜。”永明五年,子良移居雞籠山邸,標志著西邸文學集團的創作活動漸漸進入高潮。這正與《南齊書·陸厥傳》中所說的“永明末,盛為文章”契合了起來。
  三、“永明體”的代表人物—“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瑯琊王融以氣類相推轂”
  依今存文獻而論,沈約、謝朓、王融三人的相遇,最早只可推到永明五年,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之時。今存的唱和之作有:
  永明五年,三人共為“竟陵八友”。
  《梁書·武帝本紀》:“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高祖與沈約、謝朓、王融、蕭琛、范云、任昉、陸倕等并游焉,號曰'八友’。”
  《梁書·沈約傳》:“時竟陵王亦招士,約與蘭陵蕭琛、瑯琊王融、陳郡謝朓、南鄉范云、樂安任昉等皆游焉。當時號為得人。”
  《詩品中》“永明相王愛文,王元長等,皆宗附之約。于時,謝朓末遒,江淹才盡,范云名級故微,故約稱獨步。”
  沈約有《奉和竟陵王郡縣名》,王融有同題《奉和竟陵王郡縣名詩》;
  沈約有《奉和竟陵王抄書》,王融有《抄眾書應司徒教》;
  沈約有《奉和竟陵王藥名》,王融有同題《奉和竟陵王藥名》。
  沈約有《擬風賦》,謝朓有《擬風賦》,王融有《擬風賦》;
  沈約有《高松賦》,謝朓有同題《高松賦》。
  沈約有《桐賦》,蕭子良有《梧桐賦》,王融有《應竟陵王教桐樹賦》。
  永明六年,盛贊謝朓詩。
  《南齊書·謝朓傳》:“朓善草隸,長五言詩,沈約常云:'二百年來無此詩也’。”
  沈約有《從齊武帝瑯那城講武應詔》,王融有同題之作《從齊武帝瑯琊城講武應詔》。
  永明七年:
  沈約有《永明樂》,謝朓有《永明樂十首》,王融有《永明樂十首》。
  永明八年:
  沈約有《奉和竟陵王經劉瓛墓》,謝朓有《奉和竟陵王同沈右率過劉先生墓》;
  沈約有《詠篪》,王融有《問同詠樂器·琵琶》,謝朓有《同詠樂器·琴》;
  沈約有《詠竹火籠》,謝朓有《詠竹火籠》;
  沈約有《詠竹檳榔盤》,謝朓有《同詠座上器玩·烏皮隱幾》;
  沈約又與謝朓、江秀才革、王丞融、王蘭陵僧孺、謝洗馬昊、劉中書繪作《聯句·阻雪》。
  永明九年:
  沈約有《餞謝文學》,謝朓有《和別沈右率諸君》;
  永明十年:
  沈約有《芳樹》,謝朓有《臨高臺》,王融有《巫山高》;
  沈約有《臨高臺》,謝朓有《芳樹》,王融有《芳樹》。
  永明十一年:
  沈約有《傷王融》。
  沈約、謝朓、王融互相唱和的詩文,除了以上大致可以系年的之外,還有沈約《和謝宣城》,謝朓《在郡臥病呈沈尚書》;沈約《和竟陵王游仙詩二首》,王融《游仙詩五首》:沈約《行園》,謝朓《和沈祭酒行園》:沈約《侍游方山應詔》,王融《侍游方山應詔》;謝朓《酬德賦并序》等。從這些作品中,可以看出他們三人的過從之密,在創作上彼此推動,相互切磋,此所謂“以氣類相推轂”。
  從語言學角度分析,據《王力古漢語詞典》所釋:轂,車輪中心穿軸承輻的部分。《說文》:“轂,輻所湊也。”《老子》第十一章:“三十輻,共一穀。”《楚辭》戰國屈原《九歌·國殤》:“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指代車。《史記·平準書》:“而富商大賈或蹛財役貧,轉轂百數。”裴骃《集解》引李奇曰:“轂,車也。”也指代車輪。唐柳宗元《田家》詩:“東鄉后租期,車轂陷泥澤。”從以上可以看出,“轂”皆用為名詞,均與“車”“車輪”有詞源關系,“推轂”即“推車”;“車輪”“車”乃動力所在,故“推轂”又可引申為“推動”。介詞“以”的賓語是“氣類”,“相”是個副詞,“以氣類”與“相”共同修飾謂語中心詞“推”,而“推”的對象是“轂”。氣類”之“類”,意謂“相象”、“相類”。那么,完整的句意當為“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瑯琊王融因為氣之相類而彼此推動和促進”。這里,最為關鍵的是對“氣”的理解。沈約、謝朓、王融所秉之“氣”分別是什么,其相類之處又如何?
  “氣”是中國古代思想史上最具民族特色的重要理論范疇之一。其內涵十分飄忽,各個時期的不同學派往往賦予它各種不同的涵義,內容豐富而又復雜,限于關注對象,我們只對六朝文論中的“氣”論予以考查。
  六朝文論中比較集中而突出地論及“氣”的,有劉勰的《文心雕龍》,鐘嶸的《詩品》,再者為蕭子顯的《南齊書·陸厥傳》中所涉及到的。三人的生卒年大致為:劉勰(約465-532),鐘嶸(468-518),蕭子顯(487-537)。劉勰和鐘嶸為同時代人,而蕭子顯年輩稍晚,劉氏和鐘氏的文學理論觀念必然對晚輩的蕭子顯的文學觀產生影響。因而,劉勰和鐘嶸的“氣”論思想,足以代表當時人們對“氣”的認識。鐘嶸的“氣”論散見于《詩品》文中,曹旭先生有很精到的歸納和概括,他說:
  “氣”為中國古代哲學術語,亦文藝評論術語。以“氣”論文,肇端于曹丕《典論·論文》,而大興于晉宋齊梁詩畫理論。鐘品中,“氣”字凡十二見,其義亦不同。大略言之,可分三種:一指天地之元氣,自然之節氣,此“氣之動物”為其例;二指作家氣質才性,“劉越石仗清剛之氣”(《詩品·序》)“仗氣愛奇”(劉楨詩評)是其例;三指作品之精神氣質,風格氣骨,“骨氣奇高”(曹植詩評)、“氣過其文”(劉楨詩評)“氣少于公干”(陸機詩評》、“氣調警撥”(郭泰機等人詩評)、“氣候浦雅”(謝莊詩評)、“我詩有生氣”(袁嘏詩評)皆其也。仲偉以“氣”、“物”、“人”三者萌動、觸發、推演出詩歌發生論,其中“氣”為根本。
  劉勰之言“氣”,約有三義:有《養氣》篇所說的“氣”,有《體性》篇所說的“氣”,再有《風骨》篇所說的“氣”。郭紹虞先生認為:
  《養氣》篇所說的“氣”,其義與“神”相近,指的是神氣;《體性》篇所說的“氣",其義與“性”相近,指的是才氣;《風骨》篇所說的“氣”,其義與“勢”相近,指的是語氣。
  詹锳引炳宸《曹丕的文學理論——釋“體”與“氣”》說:“'體’與'氣’的含義,陳鐘凡、羅根澤、朱東潤、郭紹虞的意見就有很大出入,但歸納起來,關于氣的解釋,不外才氣、個性、聲調語氣三說,“體’則只有風格一說。”對于作家來說,則“氣”主要體現為其氣質才性和作品的風格氣骨。因此,蕭子顯所言“永明體”,便是由沈約、謝朓、王融等一批具有相同或相近才氣、個性及創作風格的文士,彼此切磋技藝、相互推動而形成的。
  汝南周颙善識之“聲韻”,是指純粹語言學上之聲韻,還是指詩文中之聲韻,或者說周颙的“善識聲韻”,對“永明體”的形成的關系與影響如何?
  據《南齊書》和《南史》所記,與“永明體”事發生最直接關系的,是沈約、謝朓、王融和周颙四人。前三者都是南齊最重要的詩人,“永明體”理論倡導和創作實踐的中堅人物,流傳下來的詩作也最多,有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所輯,唯獨周颙無一首詩入集,“雖諳熟聲韻,且有《四聲切韻》之作,但大約在創作上影響不大”。嚴可均輯其文7篇,其中《答張融書難門律》、《重答張融書難門律》、《抄成實論序》(《全齊文》卷二十)篇幅較長,除闡揚釋老義理,辨析論難外,并無審音及參與“永明體”建設的訊息。《南齊書·周颙傳》載:“颙音辭辯麗,出言不窮,宮商朱紫,發口成句;泛涉百家,長于佛理。”(《南齊書》卷四十一)又“每賓友會同,颙虛席晤語,辭韻如流,聽者忘倦;兼善《老》、《易》,與張融相遇,輒以玄言相滯,彌日不解。”(同上)由此可見,周颙主要是一位學者(尤為佛教學者)和請談家,其“善識聲韻”,很顯然地,實肇自他的談論而出此言,與詩歌中的“聲韻”是有區別的。其有關聲韻方面之建樹,與永明體的聲韻之說本無直接關系,是王融、沈約等人受其啟發,將談論中的聲的原則加以改造并引入詩歌創作之中。曹道衡先生“蓋自王融取周颙之說,以倡聲律而約和之”,當為的論。
  《南史·周颙傳》載,(周顆)“始著《四聲切韻》行于時”,而《南齊書·周颙傳》未言及。據《文鏡秘府論》天卷《四聲論》載,“宋末以來,始有四聲之目。沈氏乃著萁譜論,云起自周颙。”周颙的《四聲切韻》和沈約的《四聲譜》皆佚而不傳,今已無法窺其面目,但《四聲切韻》早于《四聲譜》,當不存在疑問。前已述及,周颙的聲韻意識起自談論的需要,并非著眼于詩文中的聲律問題。然而,現代學者言及永明聲律說時,每每將其與沈約之《四聲譜》共同看做詩文聲律問題的理論專著。即便是曹道衡先生的觀點,在不同專論中也存在齟齬之處,相對于《周颙與永明體》所考,又認為,“詩文中的聲律問題從理論上被有系統地提出來,明確分為平、上、去、入四聲,則要到永明時代。理論上的專著是周颙的《四聲切韻》和沈約的《四聲譜》,的創作實踐中互相呼應的有王融、謝朓等著名詩人。”持類似觀點的還有汪涌豪、駱玉明先生,他們認為,“永明年間,周颙發現漢字的平、上、去、入四種聲調,著《四聲切韻》,同時的沈約著《四聲譜》。他們在繼承和總結前人成果的基礎上,把聲韻之學運用到文學創作中,創為'四聲八病”之說。”要之,周颙作為學者、談論家,他代表了永明時代重聲韻、美音辭的時代風氣,對當時語言運用中的聲韻狀況進行歸納總結,從語言學上說,他貢獻了一部中古音韻學專著,從詩學理論上說,他又無意中成了永明聲律學說形成的先導。如果要排列出周颙、王融、沈約、謝朓四者與“永明體”形成之間的關系譜序,應為:周颙據當時語言現象發為四聲之說,王融引周颙聲之說以創為詩文,沈約又純粹從創作出發規范出詩文聲韻問題的四聲之譜,謝朓則專之以創作。對此,姚振黎先生之論最為確當:
  是故文拘聲韻,始于永明耳。唯颙所致力偏于文字上之四聲,約所致力則為文學之音律。二者之差別,在于文學上之音律,基于文字上之聲調,故研究文學之音律,不能不研究文字聲調,易言之,將文字之四聲用于文學,乃永明中沈約首倡。
  因之,便形成文壇領袖領銜,由著名詩人積極參與和推動的詩文形式新變之風。
  四、“永明體”的創作范式—“以四聲制韻”
  四聲”既定,永明詩人身體力行,因之而創制永明新體之作,以垂范于當世文人,這種創作實踐的核心問題即在用四聲以“制韻”上,所謂“以平上去入為四聲,以此制韻”。
  這里存在一個對“韻”的理解問題。“韻”字在《南齊書·陸厥傳》、《南齊書·文
學傳論》、《宋書·謝靈運傳論》、《文心雕龍·聲律》、《詩品序》等文中多有出現,綜而論之,蓋有三義:
  一是指句末之韻,即韻腳之字:
  “異音相從謂之和,同聲相應謂之韻。韻氣一定,故余聲易遣:和體抑揚,故遺響難契。”(《文心雕龍·聲律》)
  二是指韻母:
  “凡聲有飛沈,響有雙疊。雙聲隔字而每舛,疊韻離句而必睽:沉則響發而斷,飛則聲揚不還,并轆轤交往,逆鱗相比。”(《文心雕龍·聲律》)
  三是指詩文中和諧的聲音:
  “約等文皆用宮商,以平上去入為四聲,以此制韻,不可增減。”(南齊書·陸厥傳》
  “蘊思含毫,游心內運;放言落紙,氣韻天成。”(《南齊書·文學傳論》)
  降及元康,潘陸特秀,律異班賈,體變曹王,縟旨星稠,繁文綺合,綴平臺之逸響,采南皮之高韻。”(《宋書·謝靈運傳論》)
  “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宋書·謝靈運傳論》)
  “子建函京之作,仲宣灞岸之篇,子荊零雨之章,正長朔風之句,并直舉胸情,非傍詩史。正以音律調韻,取高前式。自靈均以來,多歷年代,雖文稍精,而此秘未睹。至于高言妙句,音韻天成,皆暗與理合,匪由思至。”(《宋書·謝靈運傳論》)
  “若以文章之音韻,同弦管之聲曲,則美惡妍蚩不得頓相乖反。……韻與不韻,復有精粗,輪扁不能言,老夫亦不盡辨此”(《答陸厥書》)
  是以聲畫妍蚩,寄在吟詠,滋味流于下句,風力窮于和韻。”(《文心雕龍·聲律》)
  若“置酒高堂上’,“明月照高樓’,為韻之首。故三祖之詞,文或不工,而韻入歌唱,此重音韻之義也,與世之言宮商異矣。”(《詩品序》)
  永明體”之“韻”,既非專指句末之用韻,也非單一的詩文用字的韻母問題,而是音節與音節間音聲的綜合調協。音節間的調協涉及每個字的聲、韻、調三個因素,還涉及韻腳字與非韻腳字之間聲、韻、調之間的搭配協諧。從用韻來說,南齊詩文平、上、去、入四聲皆可押,韻大致分屬五十五韻部,有三十三個聲母。這類中古音系統,是近現代語言學家通過對齊梁詩文的用韻分析歸納出來的。“永明體”用字之聲調以平上去入四聲為規范,達到“前有浮聲,后須切響”(《宋書·謝靈運傳論》)、“聲有飛沉”(《文心雕龍·聲律》)的音響效果。以四聲制韻,即用四聲求“和”,實為聲調在句中高低、起伏、抑揚的間隔變化,還不涉及到韻母求“和”的問題。四聲的發現及運用于寫作,與調每一字音的韻母并無關系,當然,欲求整體的和諧之美,聲母和韻母的相重與單調也是必須應該避忌的。
  沈約的音學著作今已不得見,從日僧遍照金剛《文鏡秘府論》西卷《文二十八種病》所引沈氏語看,總五條引語,均就“平頭、上尾、蜂腰、鶴膝”四病而發,四者皆為調聲之忌。以“四聲”調協音調,便自然會出現“五字之中”和“十字之內”單個音節聲調的相重問題,避免重復,以至和諧,“永明體”創作解決了聲調的問題。而韻母和聲母的求和則是創作中聲韻之諧中更為細致的問題。六朝時誦讀之風大盛,當受佛教“唱導”影響較深,文學形式的音聲之美,主要借誦讀而判別和加工。從文學音韻發生及接受者生理的角度說,吟誦一首詩訴諸于人聽覺的,四言、五言或六言、七言規定的是節拍問題,節拍一定,,最重要的決定音樂效果的因素是句末用韻,然后是句中單個音節高低、抑揚的合理配合。如此,則音聲之大要無妨。因此,解決聲母和韻母的內部和諧問題,其實是對文學音聲之美更加深入的精雕細刻。藝術的發展,文學表現手法的探索與施之于用,乃是一個由粗而細、由略而精逐漸衍化的過程。永明詩人借四聲之發現,解決了韻文創作音聲之美的一個最核心的問題,從司馬相如,而陸機,而范曄,而謝莊,雖對聲調抑揚、抗墜的認識逐步深入,但“四聲”未明確文學創作之“四聲”的主動運用更未明確,周颙、沈約發現和運用四聲才是漢語音韻學發展、文學音樂形式美不斷探索的雙向互動,宣布一個舊的研求歷程的結束和一個新的文學音聲形式探索的開始。四聲的發現和運用于創作,對于永明一個時代來說,僅僅是個開始,以四聲調協音調,即以“四聲制的”的規范和原則還未定型。然而將四聲用于創作,追求一種和諧的音韻之美,不同詩人各自以不同的調聲方式試驗、分別,在觀念和總原則上已經成為永明詩人的一種創作范式。
  前已述及,永明詩人調四聲于創作,本是處于探索的過程,至沈約寫《宋書》和蕭子顯撰《南齊書》之時,調聲格局之初步已漸顯。永明詩人可以更深入地去關注音節韻母之和乃至聲母的和諧問題,當然,這應該是梁、陳及梁、陳以后逐步豐富的過程。有以永明為中心的南朝前后文人的研求探索之功,至初唐而愈加多樣的“格”“式”之著,才有了總結的理論基礎。
  關于“永明體”的史料記載,唐人李延壽的《南史·陸厥傳》也有一段相應的文字:
  (永明)時盛為文章,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瑯琊王融以氣類相推穀,汝南周颙善識聲
  韻。約等文皆用宮商,將平上去入四聲,以此制韻,有平頭,上尾、蜂腰、鶴膝,五字之中,
  音韻悉異,兩句之內,角徵不同,不可增減,世呼為“永明體”。
  以《南齊書》和《南史》的記載而論,其共同之處在于:一,“永明體”出現并盛行于南齊武帝賾永明間,“永明末”、“(永明)時”;二,“永明體”的產生是以南齊大興文章之風為背景的,時代風氣驅使時人對文學的形式美展開探索,“盛為文章”;三,“永明體”是由一些有著共同志趣、風格、習尚的文人的共同努力下形成的,他們以各自的專長在不同領域進行著開創或總結,可謂殊途而同歸,其核心是沈約、謝朓、王融、周颙,“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瑯琊王融以氣類相推轂;汝南周颙,善識聲韻”;四,文用宮商、引入四聲、據以制韻、嚴格條律,是“永明體”的聲律要求。
  兩則材料基本內涵相同,只是《南史》所記略有增補,補充內容為“有平頭、上尾、蜂腰、鶴膝。五字之中,音韻悉異,兩句之內,角徽不同”,所增補者為“永明體”聲律原則的具體化。《南齊書》撰者蕭子顯,為齊豫章文獻王蕭嶷第八子,嫡系南齊皇室。據曹衡先生考證,“《南齊書》撰成于天監中期”,“子顯撰《后漢》、《齊書》,據本傳敘事次序,自當在天監十三年(514)前,其時(子顯)年僅二十余”,距永明時代未遠,自當比《南史》更能反映歷史真實面目。那么《南史》中出離《南齊書》的材料,是否就是“永明體”聲律說的核心內容呢?又據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所載:
  夫五色相宣,八音協暢,由乎玄黃律呂,各適物宜。欲使宮羽相變,低昂舛節,若前有浮聲,則后須切響。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妙達此旨,始可言文。
  由此亦可發現,《南齊書》中“永明體”聲律問題,在《南史》中得到了細化,李延壽的“五字之中,音韻悉異,兩句之內,角微不同”,是直接取之于沈約的“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只是《南史》將“一簡之內”理解為五言詩的一句之內,即“五字之中”,至于“一簡之內”究竟是否是指五言詩的一句,尚待考查。《南史》又以“平頭、上尾、蜂腰、鶴膝”的病犯指稱“宮羽相變,低昂舛節,前之浮聲,后之切響”,其實《謝靈運傳論》所載,意指創作時的四聲高低輕重、起伏的交錯變化,并未明確到《南史》病犯的程度。
  今天考察“永明體”的原生狀態,最基本而可靠的材料便是《南齊書·陸厥傳》、《南史·陸厥傳》、《宋書·謝靈運傳論》。從撰成時間上說,《宋書·謝靈運傳論》為最早,至遲也在永明六年(沈約《宋書》撰成,上表之時);《南齊書》為次(前已考,《南齊書》的修撰不會早于天監六年或七年);《南史》最晚,為唐初史臣李延壽等所撰。沈約撰寫《宋書》之時,也正是竟陵王蕭子良西邸學士齊集,切磋研磨詩歌藝術技巧,形成永明文學昌盛局面的開始。當時的創作實踐還只是一種探索,沈約于《傳論》中提出的的聲律理論,也只是一種理想的模式,是沈約根據自己的創作和永明初期的文壇現狀總結出來的,相對于“永明末”的創作狀況,是一種先行的理論,因而理想化的色彩比較濃厚。從沈約到蕭子顯,再到李延壽,詩歌的聲律理論本身也是在不斷修正發展的,沈約《傳論》處于探索的初期,李延壽《南史·陸厥傳》距離永明時代已遠,而只有蕭子顯走過永明時代,于梁世對剛剛過去的齊世文學進行實錄和總結,是最具可靠性的。
  由《南齊書·陸厥傳》出發,結合蕭子顯的相關文論,便可以歸結出“永明體”為:南齊武帝永明后期,文學走向繁榮,以沈約、王融、謝朓等為代表的文人,將新辨清并定目的平上去入四聲,有意運用到文學〔主要指五言詩)創作中,回忌病犯,形成理想的詩歌聲律模式,以追求詩歌的聲音之美為目的,而形成的一種文學(詩歌)的探索體式。
  對于“永明體”的理解,從學理上,固然應該從記錄它的最原始的文獻出發索其本源,探求其形態;然而,作為一個文學現象的客觀存在,文獻的記載或是由一端而發,或是有失片面,而且史家所記僅為實錄,如果要通過史的形式表明自己對歷史問題的評價,也只是以“序”、“論”、“贊”等形式而實現的。這樣看來,對“永明體”認識的眼界是要放開的,要關注到當時與其相聯系的方方面面,所得出的結論便不僅是“聲律論”一個問題,應該是更寬、更廣。前面的討論主要是以《南齊書·陸厥傳》的記載為基點,結合了《南齊書》其他部分的載述以及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等材料,得出了一個涵義相對狹窄的意義界定,也是一個最為接近“永明體”真實面目的意義。但需要明確的是,本文是從立論出發,本著以下原則:第一,“永明體”是永明文人用四聲于文學創作所形成的一種文學體式,是人工聲律形式;第二,“永明體”涉及所有韻文學形式,而以五言詩為主(本文的“永明體”主要以五言詩為探討對象);第三,將“永明體”置于相對較大的空間里進行考察,涉及其生成的根據、存在的特質、造成的影響及其核心——永明聲律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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