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賓又進言道:“如今我們占據了邢臺,王浚、劉琨深感威脅,恐怕我們的城防工事尚未建好,糧草儲備尚未充足,兩個敵人就來了。應當迅速收集糧草備戰,同時報告皇帝,說明我們鎮守此處的意圖,若有緩急,也能得到朝庭的支助。”
石勒分遣諸將進攻邢臺的周邊地區,郡縣政府和筑壘自保的民眾武裝,多數都不戰而降,紛紛運送糧食到邢臺。
現在另一股敵人需要認真對付了。在邢臺東面幾十里之外的任縣,有一股流民性質的武裝政權盤踞在該處,領頭人一個叫游綸,一個叫張豺,有數萬人馬。對石勒來說,敵人的人數不是問題,關鍵是他們已被王浚收編,弄不好會導致與王浚的提前交戰。不過,石勒很清楚,王浚的到來是早遲的事,如果不先消滅這股力量,一旦正式和王浚開戰,形勢就會很被動。所以,石勒絕不允許事態發展到那種程度,他命令夔安、支雄等七將率軍迅速攻取任縣。
戰爭很少會出現力量均衡的對決,如果沒有壓制性的力量就和敵人交手,那無疑就是拼命。王浚自然不屑干這種事,所以,只要他一出手,其對手從己方的兵力數量就能推算出他到底有多少人馬了。
王浚并沒有給予石勒消滅游綸、張豺的時間,也沒有興趣和石勒在任縣進行無關緊要的增援性戰斗,他直接命令大軍開到邢臺城下,向石勒的根據地發起攻擊。和以前對付成都王穎一樣,他集結的軍隊除了自己作為華北地區最高軍政長官所轄的直屬部隊外,還聯合了段部鮮卑政權的五萬大軍。他的直屬部隊由部將王昌為總指揮;鮮卑部隊由其首領疾陸眷以及疾陸眷的兄弟段匹磾、文鴦,從弟末柸率領。
石勒的軍隊才攻破任縣的外圍防御工事,王浚的大軍就到達渚陽了(渚陽,地名難考,一說絳水之北)。石勒立即命令回軍保邢臺。此時,邢臺的城防工事尚未完固,石勒命令在城外設置柵墻,挖掘溝塹。不過,他并不指望這些土木結構的東西能夠承受敵軍的沖擊;況且他也從來都沒有坐等敵人上門的習慣,他命令諸將輪番出戰疾陸眷。
出師很不利,諸將又輪番敗陣回來。疾陸眷膽氣愈壯,開始大造攻城器械,著手攻城了,這更增了石勒部眾的恐懼。石勒召開軍事會議商量對策,他說:“現在敵眾我寡,朝庭的增援部隊不僅未能及時趕到,糧食也沒有了,恐怕孫子、吳起復生,也無濟于事。我要挑選精兵銳卒,和敵人在野外決一死戰,你們看怎么樣?”眾將都提議說:“不如堅守城池,使敵疲于攻城,待到其撤退時,我們再乘機反攻!”這個方案太一廂情愿,一旦敵人合圍,城又守不住,到時就滿盤皆輸了,石勒沒有采納。
張賓、孔萇說道:“鮮卑部族中,段氏最為勇悍,而段氏部族中又以末柸為最,其精兵銳卒盡在末柸麾下。據探報,疾陸眷下一步將從邢臺北城發起進攻,他們此時連勝幾仗,已有輕敵之心,認為我們不敢出戰,必然懈??;我們最好將計就計,故作膽怯,同時在北城開鑿二十幾道突門,待其前來,陣形未定之時,出其不意,直沖末柸帳前,只要擊敗末柸,其余之敵就不攻而潰了。”
突門即突擊之門,是在城墻內側鑿出通道,外留五六寸厚,軍隊隱藏在通道后面,可以迅速鑿開余下墻面向敵人發起沖鋒,通常能出奇制勝。當然,倘若突擊遭到失敗,城池也就再難防守了,所以這是個孤注一擲的做法。
另一方面,張賓、孔萇選擇攻擊敵人最強部位的策略似乎也有違常理。兵家講求避實擊虛,即所謂的先打弱小之敵,而他們現在卻專揀硬骨頭啃,這恐怕比開鑿突門更為出其不意了。也許他們的想法是:其一,既然是出其不意,那就要盡可能的爭取戰果最大化,現在城池都鑿爛了,如果不能取得決定性勝利,最終也難逃失?。黄涠瑥娙踔畡菔窍鄬Φ模m然末柸部眾強悍,但我集中所有力量于一處,我就比你更強悍,同樣也能打垮你!正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只要能因敵制勝,就是真正高明的戰法。石勒覺得這個方案要比自己打算的和敵人野戰交鋒的方案高明得多,立即實行了。
不久,疾陸眷果然進攻北城。石勒終于松了一口氣,現在所有的工作都做好了,萬一敵人偏偏不從這是進攻,他們的反擊計劃就統統泡湯了。
疾陸眷率軍到城外,開始調整戰斗隊形。這是一個耗時過程,幾萬人不可能立即就能找到自己的戰斗位置,于是有些人干脆丟下兵器躺在地上休息了。石勒等待的就是這個時機,他一聲令下,所伏精兵立即打穿突門沖殺出去,孔萇親自率軍殺到末柸的指揮帳前。
末柸果然勇悍,被打個措手不及居然還能巋然不動??兹O見士卒死傷太大,知道失敗了,只好回撤。末柸乘機發起反沖擊,一直殺到石勒的營壘里面。
末柸的勇悍明顯出乎疾陸眷的意料,因為疾陸眷麾下的部隊此時連陣形都沒有排好,根本無法接濟他。末柸此時才發現,他的反沖擊突然變成了孤軍深入。
時機稍縱即逝,石勒登城親自擂鼓助威,士氣大振,終于生擒末柸。
疾陸眷知道糟糕了,下令撤退??兹O乘勝追擊,斬殺三十多里,敵人尸橫遍野,獲戰馬五千匹。疾陸眷收保散卒,退屯渚陽。
石勒擒獲了末柸,派遣使者求和于疾陸眷。疾陸眷答應罷兵,兄弟文鴦不同意,勸諫說:“我們不能因為末柸一人之故就放棄即將到手的勝利;況且罷兵后,王浚那里不好交待,恐怕會招來后患。”疾陸眷不知他所謂“即將到手的勝利”從何說起,好像他看不見軍隊遭到重創,已無力再戰這個事實,所以不理他。
疾陸眷給石勒送去戰馬和金銀珠寶,并以三弟為人質,表示愿意和解。而石勒這邊,眾將都不愿和解,勸石勒殺掉末柸。石勒說:“段部鮮卑在整個鮮卑部族中最為強盛,與我素無仇怨,只是受了王浚唆使。今殺一人而結下一國之怨,是不明智的。放了末柸,他自然對我感恩戴德,從此必不再為王浚所用了。”于是釋放了末柸;對疾陸眷更以厚禮相贈。做完這些,又派石虎到渚陽與疾陸眷結盟,
石虎與疾陸眷可能一見如故,結盟之后又結拜成兄弟。這樣,王浚直屬部隊的總指揮王昌,知道獨木難支,引兵回去了。石勒又專門設宴招待末柸,收他為義子。末柸在回遼西的途中,每天都要向南遙拜石勒,從此忠心歸附。
于是,任縣也不用去攻打了,游綸、張豺派人前來乞降,石勒下一個目標是河北冀州,要暫時休整部隊,所以接受了。
在整個邢臺戰役中,石勒沒有獲得朝庭一兵一卒的援助,不過幸運的是,被張賓視為強敵之一的劉琨同樣也沒有出現在這個戰場上。事實上,他以后也不用擔心劉琨了,因為幾乎與此同時,劉琨的根據地晉陽,遭到了一次沉重打擊,他從此一蹶不振了。
起因是這樣的:劉琨不僅擅長詩文,而且還是個音樂愛好者。有個叫徐潤的人因為精通音律,深得劉琨的喜歡,被劉琨封為山西太原的行政副長官。劉琨的高級部將令狐盛不高興了,幾次跟劉琨講治國方面的大道理,劉琨不聽,反而受了徐潤的唆使,把令狐盛殺了。令狐盛的兒子令狐泥逃到漢國,向劉聰泄露了劉琨的軍政方面的機密,希望能出兵為父親報仇。劉聰大喜,派遣劉曜和兒子劉粲,以令狐泥為向導,率軍攻伐劉琨。
劉琨派部將郝詵、張喬領兵抵御,自己到其它地方集結兵力,又派人向拓跋鮮卑的首領猗盧求救。
鮮卑部族出名的有五部,分別是宇文鮮卑、拓跋鮮卑、段氏鮮卑、慕容鮮卑、乞伏鮮卑。和石勒鏖戰邢臺的是段氏鮮卑;即將登上這個歷史舞臺的是慕容鮮卑;至于在接下來建立北魏王朝的就是此時劉琨前往求救的拓跋鮮卑。
郝詵、張喬根本不是劉曜的對手,他們的抵御一戰而敗,兩個人都死在軍中。劉曜趁虛襲取太原,太原的軍政長官們望風投降。令狐泥進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殺了劉琨的母親為父親報仇。劉琨還救太原不及,和身邊數十個騎兵逃往河北正定縣。
拓跋猗盧的援軍終于出動了。他以兒子六修、侄兒子普根、將軍衛雄等為前鋒,率軍數萬進攻太原,自己親率二十萬大軍為后繼;同時劉琨收合散卒數千為之向導。劉曜沒想到劉琨會引來如此強大的援軍,措手不及,與其戰于汾水之東。
劉曜兵敗,身中七創,從馬上跌下來。部將傅虎把戰馬讓給劉曜,讓劉曜逃走。劉曜說:“你趕快騎著馬自己逃走吧,我身受重傷,要死到這兒了?!备祷⒖薜溃骸拔腋祷⒊忻纱笸踬p識提拔,現在正是效命之時。且漢室初定基業,天下可以沒有傅虎,但不可以沒有大王!”于是扶劉曜上馬,驅其渡汾水,自己返還敵陣,力戰而死。
劉曜入太原,與劉粲大掠一通,然后從山西平定縣的蒙山回撤。拓跋猗盧率軍緊隨其后,在蒙山西南的藍谷追上,大敗漢軍,斬首三千多級,尸橫數百里,唯有劉曜、劉粲領了部分殘軍得脫。
拓跋猗盧大獲全勝,為示慶祝,他率軍到壽陽縣的壽陽山打獵,所打的獵物之多,把皮和肉分開展示,以致于染紅了整個壽陽山。史書沒有明確記載壽陽山上的獵物是什么,但歷史上另一則關于拓跋猗盧的記載足以說明他的殘暴性格。拓跋猗盧用法嚴酷,部落里的老百姓犯了法都是自赴刑場送死,倘若不按時到達,其所屬部落的人就統統處死。有一家人,扶老攜幼地走到路上,熟人問:“到哪里去???”回答說:“到刑場送死去!”根本不需要官兵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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