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8月7日,九江大堤決口,這對于當地居民來說并不意外,只是一直以來提心吊膽的災難變成了現實。一些居民站在自家五六樓的陽臺上,視線卻可以和大堤后的洪水平齊,此時的洪水高度已經超過十米,對于那些住在較低樓層,走在大街上的九江市民來說,洪水就是一個時刻懸在他們頭頂的浩劫,與他們僅有一個堤壩之隔。
如今這僅有的防護措施也失去了作用,轟如雷鳴的洪水一瀉而下,42萬居民瞬間陷入危險之中,三小時內,九江已經變成一片汪洋。九江大堤上的戰士們明白,現在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們的背后就是人民,他們已經無路可退。
98抗洪實錄
一袋袋泥沙被快速傳遞到缺口處,可自然仿佛要嘲笑人力的渺小,如果沒有人在水中推動,這些缺口的泥沙根本經不起幾下折騰,就會被瞬間沖走。心急如焚的戰士們把船只砸沉堵在缺口上,自己也跳入水中,用血肉之軀支撐著,像繩索一樣,試圖用雙手固定住小船,甚至有人直接用身體堵住管涌缺口。可隨著洪流越來越大,戰士們漸漸被沖得七零八落,小船也消失在洪水之中,又有人開著載滿石頭的卡車試圖堵住缺口,可卡車在水里沒支持多久就被沖走。
上級最終下達指示,使用輪船進行封堵,在1600噸巨輪的作用下,第一個缺口終于被堵上,緊接著六艘被征用的巨輪也紛紛趕往現場,暫時堵上了九江大堤。隨后解放軍三個團帶頭,其他警民緊隨其后,花了五天五夜時間,才將缺口成功封堵,九江保住了。
但這只是人與自然之力較量的開始,雖然成功封堵九江大堤,滔天洪水卻并沒有就此停止腳步,而是朝著荊州和武漢三鎮洶涌而至。俗話說“萬里長江,險在荊江”,荊江地區也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成為了此次洪水的最兇險處。由于泥沙堆積,洪水在荊江地區流動速度放緩,不斷淤積,水位也迅速增高,最高水位一度接近五十米,遠遠高于兩岸地面,相當于二十層樓的高度。
一旦這股滔天巨浪突破封鎖,武漢三鎮將真正遭受滅頂之災。而且武漢境內長江、漢江大堤長達四百多公里,使人員分散,防洪任務更加艱巨,武漢前線頻頻告急。在長江大堤一次日常巡邏中,參與過54年抗洪的防汛一等功臣王占成,發現了大堤的異常,一處水流速度極快,大約有水杯粗細的水流,呈噴射狀向大堤另一半滲出,經驗豐富的他立刻明白,這是發生管涌了。
管涌是最兇險的一種情況,俗話說“千里之堤毀于蟻穴”,這句話并不夸張。大堤上一旦出現某個缺口,缺口附近也會受到影響,水流會不斷沖擊大堤內部。如果放任水流繼續沖擊,這一段大堤很可能迅速崩潰,武漢三鎮都將遭受嚴重打擊。面對這種情形,盡管自己已經是六十多歲高齡的老人,王占成也顧不得多想,他立刻大聲呼叫對岸軍民,自己率先跳入水中,尋找管涌漏洞。沿著防水墻摸了兩個來回,王占成也沒能找到漏水的地方,他又找到一根兩米長的竹竿,潛入水中,不斷撥開沖來的障礙物,這才找到了洞口。
因為水流從洞中經過,洞口產生了巨大的吸力,將王占成吸得動彈不得,一旦被吸入大堤,他將從大堤的另一側洞口被沖出,這很有可能直接令他墜亡或者被壓死。千鈞一發之際,王占成用雙腳抵住洞口下側,整個人撐在洞口上,這才沒有被水沖走,還順便堵住了管涌的漏洞。數十位武警戰士趕到后立刻下水救援,加固堤壩,這才化解危機。
但從根本上來說,武漢的危機還沒有結束。現在人們只能通過漏一處堵一處的方法修補大堤,如果沒有通過分洪的方式降低水位,或者水位沒有自動退卻,那么武漢仍然時刻面臨威脅。
一個沉重的決定擺在所有人面前,到底是啟用荊江分洪區,以三十三萬人的財產安全為代價保住武漢三鎮,還是等待水位緩慢下降呢?
但災情根本沒有給人喘息的時間,孟溪大壩發生決堤,洪水越過一百多米的巨大缺口,十三萬群眾的樓房瞬間化作廢墟,雖然副總理立刻發布指令,讓部隊帶著沖鋒舟、直升機進行救援,十三萬群眾的生命安全得到了保證,但洪水來勢太過兇猛,這讓不少之前還在反對分洪的專家失去了信心。更糟糕的是,上游的孟溪地帶還沒安頓好,長江中下游又開始暴雨傾盆,降水量之大史無前例,根據洪峰數據顯示,當時每秒水流量達到了驚人的6.3萬立方米,相當于每三分半就有一個西湖的水量從長江沖往下游,這是入夏的第六波洪峰,也是荊江千年一遇的超大洪水,在這種巨大的水量面前,隔河巖蓄水庫的水位已經逼近204米的設計極限,40層樓高的大壩更是隨時可能決堤。
根據專家計算,洪峰高度將在十幾個小時內達到45.2米,超過分洪水位二十厘米,就是這短短的二十厘米,將導致徹底的決堤,分洪行動刻不容緩,至少要讓分洪區進入備用狀態。任務被層層下發,最終執行撤離行動的重擔落到了縣委書記黃建宏身上,三十八歲的他簽下軍令狀,保證讓所有群眾安全撤離,隨即馬不停蹄地開始了任務部署。
這次計劃異常緊急,三十三萬人必須一個不剩地轉移出來,分洪區一共有八個鎮,兩個鄉,一百二十多個企業,人數眾多,分布零散,但黃建宏并沒有被這個艱巨的任務嚇到,他接到命令后,開了一個十分簡短,卻決定全荊江百姓命運的會議,所有干部必須在一個半小時內趕到荊江各處,要求不落下一個群眾,先群眾后干部,盡快組織所有人進行撤離。可誰不熱愛自己的家鄉?
盡管電視中正在播報新聞,盡管干部們苦口婆心地勸說,一些基層群眾還是在最開始把上級的指令當成了子虛烏有。當時正值莊稼豐收的時節,農戶們舍不得自家快要收獲的勞動成果,工人們也舍不得才建立起來的現代化工廠,四十四年的發展成果,高達一百五十億的財產,就要在洪水之下覆滅了。
雖然有著國家的補償措施,但難受的心情在所難免。有的人家母親剛剛去世,只來得及給老人家穿上鞋子草草掩埋,有的人家牲口剛剛產崽,老人坐地大哭,心疼自己的努力馬上就要付諸流水。即便如此,大局當前,群眾們還是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毅然決然地帶著為數不多的財產離開了自己的家鄉。
不少干部更是焦頭爛額,根本顧不上自己的家人,一直戰斗在抗洪一線的村黨支部副書記趙祖斌,在撤離結束后,驚訝地發現自己一家四口分散在不同的區域內,兩個小孩、自己的妻子分別處在不同縣城的安全區。分洪區的一名派出所長堅持殿后搜尋居民,他告訴前線指揮人員,只要還有一名群眾在分洪區內,他就不會撤離。這些舍己為人的忘我英雄,在天災之下也閃爍著人性的光輝。
當晚九點,分洪已經進入了最后時刻,解放軍將炸藥埋入北閘,隨時準備起爆。一旦引爆,洪水就會順口而下,雖然會造成一百五十億的直接經濟損失,卻能保住武漢三鎮,使祖國的現代化事業不至于受到嚴重影響,如果阻止分洪,導致武漢三鎮受災,幾乎沒有人可以承擔這個會影響祖國經濟命脈的責任。
所有人都認為分洪勢在必行,但副總理卻有其他看法,如果還有一絲可能,就必須全力保障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他遲遲沒有下達分洪決定,好在這份等待終于迎來了好消息,根據專家陳雪英的計算,這次的洪水屬于“瘦尖型”,來勢兇猛卻后勁不足,如果水量過大,水位超過45米,那么這種情況在二十小時內就會得到好轉。只要戰士們頂住最前面的洪水,這種危機很快就會過去。
最后中央經過慎重考慮,決定不執行分洪行動。一線部隊迅速出發,數十萬軍民在荊江大堤上死守,誓與大堤共存亡。8月17日凌晨,在黑暗中,冰冷的洪水猛烈地向戰士們襲來,不斷沖刷著他們的身體,經過幾天幾夜的抗洪行動,戰士們早已疲憊不堪,渾身黃泥,但他們的精神卻在此時最為振作,成敗在此一舉。洪水此時已經漫過大壩,淹沒了戰士們的半個身子,水位高達45.22米,突破警戒線整整0.22米,達到了需要分洪的級別,但戰士們并不退縮,他們先傳遞沙土,再手拉手組成一道長長的血肉長城,將沙土固定在大堤頂部,不少戰士被洪水沖來的木頭、碎屑擊中,但他們一步也不退讓,仍然在一線忘我戰斗。
終于在連續堅持幾個小時之后,大雨停止了,水位線也迅速下降,在兩天內降到了警戒線之下,原本用來分洪的炸彈也被拆除,武漢三鎮和荊江終于成功熬過了這次危機。科學家的計算準確無誤,不過更重要的是中央領導人臨危不亂的判斷,因為終止分洪,荊江在這次危機的直接經濟損失僅有二十億,遠低于此前預估的一百五十億,工業設施和百姓們的住宅也保住了。最重要的,當然還是在災難面前團結一心的戰士們,正是他們在98年奮不顧身的戰斗,保護了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他們的存在讓我們堅信,中國始終被一群最勇敢的人所保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