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國.鄭穆公
一.
在位45年,一生波瀾不驚的鄭文公撒手了,他為了維護自己的位子,可以用無所不用其極來形容,五個親生的兒子被他所殺,不知道到了黃泉,父子相見該有一番什么樣的場景。
姬子蘭(也有叫姬蘭)的來了,他的到來,是歷史擋不住,也是贏在了時間的法則上。在從父親鄭文公的屠刀下逃脫之后,他的到了晉文公重耳的賞識,一度官拜晉國的大夫,足可見重耳選材用人的標準,這樣的人難免成大業。
公元前628年,對春秋的歷史來說,是一個很值得一說的年份,不僅僅是因為鄭文公死了,而也是在這一年,晉文公重耳也死了,正所謂殊途同歸了。
由來只有新人笑,那里管顧舊人哭?!鄭文公的死,也是姬子蘭在鄭國開始揚眉吐氣的好日子的開始。
姬子蘭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他知道自己能重回鄭國,執掌鄭國君位,其實是完全賴仗于晉國的鼎力支持和相助,如果沒有晉文公的容留和重用,他不會有今天。所以,登基后,鄭穆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晉國盟約,簽署了和平友好的雙邊睦鄰關系。這個看起來無可厚非,但是,有國家,有人不高興了。
這個國家是秦國,這個人是秦穆公。
秦穆公不高興是有理由的,當初,鄭文公即位的時候,秦晉聯軍征討鄭國,鄭國的亞卿燭之武,連夜從城墻上坐在筐子里被放到城外,面見秦穆公,痛陳利弊,打動了秦穆公,不但撤軍了,還派了數員大將協助鄭國防務,雙方簽署了友好的盟約,如今鄭文公一死,你姬子蘭上來就無視你爹時代和秦國的友好公約,轉身投靠了晉國,你啥意思?你這分明是拿著秦國這個豆包不當干糧么?!
在秦穆公看來,這就是無視春秋江湖的法則,就是背信棄義,對于背信棄義的,必須要給點教訓。要知道一個事實是,進入春秋中期的秦國,早已經成為春秋江湖上,最具霸氣和帶頭大阿哥的模樣,所謂“權威不可挑釁”,秦穆公這招棋,也是給剛上任的鄭穆公一個下馬威,讓他要懂點春秋江湖的規矩。
公元前627年,秦穆公派大將孟明視等率精兵偷襲鄭國。這個孟明視也算是秦穆公手下驍勇的戰將之一,他帶著精兵,途徑周地,直接就奔著鄭國來了。老資格的秦穆公下了決心,要給鄭國一個教訓,不能在秦晉之間搖擺,要讓剛坐上鄭國君位的鄭穆公懂得江湖道義和法則。
看起來鄭國在劫難逃啊。
二.
秦軍討伐的路上,被鄭國一個牛販子商人叫弦高的看到了,他對同行說:“秦國的軍隊行軍千里,又幾次經過各諸侯國的土地,他們的勢頭一定是要襲擊鄭國。大凡偷襲別國的,都認為別人沒有防備。如果讓他們看出我們知道了他們的軍情,他們一定不敢前進了。”所以,弦高一方面派人送信給鄭穆公做好鄭國的戰備,一方面直接面見秦軍將領。
于是,弦高迎住了孟明視率領的秦軍,他對孟明視等人說:“我們的新國君,聽說你們要來了,一方面加強防守,另外派我帶著四張熟牛皮,還有這十二頭牛來犒賞秦軍,你們很辛苦啊。”
聽了牛販子弦高的這番話,孟明視等人眼睛都直了:原來人家鄭國早有防備了,本身就是勞師襲遠,也不能打無準備之仗,人家都準備妥妥的,我們這要是去了,還有好果子吃嗎?
于是孟明視等人商量了一下,回去吧,別扯了,秦軍就準備班師回朝了。
還記得鄭文公時代秦穆公曾派幾員將領協助鄭國守城的事情吧,這些秦將,原本是準備做內應來修理鄭國的,結果事情就這樣敗露了,當然他們幾位也只有逃跑的份兒了。有關這件事,我在《春秋系列.秦晉肴之戰》里說過,在此一筆掠過吧。
這支勞師千里來試圖奔襲鄭國的秦軍,撲了個空,心有不甘,在回去的路上,順手把滑國給滅了,掠奪了人家不少寶物和美女,然后得意洋洋的準備回國,結果在晉地殽山這個地方,中了晉軍的埋伏,傷亡慘重,幾乎是全軍覆沒。孟明視等幾員秦國的高級將領,悉數被晉軍俘虜。還仗著秦穆公的閨女文嬴在關鍵的時候,離間了晉襄王,讓這幾位才死里逃生。
傲慢而自大的秦軍,終于為自己的傲慢自大付出了代價。這是春秋期間,秦國吃的為數不多的一次敗仗,也算是給了秦穆公一個教訓,因為這一仗讓他看清楚了,秦晉已經不好,雖然在晉文公時代礙于翁婿關系等諸多情面,雙方還算過得去,但是,隨著晉文公的死,這一切都將不再。
因為歷史法則從來都不需要溫情來維系。它需要的就是權力,利益,鐵血,無情。
鄭國因為弦高的機智愛國,見義勇為而得救,國君和百姓都很感激弦高。鄭穆公以高官厚祿賞賜弦高,弦高堅決不接受婉言謝絕:“作為商人,忠于國家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受獎,豈不是把我當作外人了嗎?”好一個忠義有加的儒商啊,這樣的人生意能不做的風生水起嗎?
愛國是一種情懷,也是一種至死不渝的操守,一個販牛的商人,在面對國家危難的時候,寧可舍棄自己的利益也要保全國家,數千年過去了,“弦高犒秦師”的故事,今天依然鮮活,由此說來,愛國其實是一種永恒的話題,并非不靠譜的傳說。
以一己之力,挽狂瀾于既倒,弦高用自己的方式,詮釋了一個讓后輩人足以時代敬仰的話題,愛國不是口號,愛國是行動,愛國不是言辭,愛國是付出。而能婉拒鄭穆公的賞賜,更足以見弦高此人的修為和操守,早已抵人生最高境界。
嘆服!
三.
鄭穆公在位22年,說實話,這22年,他這個君王當的既不輕松,也不自在。甚至可以用一生坎坷來形容。
弦高犒秦師事件之后,秦軍是被嚇退了,可是,就此和秦國的關系也就到了冰點。秦穆公一想起他麾下的慘敗,就會咬牙切齒。不僅僅對晉國,當然也是對鄭國。原本就是在大國的覬覦之下生存,如今直接豎起了一個敵人,日子好過才怪。
當然,不好過的還有。
晉文公活著的時候,他姬子蘭可以和晉國如同一家,如今晉文公駕鶴西去了,他的兒子晉襄公繼位,人家的爹拿你當盤菜,待為座上賓,人家兒子不一定買這個賬,果然,到了晉襄公時代,他對鄭國的態度可以用:不冷不熱四個字來表達。
春秋時期就那么幾個大國,得罪了秦國,再不被接壤的晉國所待見,這日子會如何?算了,人家鄭穆公也有法子,我另尋一個靠山吧,于是他把目光含情脈脈的瞟給了楚國。楚國在春秋時期,屬于那種頗有點渾不戾味道的國家,一般國家都不大敢招惹它,它自己也不大理會別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別的諸侯國也拿它沒什么辦法,所以,一來二去,人家就做大做強做出名堂了,也成為春秋的霸主國之一。
按照鄭穆公的想法沒錯,鄭國現在是真沒那個和諸侯國較勁的實力,既然如此,還不如依附一個大國,求一份安穩。
結果是和楚國締結友好之后,晉國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這期間,晉國也發生了很多事情,晉文公重耳死后,他的兒子晉襄公繼位,他在位僅僅6年,在位期間繼其父晉文公為中原霸主,將晉國霸權再度推向高峰。可是,能干的人不長壽,結果他病死了,于是他兒子晉靈公即位。
晉靈公不是晉襄公,他沒有老子那么豁達和更具前瞻性,看到鄭楚修好,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你先是和秦國交好,后來和我晉國交際,如今又和楚國眉來眼去的,你這是什么玩意兒?
當然,從晉靈公的角度上說,問的有道理,問題是,鄭穆公人家是站在鄭國的立場上做出的選擇,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大凡有點能耐,能支起門戶過日子的,誰愿意看著別人的臉色行事?
讀不懂鄭穆公內心的苦楚,當然可以不屑鄭國的作為。
鄭穆公也知道,如果和楚國“建交”,后果可能讓晉國不喜歡,可是你晉國又不喜歡我們鄭國,你說該怎么辦?
四.
有關這個晉靈公的為人和“事跡”我會在《他們的國.晉國篇》里詳細說,在此一筆帶過。簡單的說這家伙是一個很罕見的“人渣”極品君主。
被晉國不待見的后果就是,到了晉靈公那一代,公元前610年晉靈公組織周邊的小國來了一次小范圍的會盟,結果是陳國,衛國,宋國都派人去了,偏偏漏掉了鄭國,要知道鄭國可是挨著晉國的,這分明就是一種態度:有你沒你無所謂。
鄭穆公坐不住了,憑目前鄭國的這個狀態,也無法和晉國抗衡啊,怎么辦,說小話服軟吧。鄭國大臣也是姬姓貴族,子家親自給晉靈公寫信,陳述鄭國的現狀,以求得到晉國的諒解,晉靈公看了子家的信后,同意鄭國參加會盟,并在會盟的時候,和鄭國締結成了盟友。
寫到這里,說實話,感覺鄭穆公的可憐和無奈,國力不行,就要看著人家的臉色行事,好像古往今來都是一個道理。
公元前608年,晉國大夫荀林父統帥著晉國,陳國,鄭國聯軍去征討宋國,聯軍走到半路上,荀林父莫名其妙的下令,讓晉軍撤回。
這一手讓鄭穆公十分惱火,這不是耍人么?他認為晉國實在是一個不靠譜的盟友,既然如此,我還不如繼續投靠楚國呢,于是,鄭穆公先生,一個并不華麗的轉身,就去和楚國人結盟了。
因為鄭國在鄭穆公時代的不停搖擺,自古以來對鄭穆公的說辭也很多,大都是些挖苦和嘲諷的,其實,在我看來,為了自己的國家,鄭穆公的選擇沒什么錯。在春秋這樣一個蔑視周朝綱紀的時代,法則和周天子都不好使,被那些大一點的諸侯國戲弄來戲弄去的,一個勉強生存的鄭國又能如何?
所以,千萬不能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沒處在那種環境里,怎么能理解鄭穆公的無奈和苦楚。
歷史和今天總是會有很多相似或者共同的地方,其實今天這個世界不也是這樣嗎?所謂的霸主們掌管著世界,那些卑微的小國需要看著它們的臉色行事,真的需要公理和道義嗎?當然,那都是借口。
就像美國人弄死薩達姆在伊拉克掘地三尺也沒看到“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一樣荒誕,借口無處不在,古往今來莫不如此。
鄭穆公的時代,鄭國早已是日薄西山,雖還未到厚顏殘喘,卻也差不多,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之下,你要求鄭穆公能做出什么?唯一他能做的無非是保全這個先祖列宗留下的國家,把它維持下去而已。
五.
22年的君位,期間鄭穆公帶著鄭國確實有點朝秦暮楚的意思,那也完全是時局所迫,處于自身的自保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如果沒有之前的那些活祖宗們的折騰,內耗,鄭國也不至于如此境地,所以凡事都不能一刀切的看。
公元前606年十月,原本是一個收獲的季節,執掌了鄭國21年的鄭穆公再也沒有能力坐上那把君王椅子了,他身患重疾,一病不起,在疾病面前,再有能耐的人,你卻又能如何?鄭穆公已經看不到他的國那個碩果結滿的金秋了。
彌留之際,不知道鄭穆公想些什么,但是,他至少做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把身后事安排的很好,接班人也安排到位,雖然鄭國在其后的數百年里,并沒有太大的起色,但是,他的兒孫輩卻在春秋混出了一個穆公七族的名聲。
而且,鄭穆公還有一個足可以驕傲的事情,他與他的妃子生了一個女兒,這是春秋最美的女子,名叫夏姬,嫁給陳國的夏御叔為妻,因而稱為夏姬。御叔早死,留下夏姬與一子夏征舒。夏姬貌美非常,但妖淫成性與多位諸侯、大夫通奸,引出一連串的歷史事件,號稱“殺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國兩卿”。這些我也會在《他們的國.陳國篇》里詳細說,果然是紅顏禍水啊。
鄭穆公死的時候,時年43歲,算是英年早逝嗎?
至此,鄭國的第11位君王的人生大幕,悄然落下,永不拉開。
無言掩卷:
弦高救國寫忠誠,不戀俸祿與功名;
風雨飄搖春秋路,亦嘆穆公窮求生。
2013年9月14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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