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古典詩詞曲中，楊柳是最常見的意象之一，也是最優(yōu)美動人、纏綿多情的一個意象。仔細(xì)而深入地探究楊柳意象在古詩中的作用，對于了解古代文化傳統(tǒng)，提高民族文化素養(yǎng)，增強詩詞鑒賞能力是大有裨益的。
一、借楊柳抒寫惜別深情
“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柳管別離?！保▌⒂礤a《楊柳枝詞九首》）蘊含惜別之意是楊柳意象最本質(zhì)的藝術(shù)特征。古代詩詞曲借楊柳意象來抒寫離別之情的佳句可謂不勝枚舉?！按猴L(fēng)知別苦，不遣柳條青。”（李白《勞勞亭》）“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光無故人?！保ㄍ跷ā端驮拱参鳌罚皳P子江頭楊柳春，楊花愁殺渡江人?！保ㄠ嵐取痘瓷吓c友人別》）“細(xì)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保ㄌK軾《水龍吟》）“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保馈队炅剽彙罚傲z長玉驄難系，恨不倩疏林掛住斜暉?！保ㄍ鯇嵏Α段鲙洝罚┻@些佳詞麗句都以柳傳情，纏綿悱惻。
楊柳意象與離別聯(lián)系在一起，首先，是因為楊柳姿態(tài)婀娜柔美，溫婉多情，“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保ā对娊?jīng)·小雅·采薇》）楊柳的依依不舍之態(tài)和人們的依依惜別之情水乳交融地吻合在一起，以至南朝劉勰在《文心雕龍·物色》篇中稱贊道：“灼灼狀桃花之鮮，依依盡楊柳之貌?！闭J(rèn)為“楊柳依依”生動地表現(xiàn)了楊柳的婉軟美好之態(tài)，“以少總多，情貌無遺” 。從《詩經(jīng)》這個源頭開始，我國古典詩詞曲中的楊柳意象便有了惜別的暗示性和啟發(fā)性。
其次，是因為古人有折柳送別的習(xí)俗，所謂“載酒送春別，折柳系離情”。這一習(xí)俗到唐代尤盛。當(dāng)時長安人多到灞橋折柳送別。據(jù)《三輔黃圖》載：“灞橋在長安東，跨水作橋，漢人送客到此橋，折柳贈別?！边@是折柳與贈別有密切聯(lián)系的最早記載。“高拂危樓低拂塵，灞橋攀折一何頻。思量卻是無情樹，不解迎人只送人。”（裴說《柳》）“灞橋煙柳，曲江池館，應(yīng)待人來?！保懹巍肚锊摹罚皸盍嗲嘀卮梗瑮罨囂祜w。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保o名氏《送別》）
再次，“柳”與“留”諧音，折柳送行，含有殷殷挽留之意，表達(dá)眷眷難舍之情?！拔鞒菞盍喝幔瑒与x憂，淚難收。猶記多情，曾為系歸舟。碧野朱橋當(dāng)日事，人不見，水空流?！保ㄇ赜^《江城子》）
還有一點是，古曲中有《折楊柳》的送別曲子。例如，漢樂府《橫吹曲》中就有《折楊柳》曲。北朝民歌《折楊柳歌辭》有“上馬不提鞭，反折楊柳枝”的句子。唐朝詩人王之渙的《涼州詞》：“黃河遠(yuǎn)上白云間，孤城一片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其中的“楊柳”指的就是《折楊柳》曲。李白的《春夜洛陽城聞笛》）更妙：“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fēng)滿洛城。此夜曲中聞?wù)哿?，何人不起故園情?！甭劦崖暥て疣l(xiāng)愁，觸動離憂，何也？皆因此笛吹奏的是《折楊柳》曲！
二、借楊柳歌詠美好春光
楊柳生長于春，茂密于夏，枝葉葳蕤，生機蓬勃，所以古人常借詠柳來贊美春光歌詠大自然。例如，“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保ㄌ諟Y明《歸園田居》）“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保n愈《初春小雨》） “春風(fēng)楊柳欲青青，煙淡雨初晴?！保淌狻对V衷情》）“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晏殊《破陣子》）“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宋祁《玉樓春》）“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保ㄙR鑄《青玉案》）春光明媚，美景如畫，令人流連忘返。借楊柳歌詠美好春光，最負(fù)盛名的當(dāng)數(shù)唐朝詩人賀知章的那首《詠柳》：“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不知細(xì)葉誰裁出，二月春風(fēng)似剪刀?！?運用比喻、擬人手法，不但表現(xiàn)了柳葉的精致之美，歌頌了春天的盎然生機，而且喚起了讀者的聯(lián)想，給人留下了極為廣闊的想像空間，堪稱詠柳的千古絕唱。
也有借楊柳表達(dá)惜春傷春之情的。例如，“楊柳絲絲弄輕柔，煙縷織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難重省，歸夢繞秦樓。相思只在，丁香枝頭，豆蔻梢頭?！痹偃?，“參差煙柳灞陵橋，風(fēng)物盡前朝。衰楊枯柳，幾經(jīng)攀折，憔悴楚宮腰?！?（柳永《少年游》）把傷春、惜別和相思之情有機地融合在一起。
三、借楊柳描寫女子和愛情
從審美的角度講，楊柳隨風(fēng)披拂，嬌羞依人，千般姿態(tài)，萬種風(fēng)情，極具女性的陰柔美，因而古人常用楊柳來形容女子的身姿容顏?！败饺厝缑媪缑肌保ò拙右住堕L恨歌》），“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保ò拙右住恫荒芡橐鳌罚┮浴傲肌?、“柳腰”狀女人俏麗之姿、優(yōu)雅之態(tài)，如在目前。
楊柳給人的審美愉悅還體現(xiàn)在對愛情的描寫上。“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保W陽修《生查子》）多美的意境，多美的愛情！“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江上”并非“江岸”）唱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劉禹錫《竹枝詞》）詩歌以楊柳起興，寓情于景，描寫了一幅融詩情、畫意、哲理為一體的絕妙圖畫。也有借楊柳描寫愛情悲劇，抒寫感世傷懷之情的：“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臨池柳，這人折了那人攀，恩愛一時間?！保ā抖鼗颓釉~》）以楊柳自比，直抒胸臆，其身遭遺棄的痛苦和怨憤，求愛不得的無奈和悲哀，怎不令人潸然淚下，感慨系之？！
四、借楊柳揭示生活哲理
古典詩詞曲中楊柳意象非常豐富，其中還有一部分是借楊柳來表達(dá)生活哲理的。如“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陸游《游山西村》）“請君莫奏前朝曲，聽曲新翻楊柳枝?！保▌⒂礤a《楊柳枝詞九首》） “著意栽花花不發(fā)，無意插柳柳成陰”。（關(guān)漢卿《包待制智斬魯齋郎》）等等，蘊藉典雅，內(nèi)涵豐富，耐人尋味，都是這方面的典型例句，在此就不再一一贅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