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時候我是懷疑的，懷疑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因為他們吵了一輩子，直到現在還經常是每隔幾天就吵一次架。他們也曾鬧得很兇，數次幾番要各奔東西。但是，幾十年風雨過去了，他們的手依然牽在一起，他們共同撐起的天空依然沒有倒塌。
我想在秋天里重走一遍故鄉的土地，沿著父母每日的足跡，去拾起他們一路灑落的汗水；也想再一次走進父母曾經耕種的稻田，去撫摸每一根稻穗，認真品讀每一粒成熟的種子。我還想倚在故鄉的秋夜里，去凝視漫天的繁星點點，在媽媽的笛聲里，找回童年時劃破夜空的那顆流星，然后閉上眼睛許下我不變的愿望：“但使故鄉安在，父母安然。”
走在小城的空氣里，有濃郁的桂子香味在一路糾纏。秋日的艷陽，溫柔地落在等待收割的大地和那些已經披上了濃墨重彩的秋葉上。一個季節有一個季節的風韻，就像每個人有她自己獨特的氣質。
每當深秋一步步地臨近，我喜歡在暖和的陽光下去回憶小時候風吹稻浪的情景，那種踩著露水走進一地金黃的情景。那是媽媽忙活了幾個月的收獲，也是我們一大家子的希望。
媽媽會在稻谷曬干舂出米粒后，等待爸爸休月假的時候讓我們全家人一起“嘗新”。在物質貧乏、經濟困窘的上個世紀70年代，媽媽卻將“嘗新”儀式舉辦得非常隆重。在那一天里，桌子上的菜肴會像春節那樣變得特別豐盛。爸爸在“四朵小金花”和“一朵大金花”的簇簇環繞下，舉起了他的酒杯，新米的香味夾雜著我們的笑聲在簡陋的泥磚屋里飄蕩，久久縈繞。
小時候，我總是不明白，為什么“嘗新”一定要等爸爸回來？更不明白，為什么爸爸休假的日子里家中的伙食就會比平常豐富？等到我漸漸長大到了談戀愛的時候，才理解了母親的良苦用心——她在用這樣的方式表達著對父親的愛。常年分居的他們，每個月只有四天團聚，母親將長久積攢的關愛全部傾注在這短短的時間里。沒有甜言蜜語的裝飾，更沒有驚天動地的舉動，有的只是這種長年累月一成不變的非常普通的表達方式。
其實，有時候我是懷疑的，懷疑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因為他們吵了一輩子，直到現在還經常是每隔幾天就吵一次架。他們也曾鬧得很兇，數次幾番要各奔東西。但是，幾十年風雨過去了，他們的手依然牽在一起，他們共同撐起的天空依然沒有倒塌。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們就像兩棵挺立的稻穗，迎來了每一季的耕耘，也收獲著每一季的豐收。當兒女們都已振翅飛走，各自壘起了屬于自己的窩，他們依然扎根在故鄉的土地上，將日子過成了一種守望。他們期待在時光不停的轉換中，自己的兒女會一個個地飛回來，跟他們一起堆砌歲月推移里對團聚恒久的渴盼。
故鄉是一條河，飄蕩著父母深沉的愛；故鄉是一首歌，彈奏著父母永遠的叮嚀；故鄉是一本書，記錄著父母厚重的牽掛；故鄉是一條路，每一寸都鋪滿父母對兒女的期望。
（此文刊發于2015年10月15日長沙晚報橘洲湖湘文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