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叛
原來王敦舉兵之后,湘州刺史、譙王司馬承便要起兵去攻王敦,手下謀士虞悝道:“湘州這個地方要兵沒兵,要糧沒糧,要討王敦的大軍根本不可能。不如先固城自守,然后找個厲害的人物去攻王敦。周訪和祖逖都死了,能打得過王敦的現在只有甘卓和陶侃了。”
司馬承于是以虞悝為長史,虞悝的弟弟虞望為司馬,總領湘中諸軍。然后請零陵太守尹奉、建昌太守王循、衡一陽一太守劉翼、舂陵令易雄等一同舉兵。又請主簿一鄧一 騫趕往襄一陽一,去請甘卓發兵;又修一封書信,派人去請陶侃。
這時王敦也派南蠻校尉魏乂帶兵兩萬來攻湘州。
甘卓接了司馬承的信,猶豫不定,一鄧一 騫再三請求,甘卓仍拿不定主意是攻王敦還是按兵不動。
參軍李梁道:“我看將軍還是該按兵不動,坐待事態發展。如果王敦成功,您還是梁州刺史,沒什么損失;如果王敦失敗,朝中無有良將,朝廷也會重用你。這叫做不戰而勝之謀,何必去打那個生死存亡之戰呢?”
一鄧一 騫聽罷仰天長笑,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李梁生氣地問道:“我出的計策可笑么?”
一鄧一 騫收住笑聲道:“的確很可笑。甘將軍現在這個地方,并非險要之地。如果王敦攻克劉隗后,回師武昌,然后切斷荊、湘二州糧道,轉攻梁州,將軍將何去何從?我還從來沒聽說過,天下大勢掌握在別人的手中,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處于不戰而勝地位的。何況作為人臣,國家有難,坐視不救,這說得過去嗎?”說罷又對甘卓道:“將軍要么就跟王敦一塊反叛,要么就幫朝廷平叛。你現在這個樣子,當斷不斷,禍事已經不遠了!我知道你之所以猶豫不決,不過就是因為你怕打不過王敦,反遭其害。我告訴你,現在王含留守武昌的兵力不過五千;而您有數萬兵馬。再加上你的軍事能力,還打不過王含么?如果王敦要救援,他必須逆一江一 而上,速度肯定不快。那時候您已經攻下武昌了,武昌一旦平定,你就掌握了王敦的大后方,控制了王敦的糧草接濟,以利用勤王的名義招納反叛的士卒,使他們離開王敦。王敦的軍心必散,一定會不戰而自潰。”
甘卓聽得眉開眼笑,拉住一鄧一 騫的手道:“先生說得好啊!”便點了一精一兵兩萬,直取武昌。兵到武昌城外,甘卓不說攻城,反說是助戰,王含信以為真,派人出城犒軍。城門剛一打開,甘卓之兵立刻殺入城中,奪了武昌。王含這才知道上當,趕緊乘船逃跑。
王敦見大本營丟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要發兵殺入宮城,打算以建康為根據地,挾天子以令諸侯。錢鳳阻攔道:“皇宮城墻堅固,一時難以攻下,如果甘卓率兵又到,咱們便是腹背受敵。不如派人去安撫甘卓,把情況說明,就說仗已經打完了,您已經占了建康,讓甘卓回去,甘卓不敢不聽。”
這時又有情報送來,說廣州刺史陶侃也已舉兵,以參軍高寶為前鋒,率兵二萬北上勤王。王敦急忙按照錢鳳的主意去與甘卓說。甘卓聽說周和戴淵被害,大哭一場,因為王敦已經占了建康,自己若繼續前進,王敦必以建康為根據地,以皇帝司馬睿為籌碼與自己對決。形勢對自己比較不利,所以退兵。王敦這才得以回兵武昌。高寶見甘卓和王敦都退了兵,一想也沒自己什么事了,于是也將兵馬撤回廣州。
王敦回到武昌,一想甘卓在自己上游,很容易就能出兵到達武昌。而如果自己再去攻打建康,要回師相救,必須逆流而上,時間上趕不及。只有除去甘卓,才能解決后顧之憂。于是暗中派人收買了襄一陽一太守周慮,讓他暗殺甘卓。周慮知道甘卓喜歡吃魚,就找個機會對甘卓說,我發現有個地方魚多,在某某處。甘卓便派身邊的侍衛去捕魚。周慮遂帶人乘虛殺入甘卓府中,把甘卓殺死。這是讓人很奇怪的事,以甘卓這樣的身份,身邊至少應當有一個警衛營,數百號人抓回來的魚那應當是相當的多,甘卓要吃多少頓才能吃完呢?他根本沒有必要派那么多人去抓那么多的魚啊。那個時候也沒有冰箱。甘卓遇害的日子又是五月乙亥日,正是南方最熱的時候,吃不了的魚很快會爛掉。魚就在湖里,什么時候都能抓幾條回來吃,隨時都可以吃新鮮的,派幾百人去抓魚的事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但《晉書》和《資治通鑒》都是這么記錄的。我想可能周慮所說的這種魚不是一般的魚,大概是一種很大的魚。
殺掉甘卓后,王敦遂以周撫(周訪的兒子)為梁州都督,又命部將李恒出軍,幫助魏乂繼續攻打湘州。司馬承已經連戰連敗,虞望戰敗被殺,司馬承困守長沙百余日。魏乂在城下勸降,司馬承大罵:“我貴為宗王,為天子守城,寧可戰死,安肯降賊?”
魏乂和李恒聯兵攻城,數日后城陷。司馬承拔劍自刎而死。虞悝率余兵突圍,但敵兵太多,無法出城,最后全部戰死。
王敦從此把持了東晉朝政,越發的驕慢專橫,凡是給皇上的貢物他都要分出一大半給自己留下,各地官吏的人選都要他說了才能算,基本上把朝廷的百官都清洗了個遍,換上他自己的親信,被他罷官貶官的人數以百計。而朝廷毫無主權,東晉長一江一 上下都是王敦的勢力。晉元帝名為天子,也就只能在宮里做主,天下之事皆由王敦說了算。
此時,祖逖的弟弟平西將軍祖約,因為才能不濟,與后趙石勒一交一 戰,屢戰屢敗,一直退守到淮河、漢水以南,丟失了大片土地。
而晉元帝也因大志未圖,反受權臣轄制而憂憤成疾,一病不起,于永昌元年(322)十一月閏月己丑日病亡,時年四十七歲。太子司馬紹繼皇帝位,是為晉明帝。次年三月戊寅,改元太寧。
晉元帝剛剛病亡不久,王敦便問錢鳳,自己想當皇帝,現在是不是時機。錢鳳道:“一江一 東基業本是你們王家所創,天下人都知道‘王與馬,共天下’,現在元帝駕崩,就應當禪位于您。現在長一江一 上下都是您的地盤,再無后顧之憂,現在正是好時機啊。”
王敦聽了很高興,先把自己的將軍府移到姑孰城(今安徽馬鞍山當涂縣),這樣就離京城相當近了。
錢鳳又出主意道:“一溫一 嶠很有謀略,是司馬紹的左膀右臂,你得先除掉他。”王敦便要求晉明帝任命一溫一 嶠為左司馬,派到自己身邊任職。司馬紹沒有辦法,只得讓一溫一 嶠前去。
一溫一 嶠到了王敦那里,裝得十分勤勉,對王敦很是恭敬,治理王敦府事井井有條,所出的主意也很合王敦的心思,竟然得到王敦的信任。一溫一 嶠又主動和錢鳳一交一 好,常常對人說:“錢鳳是個充滿干勁,富有朝氣的能干的人。”一溫一 嶠素來有知人的名聲,所以錢鳳聽了很是高興,漸漸也和一溫一 嶠一交一 上了朋友。王敦問起自己要入京的事情,一溫一 嶠也主動說,你快去吧,京城里的百官都盼著您去呢,其實現在天下就是您王家的天下,你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把王敦聽得是心花怒放。
正好丹楊(今一江一 蘇丹一陽一)尹的職位空缺,一溫一 嶠對王敦說:“丹楊尹守備京城,這種咽喉要職您應當自己遴選人才充任。恐怕朝廷任用的人有的不會盡心治理。”
王敦便問一溫一 嶠說:“誰能夠勝任?”
一溫一 嶠說:“我認為沒有誰能比得上錢鳳。”
錢鳳也推舉一溫一 嶠,一溫一 嶠佯裝推辭,說跟在王敦身邊就挺好。兩個人推來推去,王敦最后還是決定讓一溫一 嶠去,還對二人道:“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心腹,錢鳳可以做我的軍師,為我謀劃;一溫一 嶠則去丹一陽一,為我打探朝廷的情報。將來我的帝業就靠你們兩個了!”
一溫一 嶠擔心自己走后錢鳳明白過來,借在送行宴上佯裝醉酒,打落錢鳳的頭巾,并且變臉道:“錢鳳啊,你算什么東西?我敬你的酒,你也敢不喝?”錢鳳很不高興,和一溫一 嶠爭執起來,王敦還做了個和事佬,把兩個人勸解開來。
一溫一 嶠臨行前和王敦道別,借著酒勁哭得和淚人一般,走了不遠又回來道別,走了不多遠再回來道別,一共折騰了三次才離開。一溫一 嶠走后,錢鳳回到家中,突然醒悟過來,急忙跑到王敦的府上說:“不好,咱們受騙了。您快快派人去把一溫一 嶠給追回來,不能讓他走。”
王敦不解,問為什么。錢鳳說一溫一 嶠與朝廷關系甚密,又是皇帝心腹,不能信任。結果王敦來了一句:”唉,你真是小心眼啊。一溫一 嶠昨天喝醉了酒,不過對你稍微有點兒失敬,看把你氣成這樣,竟然還要詆毀他!”把個錢鳳說得目瞪口呆,啞口無言,只好任憑一溫一 嶠回去。
一溫一 嶠一回到京中,立即將王敦要當皇帝的事告訴晉明帝,又提一供王敦方面的許多情報。晉明帝遂以王導為大都督,一溫一 嶠與右將軍卞敦增守石頭城,光祿勛應詹為前鋒都督,駐守朱雀橋南,尚書令郗鑒,行衛將軍,護衛御駕。又詔征臨淮太守蘇峻、北中郎將劉遐、豫州刺史祖約、廣陵太守陶瞻等入衛京師。嚴陣以待,防備王敦來犯。
消息傳入姑孰,把王敦氣得夠嗆,咬著牙大罵一溫一 嶠道:“京中這么一弄,我再攻建康便難了。都是一溫一 嶠這小子欺騙我,我一定要活捉他,拔下他的舌頭。”罵罷,突然心跳氣短,暈倒在地,身邊人急忙搶救,總算醒來,但一病不起,難以治事。
錢鳳來探望王敦的時候估計他活不長了,便問王敦道:“你要有個三長兩短,王應繼承你的位置如何?”
王應是王敦親哥哥王含的兒子,因為王敦沒兒子,所以將王應過繼過來。王敦道:“王應并不能勝任大事。現在只有三計可行。上計:解散軍隊,向朝廷投降,保全我王家門戶;中計,退守武昌,按期向朝廷貢獻,與朝廷一交一 好;下計:趁我還活著,率兵順流而下,要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成功。”
錢鳳道:“你的下計才是上計啊!”遂回去準備發兵攻打建康。
明帝這邊也在商量著起兵去攻打王敦。王導道:“王敦掌兵權已經很久了,在軍中非常有威信,將士大多畏懼和信服此人。如果明告訴大家說去征討王敦,恐怕很多將士軍心不振,不愿向前。非但不容易取勝,反而容易失敗。我有一計,必破王敦。”
明帝忙問何計。
王導道:“王敦既然重病纏身,皇上可先下個詔書,罵王敦個狗血噴頭。王敦這個人性子急,愛生氣,加上重病在身,見了這封罵詔,就是不被氣死,也會被氣得離死不遠了。我隨后便率京中所有瑯琊王姓宗族子弟給他開追悼會,說王敦見了詔書,已經氣死了。您再下一詔書,只說是討伐錢鳳,絕口不提王敦。如此一來,京中將士一定堅信王敦已死,必奮勇向前。”
明帝于是先下一詔,大罵王敦。王敦見詔,果然又氣暈過去,醒來時連床 也下不得了。但仍掙扎著要起兵,起兵前命記室參軍郭璞為他算一下此次出軍的吉兇。
郭璞道:“不用算了,肯定打敗仗。”
王敦又讓郭璞算他的壽命,郭璞又道:“這個也不必算,你要是起兵反叛,活不了多長時間;要是回武昌去,倒是能活個大年紀。”
王敦大怒,問郭璞道:“你算算你能活多長時間?”
郭璞很鎮定地回答道:“就是今日。”
王敦遂命人將郭璞斬首。然后以王含為元帥,錢鳳為軍師,一鄧一 岳、周撫為大將,以誅一溫一 嶠為名,率兵十萬,數路并進,進犯京師。
大軍臨行之前,錢鳳按捺不住興奮的心情,問王敦:“等到事成之日,咱們應當如何處置司馬紹?”
王敦冷冷看了他一眼道:“現在說這個事太早了,但盡你的力量而為之吧。”
王含和錢鳳率軍來到一江一 寧(今一江一 蘇南京),先和守在朱雀橋的應詹打了一仗,應詹被包圍,眼看就要被殲滅。一溫一 嶠率三千騎兵殺入亂軍中,救出應詹,撤至秦淮河北岸,燒斷朱雀橋。王含大軍因此不得渡河,只好在南岸扎營。
不久晉明帝親自帶禁軍來戰,見橋已被一溫一 嶠燒斷,便責怪一溫一 嶠。一溫一 嶠道:“敵眾我寡,各處援兵都尚未趕到。對方人多勢眾,且為一精一兵,如果過河,恐怕咱們支持不住。一江一 山社稷為重,您又何必只愛一橋呢?”
禁軍首領郗鑒也道:“對方的確兵力很強,戰場上決勝負于一朝,定成敗于呼吸,當以謀取勝,決不能意氣用事。”
明帝這才決定此時不過河而戰,但又與一溫一 嶠、郗鑒商議,趁王含兵馬剛到,立足未穩,趁夜渡河偷營劫寨。
當夜一溫一 嶠、段秀、曹渾、郗鑒、陳嵩和鐘寅六路人馬,各領一千兵丁夜襲王含中軍,王含的前鋒大將何康被殺,中軍大敗,損失慘重,左右軍的周撫和一鄧一 岳來救時,一溫一 嶠、郗鑒等早已退回北岸。
王敦身體本就不好,聽說前軍被襲,心里一急,暈死過去,好不容易弄醒他。他吩咐道:“我死以后,要讓王應立刻即位,然后立朝廷百官,最后再營葬。”言罷氣絕,時年五十九歲。
王應擔心王敦的死訊使軍心不穩,秘不發喪,用草席裹了王敦一尸一首,外涂白蠟,埋在議事廳地下;又命沈充從吳郡起兵,策應王含。
沈充帶兩萬一精一兵殺到建康,與王含合兵一處。手下司馬顧飏向沈充獻計道:“現在天子在南京,已經扼住咽喉要地。王含受挫不能前進,相持日久。將軍只需要開決河塘,用湖水倒灌京城,然后乘著水勢,攻入城中,便可成大事,此是上策;如果與王含兩軍一齊合擊,十路并進,我們的部隊要比對方多很多,也一定能勝,這是中策也;要么以議事的名義請錢鳳前來,然后殺錢鳳降朝廷,為朝廷立下一功,也可以,這是下策也。”
沈充說,我軍勇猛,何必要這么多計策,我都不用,直接打就行了。遂率兵乘竹筏渡過秦淮河,直攻過去。應詹大敗,回到城中。沈充趁勝追到宣一陽一門外,正要攻城的時候,臨淮太守蘇峻援率兵趕到了,和沈充殺在一處。應詹也從城里沖出,來戰沈充。沈充沒想到會有援兵,登時大敗,因是背水一戰,回逃時爭相上竹筏,淹死兩千士兵。沈充逃到青溪,點檢人馬,已不到萬人。這時北中郎將劉遐也率兵來援,正好和沈充碰上,沈充再戰再敗,最后只帶了一百多人逃脫。
再說潯一陽一太守周光,周撫的弟弟,周訪的二兒子。周訪的兩個兒子和周訪的仇人王敦好得不得了,不知是怎么回事。不過此二人都是很早就當了官,可能一直是王敦的部下。周光率兩千人來助王敦。周光到了姑孰求見王敦。王應推托說王敦有病,不能見客。周光一定要見,王應一定不讓見。相持了半天,周光懷疑:“我大老遠跑來,竟然王敦連個面都不見,這不是王敦平時的作風啊,他一定是死了。”然后來到哥哥周撫的軍中,當著大家的面和周撫說:“王敦已經死掉了,大哥你還跟著錢鳳、王含做什么?和他們混沒有前途的。”
大家一聽王敦死了,都愣住了,愣完之后,解盔卸甲扔兵器,一哄而散。逃亡之風像傳染一樣,很快蔓延到左軍全營,又從左軍蔓延到中軍,再到右軍。王含和錢鳳一看,人都跑得差不多了,我們也跑吧。遂燒了營帳,連夜逃遁。
明帝聽對面大軍一片混亂,派人去打聽。回報說,那邊已經沒人了,所有人跑得一精一光。
明帝一聽大喜,命諸將追剿王敦余一黨一 。
王含和王應先投奔荊州刺史王舒。王舒好吃好喝好招待,等二人喝醉睡著之后,便把兩個人給弄死了,然后上報朝廷。錢鳳逃到闔廬洲投奔周光,周光殺了錢鳳,把錢鳳的首級送到京城。周撫和一鄧一 岳也逃到周光那里,周光捉住一鄧一 岳卻要放走周撫。周撫救出一鄧一 岳一齊逃入西一陽一(今湖北黃岡東)土著中隱居起來,直到第二年,明帝頒詔大赦后才出來自首。明帝還不錯,還給了兩個人官做。沈充逃往吳興,投奔故將吳儒,也被殺死,首級送到建康。至此,王敦之亂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