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政治,權力二元對立,皇帝有名,而長孫無忌據實。皇帝開始是忍耐的,但是皇帝很早就開始有所準備。就在房遺愛案件執行不久,李治突然有一個人事任命:晉升李勣為司空。按照唐朝的制度,司空雖然沒有具體職權,但是品階很高,與太尉、司徒一樣,都是正一品。長孫無忌是太尉,剛剛賜死的李元景是司徒,吳王李恪是司空。李勣顯然取代了李恪的司空位置。李勣,原名李世勣,唐太宗李世民駕崩以后,高宗為了表示孝道,父名忌諱,李世勣就去掉了名字中的“世”字,成為李勣。
在長孫無忌的核心陣營中,李勣是圈子外面的冷眼旁觀者。李勣雖然沒有文化,但是絕頂聰明。一方面,他也受到過唐太宗的托孤,另一方面他又受到長孫無忌的排擠。他采取小心謹慎的政策,采取的一切不問的態度,這樣就不像薛萬徹那樣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所以,長孫無忌雖然很討厭他,但是沒有把柄,也無可奈何。他既然如此小心,很低調,很謙讓,完全一副對別人沒有威脅的姿態。這個策略,應該也讓長孫無忌陣營比較滿意,可能認為他已經屈服。
但是,皇帝李治卻把吳王恪剛剛取消的司空頭銜封給李勣。這件事情確實耐人尋味。皇帝到底要干什么呢?
司空僅僅是個名譽頭銜,沒有實際權力。這樣的頭銜,雖然也不是沒有意義,但是畢竟跟實際的權力沒有直接聯系,長孫無忌也不好阻攔,因為沒有適當的理據。皇帝也可以比較堅持。如果是有實際權力的職務,皇帝就必須征求長孫無忌的意見,長孫無忌也可以提出各種理由,比如人際關系啊,比如機構合作等等。既然如此,皇帝為什么要拜李勣為司空呢?我們看看具體情形,或許就比較清楚了。
李勣墓志
李勣墓志蓋拓片
根據《李勣墓志》,當時高宗為李勣晉升司空,請人專門給李勣畫像,皇帝親自動手為畫像題詞,其中有“朕以綺紈之歲,先朝特以委公,故知則哲之明,所寄斯重。……茂德舊臣,惟公而已。”丹青畫像,第一次在貞觀十七年的時候,所謂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圖。現在,功臣之中,除了李勣之外,還有尉遲敬德、唐儉、程知節(咬金)和長孫無忌。為什么唐高宗給李勣的贊詞中,竟然不顧他人的存在,說什么“茂德舊臣,惟公而已”呢?其實,必須聯系上下文一起考慮。這里,首先說先帝的托孤,然后說“惟公而已”。含義是,當今舊臣之中,受到先帝托孤重托,受到我倚重的人“惟公而已”。在李勣沒有實權的時候,唐高宗再次提到唐太宗托孤的話題,一方面這是唐高宗明確無誤的交心,另一方面是在提醒李勣的應有責任。而更重要的是,唐太宗向李勣托孤,高宗李治是清清楚楚的,“先朝特以委公”飽含信息量。關于這些,除了表面文章以外,那些深層次的問題,相信唐太宗跟高宗一定會有很詳細的交待。對于這些大臣以及大臣之間的問題,唐太宗也不可能不跟李治仔細交底。
唐高宗李治御書李勣碑
唐高宗李治對于李勣說的這些話,不過是在承繼李世民安排好的計劃而已。很明顯的是在向李勣求援,高宗希望李勣支持自己,不僅是因為現在皇帝對他特別需要,也是因為先帝有重托在先。在唐高宗的這盤棋中,李勣顯然是最重要的棋子,是皇帝必須倚重的力量。李勣的當時反應我們不得而知,但是后來的事情證明,李勣在關鍵時刻還是幫助了唐高宗。所以,唐太宗設置的李勣這顆重要棋子,在后來的歷史進程中確實發揮了關鍵作用。
廢王立武事件,以高宗的勝利而告結束。研究這個事件,從來有一個很重要的觀點,就是李勣關鍵時刻的關鍵性表態。李勣有兩個身份特征最重要,第一,他也是托孤大臣之一,同樣具有老一代革命家的資格,代表著一定的合法性。第二,他是現存最有權威的將軍,某種程度上代表著軍隊。而軍隊,當然是政治實力的一部分。
唐高宗與長孫無忌的沖突,是唐太宗當年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有種種安排。那么到底是誰背離了唐太宗的遺囑呢?這么復雜的政治斗爭,不能如此簡單地進行判斷。但是,正如我們前面已經涉及的問題,永徽時期,權力二元結構是出問題的關鍵。輔佐皇帝不是代替皇帝,長孫無忌忘記了回避嫌疑的問題。皇帝唐高宗要自己掌權是合理合法的,但是長孫無忌不知道及時避讓。另外,褚遂良也忘記了唐太宗的交代,讓他不要讓人離間了長孫無忌和皇帝,意思是說要他站在皇帝和長孫無忌中間,起到一種平衡作用,而后來的褚遂良完全站在長孫無忌一邊。
在皇帝與長孫無忌沖突最后時刻,李勣表態支持皇帝。現在我們看到,李勣的這種表態是有根源的,一開始就是唐太宗布置好的,而唐高宗也明白李勣的作用。所以,某種意義上說,后來的局面唐太宗都有考慮,最終皇帝與李勣聯合收拾長孫無忌,也是唐太宗安排的結局之一。然而,歷史上,關于李勣的認識卻有很大問題,甚至主流的觀點都是認為李勣幫助了武則天,是他背叛了唐太宗。其實,在廢王立武的時刻,沒有人會神仙般地知道以后武則天會當皇帝,而李勣首先幫助的是皇帝李治,武則天最多是因此受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