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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別,4月4日在上海蚌埠貨站……


謹以此文緬懷與告慰所有親歷過痛別的知青父母

  痛別,4月4日在上海彭浦貨站……

  費凡平

  有一種別情,最難傾訴;有一種離別,刻骨銘心;有一種痛別,讓人心碎。
  我的離別之痛,定格在197044彭浦貨站(現(xiàn)為北郊站)。
  那年,我只有16歲,只是一個69屆的初中生。因為“一片紅”必須要去上山下鄉(xiāng),所以,我無奈,只能離開上海,這天與父母在彭浦貨站作別后,坐上“知青專列”綠皮車,便遠赴黑龍江璦琿邊陲插隊落戶。
  離別前的晚上,從不允許我喝酒的父親,竟然破天荒地給我倒上一杯黃酒,意味著給我“壯行”,可是我們父子倆臨窗而坐,相望無語,沉寂無聲,彼此默默地獨飲著這杯送行酒……最后,父親站了起來,一把將我摟在了懷里:“去吧,去了學(xué)會照顧自己,好好干……”此刻,我分明感到父親擁抱我的雙手是微微顫抖的。
  這一夜我失眠了!
  44日,天是陰沉沉的。
  從早上將要離開家門告別父母那一刻起,我的心就開始無端的傷感和惆悵。
  母親平時最愛啰嗦,可恰恰在分別之即,她卻變得沉默寡言。
  離別,沉默,有情,難訴,心里,苦楚。
  我堅持不讓母親去彭浦貨站送我,母親含淚答應(yīng)了。
  當(dāng)我們乘坐的大客車像長龍似地駛進彭浦貨站時,早已等候在這里的人群便開始騷動起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人群蜂擁般地將一輛輛大客車圍攏。那時的彭浦貨站連個像樣的站臺都沒有,只有一條煤渣堆砌不足三米寬的黑乎乎的渣土路,這就算是送客的“站臺”。

   突然,在這股洶涌而來的人流中,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我的母親,此時她腳步匆匆,在這人流中左突右沖,嘴里像在叫喊著什么…… 
   我的心頓時像被一只手揪住似的,急忙把身子探出窗外,大聲地喊叫起來:“媽,我在這里,你不要擠過來……”
       母親聽不到我的喊叫,仍不顧一切地朝前擠著。可怕的事終于發(fā)生了,她雙腿一軟被人擠倒了。我急了,猛地一躍,竄出了車窗,沖進人群中,發(fā)瘋似地向母親撲去。我扶起了倒地的母親,剛想責(zé)怪她不該來這里,可我一看她那雙哭腫的眼睛和滿臉的汗珠,我淚水也止不住淌了下來。我一哭,母親反而勸起我:“不要哭,媽,這不是好好的……”說完,她掏出一條白手帕,替我擦去淚水。擦著擦著,她便猛地一把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知道,這短暫的擁抱,意味著母子即將惜別與分離。
   父親和弟弟發(fā)現(xiàn)了我們,也從人群中擠了過來。父親摸了下我的頭,沉重地說:“走吧,快上車了……”母親這才松開雙手,我扶著母親,四個人一起走向我的車廂。
      這天,整個彭浦貨站人山人海。遠遠望去黑壓壓的一片,“站臺”上14節(jié)綠皮車的車窗兩邊,擠滿了前來送行的親人。
   汽笛,鳴響。“咣當(dāng)”一聲,列車即刻啟動,“哇”!整個蚌埠貨站,瞬間一片哭喊聲,驚天動地……
   揮手,擁抱,哭喊聲與叮嚀聲交織在一起,鋪天蓋地般響徹在整個彭浦貨站陰沉沉的上空,這一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為之動容與嘆息。
   我弟弟沖上來,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哭喊著:“阿哥,再會……”
   人群中,我看到了從永樂坊趕來的兩位女鄰居,她們站在遠處也正向我招手揮淚告別……
     “兒子,不要忘記寫信回來,需要什么,媽會給你寄來的……”母親邊說便開始抽泣,淚如泉涌。
   此時,我父親卻故意躲開了我,站在遠處的一堆枕木上一邊用手擦著眼眶,一邊在向我頻頻招手,這也是我長到16歲,第一次看到父親流淚,也是我唯一一次看到父親傷感動情!
   列車就要啟動,母親緊緊地拉著我的手不放,她依然不愿作一番叮嚀與囑托,一雙淚眼直勾勾地望著我,看得我心直酸……
   此刻,我好像有許多話要對母親說,卻又不知說什么好,只覺得胸口發(fā)悶,心里陣陣痛楚,淚水止不住又一次涌出眼眶……
       列車,啟動了,母親終于忍不住“哇”地放聲痛哭起來。
     她無奈地松開了我的手,顫抖地朝我揚起那條白手絹,父親仍站在遠處枕木堆上,傷感地朝我揮著雙手,漸漸地,父母和弟弟的身影在我淚眼中模糊,遠去,消失……
  這一刻,我的心痛碎了……
  ……
   51年了,這撕心裂肺的痛別一幕,已經(jīng)成為我和父母整整兩代人抹不去的記憶與痛楚。
   但愿這樣的痛楚成為歷史,不再重演!

追記】 “一片紅” 致使上海50.7萬個家庭的兒女告別父母,離家背井去上山下鄉(xiāng),就此造成兩代人的悲歡離合,家家戶戶均留下許多抹不去的痛苦記憶!
 如今,當(dāng)年“一片紅”的知青親歷者,都已年近70上下,他們中絕大多數(shù)的父母,也都駕鶴仙去。
 天下,唯有知青的父母,最最惦念遠方兒女那顆無助與彷徨的心!
天人兩隔,思念綿長。

【資料】19681225日上海決定搞“一片紅”到1970117日上海重新提出“四個面向”,近兩年時間內(nèi),上海共計50.7萬多學(xué)生被“一片紅”,其中19681969兩屆中學(xué)畢業(yè)生就多達46萬人,被分配去黑龍江、內(nèi)蒙古、云南、吉林等邊境省份和貴州、江西、安徽等貧困省份。
“一片紅”僅被分配去黑龍江璦琿縣插隊的上海知青多達5221名。 
 1970年秋天,“一片紅”結(jié)束。當(dāng)年117日,上海對1970屆中學(xué)畢業(yè)生恢復(fù)“四個面向”進行分配,實行以兄姐去向為依據(jù)的“按檔分配、對號入座”的辦法。
(摘自《那山,那情,那命運》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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