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渭北高原寒風刺骨，樹上的殘葉灑落在黃土地上。只見兩個比麥稈高點的小女孩手提著竹籃，里面放著一把香、一沓紙錢、一盒火柴、一個白面干饃，還有一小瓶水，上面蓋著一塊紅色的枕巾。
女孩家的麥地里有兩座醒目的墳頭。她們的母親去世三年，墳頭上長滿了雜草。父親離世剛過周年，墳頭上的花圈只剩下一副“骨架”，褪色的紙花在寒風中發出嗖嗖的響聲。姐妹倆跪在地上，四只小手捧在一起點著了紙錢。不一會兒，一股青煙在空曠的田野上冉冉升起。姐妹倆將一張張紙錢扔進火里，點著的香插在墳頭上，再將白面饃掰成小塊擺放在燃成灰燼的紙錢上，隨后連磕了三個響頭。
為了這沓紙錢，姐妹倆揮著大錘足足砸了半個多小時，密密麻麻的“錢眼”就像姐妹倆噴灑的淚珠。擔心爸媽的紙錢被“外人”拿走，姐姐在紙錢周圍畫了個圈，妹妹搓著冰冷的小手，學著姐姐的樣子又畫了個大圈，然后將一小瓶水灑在圈外。此時一陣狂風襲來，輕飄飄的紙錢在墳頭上空旋轉，望著姐妹倆遠去的背影。
王思雨比妹妹王思琪早出世半小時，姐妹倆是雙胞胎，今年11歲，上小學五年級，大姐王丹丹比她倆大15歲。三姐妹出生于陜西省白水縣堯禾鎮放馬村，父母是地道的農民。父親常年在小煤窯打工，十幾年從未換過工種。母親在家務農，照顧一家老小。2013年母親查出患有直腸癌，做手術和化療把這個家徹底拖入低谷，欠下七八萬外債。兩年后母親去世了。
母親去世當晚，父親突然感到胸悶氣短，連話都說不出來，家人趕緊送往醫院搶救，診斷是塵肺病。其實父親早就出現咳嗽癥狀，只是家里沒錢救治，病情一直拖著。2018年眼看就要過年了，父親實在撐不住被送往省城西安搶救，大夫診斷后建議住進重癥監護室，每天治療費一萬多。父親看到兩個幼小的女兒放棄治療，第二天又拉回到老家。三天后，還剩下最后一口氣的父親拉著大女兒的手說：“家里就指望你這個大姐了！”說完就斷氣了。
三姐妹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大姐將自己打工的錢給父親買了一口廉價的棺材就匆忙下葬了。她說，父親三兄弟，大伯倒插門了，小叔打工從高樓摔死了，家里還有個86歲的老奶奶和兩個不懂事的雙胞胎妹妹。爸媽病重期間，提著禮品去求人借錢都借不來，家里實在太窮了，如果條件允許，爸媽還能多活兩年。
2014年，大姐王丹丹出嫁后在西安一個城中村里花5000塊錢盤下一個夜市攤位，掙來的錢都用來補貼家里。再加上有了自己的娃，家里的日子過得更緊巴。由于家里沒勞力，老家兩畝蘋果園去年只賣了420塊錢的落果。
父母去世后，雙胞胎姐妹跟著奶奶生活。上了年紀的老奶奶連揉面的力氣都沒有，還要照顧兩個小孫女。面對這個窘迫的家，大姐在城里拼命地打工掙錢，每月回家一兩次看望奶奶和妹妹，順便買上一二百個干饃。遇上天氣炎熱，饃都變質了，奶奶也不舍得扔掉。好在兩個妹妹每月能享受政府孤兒補貼，還有206塊錢的低保，和學校每學期補助500塊錢。不然，這個家實在沒法過下去。
雙胞胎姐妹平時住校，為了節省開支，她倆從未進過校園外的小商鋪，連包方便面都不舍得買，學校食堂一塊八毛錢的燴菜，姐妹倆只要一份，還都讓著對方。姐妹倆夜里經常偷著流淚，希望姐姐回來看望她們?？吹娇蓱z的小孫女，奶奶心里更難過。
今年春節，大姐想在夜市里多掙幾個錢，打算把老奶奶和兩個小妹接到西安過個團圓年。但奶奶有顧慮，擔心自己上年紀了，一旦有個三長兩短咋辦？其實大姐早就考慮到奶奶的后事，存了5000塊錢給奶奶買棺材，她說，爺爺去世的早，奶奶的后事要辦的隆重一些。
1月29日，雙胞胎姐妹給爸媽上過墳后，將奶奶安頓好，第二天一大早來到公路邊等待進城的班車，在長途客運站買了兩張去西安的車票，候車室里的阿姨問姐妹倆爸媽在哪？小妹說：“爸媽都不在了。”
經過四小時車程，姐妹倆來到省城西安，三姐妹相見淚流滿面，緊緊地抱在一團。大姐三歲的小兒子不知媽媽和小姨發生了什么事，也都哭個不停。大姐提前換了個大點的房子，月租600塊，只是窗戶被封死了，通風很不好。兩個小妹在大姐身邊可開心了，動不動就愛撒嬌，搞得小外甥都吃醋了。
西北的冬季寒風刺骨，每到下午兩三點，雙胞胎姐妹就跟著大姐去擺夜市。兩個瘦小的身影在寒風中穿梭，實在凍得受不了，就將兩只凍得通紅的小手靠近火爐取暖。夜市要擺到第二天凌晨三四點，雙胞胎姐妹實在困了，趴在餐桌上都能睡著。大姐心疼小妹，勸她們回家，但懂事的小妹說啥都要等到收攤。
兩個小妹對“業務”很快就熟悉了，洗菜、端盤子、招呼客人，還能送外賣。大姐就操心小妹深更半夜去送外賣被人給拐走了，“曾經就有人要帶小妹去外面玩，還買來好吃的，小妹說啥都不肯走，這里是城中村，人員非常復雜?！?/p>
為了保持聯系，大姐將自己使用過的舊手機送給了雙胞胎姐妹，小妹還不慎摔壞了手機屏，心痛了好幾天，因為手機錢包里還有10.96元的“私房錢”。這是爸媽去世后三姐妹過第二個春節。大年三十這天，大姐帶著兩個小妹在村里澡堂洗了個澡，每人花了9塊錢，三姐妹高興地在池子里足足泡了一個多小時?；貋淼穆飞?，大姐買了一把韭菜，將7個過了油的雞蛋合在一起，包了100多個素餃子，調了一碟辣子面蒜水水。
年夜飯上，三姐妹有說有笑，大姐還給兩個小妹每人一百塊壓歲錢，這張百元大鈔在妹妹手里還沒暖熱，又交回給大姐保管，說開學用來報名。這頓年夜飯不到十幾分鐘就結束了，姐妹們繼續在寒風中等待過年回不了家的人來這里就餐。
大姐還在網上給兩個小妹各花了125塊錢買了一件呢子上衣，兩個小妹穿在身上不舍得脫下，大姐要她們大年初一再穿上，只是衣服長了一大截，“兩個小妹都在長個子，明年就差不多了?！贝蠼阆氲暮苤艿?。小妹特別愛美，村里人給了她一把塑料小珠子，她用線繩串起來套在脖子和手腕上，動不動就在同學面前顯擺，說自己的身材很好，體重68斤，比二姐還多出一斤。
雙胞胎姐妹的夢想很一致，都想從醫，思雨說她長大后想做一名藥劑師，研究出一種能治百病的藥，去救更多的病人。思琪想當一名軍醫，去救更多和爸媽一樣的病人。
大姐希望兩個小妹能在西安念書，“我一邊打工，一邊照顧她們?！比忝梦磥淼穆愤€很長，他們緊緊地抱在一起，永不分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