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最真切的善是對內的,是一個個體時常都有著高度自覺的自我反觀,自我改進,自我完善的狀態。一個人只有當他真正是成為了他真心想成為的自己時,成為了一個真正的人時,這個時候才能說他是至誠的,以至誠之身無論出現在哪個地方,都會被人敬愛,讓人心悅誠服。
一個沒有完成自己,而刻意去行善的人,其實他的功德并不高,只有他自身自性俱足,自身內心澄明了,自我不殘缺,內在致中和,圓融了,那么他所發出來的一言一行就是不求功自有功,不求德自有德,不求福自有福,不動人也動人。
《傳習錄》中有一段王陽明與弟子的對話——
黃勉叔問:“心無惡念時,此心空空蕩蕩的,不知亦須存個善念否?”
先生曰:“既去惡念,便是善念,便復心之本體矣。譬如日光被云來遮蔽,云去,光已復矣。若惡念既去,又要存個善念,即是日光之中添燃一燈。”
去惡念,其本質是去掉那些自私的,偽的,虛妄的一切雜念,回歸到真誠不欺,純粹精一的本體上來,只要回歸到真誠不欺,純粹精一的本體上來后,人才回到了他最初的樣子,無惡也無刻意的善,無惡無刻意的善,便是善。這時的他是一種不知善而善,不知誠而誠,不知德而德的狀態,心如朝陽,自澤四方。這時的他有著完全的仁,是因為他有了完全的自性,成為了一個完全的人。
正如徐復觀所言——
《論語》的仁的第一義是一個人面對自己而要求自己能真正成一個人的自覺自反。真能自覺自反的人便會有真正的責任感,有真正責任感,便會產生無限向上之心。凡此,都是《論語》中仁字的含義。道德的自覺自反,是由一個人的“憤”、“悱”、“恥”等不安之念而突破自己生理的制約性,以顯出自己的德性。德性突破了自己生理的制約而生命力上升時,此時不復有人己對立的存在。于是對“己”的責任感,同時即表現而為對“人”的責任感;“人”的痛癢休戚,同時即是己的痛癢休戚。于是根于對人的責任感而來的對人之愛,自然與根于對己責任感而來的無限向上之心,渾而為一。經過這種反省過程而來的“愛人”,乃出于一個人的生命中不容自己的要求,才是《論語》所說的“仁者愛人”的真意。即是先有“仁者人也”的反省、自覺,然后才有“仁者愛人”的結論。在此結論以前的過程,皆是“為仁”的功夫,亦即是“仁”自身的逐步呈露;“為仁”的功夫之所在,即仁之所在。其功夫的關鍵,端在一個人面對自己的反省、自覺;因為只有這樣,才一開始便湊拍上了仁,有個真實下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