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連載 | 高二篇(08):照看煙炕和恩光叔聊天
學生時代,我養成了記日記的習慣。日記里有我的坎坎坷坷,日記里有我的大風悲歌,日記里有老師和同學鮮活的音容笑貌……
——李現通
1982年9月10日 星期四 晴
這個炕里裝了好多家的煙葉,爹是技術員,一直住在這里照看著。滿炕的煙葉已經烤了幾天了,正是關鍵時候。我自告奮勇來替爹照看,好讓爹下地干活,棉花要摘,煙葉要掰,一大堆農活兒都在等著他。爹對我說,過半個小時就要看一下溫度計,溫度高了就把風道的門打開,溫度低了就把風道的門關上,如果關上門溫度還不升起來,就要打開火道口加把柴。我說沒問題,就在炕房不遠處的平地上鋪了涼席,坐在上面看書??窗雮€小時書,起身去看一下溫度計,就像課間放松一下,兩不耽擱。傍晚,飼養園門前的大路上不斷傳來腳步聲和說說笑笑的聲音,下地干活的人們陸續收工回家了,但爹還沒有來接替我。霞妹送飯給我,說,哥,爹媽去地里掰煙葉了,還沒回來,我姐做了飯,讓給送來。吃了飯,天已經快黑了,炕房門口的電燈紅紅的,燈光下看不清書上的字,我索性扔了書,躺在涼席上看星星。這時,爹的好朋友恩光叔走進了飼養園,他家就在飼養園對面的小胡同里。恩光叔家也是四個孩子,兩男兩女,和我家一樣。他的大女兒李玉珍是我的初中同學。恩光叔走過來,摸出兩顆糖遞給我,我笑著說,叔,哪來的糖請客???花花綠綠的水果糖對我們來說,可是稀罕物啊,只有誰家娶媳婦的時候才買些散發,我們能得到一兩顆。恩光叔說,說起來好笑,我們在南地打機井,士軒在那里做飯。今兒晌午,有個過路人拐進伙房,說口渴了,要碗面湯喝,士軒給他舀了一碗湯喝,就出門叫我們幾個吃飯。那人喝了湯臨走時,我們看到他褲子布袋兒里鼓鼓的,士軒一摸,果然是偷了兩個饃,于是不讓他走,非要他拿五毛錢不可。那人說五毛錢買倆饃,太虧了。我說,你這不叫買饃,是罰款,你如果想吃饃,說一聲,吃兩個饃我們不要錢,但你不該偷拿。最后,他掏出五毛錢走了。我們幾個就買了糖,每人分了一把。恩光叔說著,坐上涼席的一頭。我吃了一顆糖說,恩光叔,你家玉珍呢?去年初中畢業回來,在家呢,幫我和你嬸干點活兒。我說:她一個女生,能幫你們干多少活兒?不如繼續復習,考個中師中專啥的,將來有個工作。恩光叔說,我也這樣想,過些天,我去縣城衛??纯?,想讓她去學兩年醫。我笑笑說,你懂醫術,玉珍也學醫,你們是醫學世家了。他說,學門技術多個生活門路,反正藝多不壓身。你呢,如果不上學了,也要學一門手藝啊!我說我先上著學,如果他們不讓我上了,我想學學修理電視機,您說咋樣?他說,中啊,將來老百姓們有錢了,電視會普及,修電視肯定能掙錢。我枕了兩本書,仰躺在涼席上。月亮還沒有升起來,一片烏藍的天空里布滿了細碎的閃亮的星星,星星的背后,有一片深邃的幽微的白霧,那應該是億萬光年外的星系了吧。地球,太陽,銀河,河外星系……宇宙是多么浩渺無垠啊,一個人放在宇宙中,連一?;覊m都不是。我突然有了一種因自身渺小而生出的悲涼來,又想到剛才和恩光叔說的學修電視機掙錢養家的事,頓感人生好無聊好無趣不值得留戀。蘇東坡的一句詞襲上心頭,“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如果靈魂能夠脫離肉體的羈絆,飛升在浩渺的宇宙之間,高處的寒冷又算得了什么呢?(請看下集《歷史上最漫長的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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