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要旨
行為人實施一般毆打行為致被害人倒地受傷后死亡,其主觀上沒有傷害被害人的故意,而是疏忽大意的過失,應認定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而非故意傷害罪。
案情
被告人徐某與被害人吳某原系親戚、朋友關系,雙方不存在矛盾或積怨。2015年6月12日凌晨1時,徐某與吳某等人一起到潮州市潮安區庵埠鎮“V吧”KTV喝酒。其間,吳某無故拿酒潑徐某,徐某遂走到“V吧”外面停車場。當天凌晨2時許,吳某等人喝完酒后離開“V吧”走到停車場時,因吳某挑釁導致吳某與徐某發生口角并互相推搡、踢打。其間,徐某揮手打中吳某胸頸部一下,致吳某倒地且頭部后枕部碰撞到地面。徐某見狀即停手并蹲下去問吳要不要回去,吳某稱睡一下再走,徐某遂離開現場。后吳某被人送到庵埠鎮安南路某出租屋310房間內睡覺,徐某也返回住處睡覺。當天下午6時許,吳某被發現死于上述出租屋內。后徐某在公安機關未確定犯罪嫌疑人,尚在一般性排查詢問時主動交代自己的罪行。案發后,徐某一方賠償吳某家屬11萬元,吳某家屬對徐某表示諒解。
經鑒定,吳某系運動中的頭部以后枕部為接觸點與靜止的鈍性物作用致顱腦嚴重損傷而死亡。
裁判
廣東省潮州市潮安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徐某因小故與人沖突過程中,因疏忽大意而致一人死亡,其行為已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應依法予以懲處。公訴機關指控被告人徐某的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不當,應予糾正。被告人徐某有自首情節,予以從輕處罰。鑒于被害人對引發本案存在一定的過錯,且徐某在賠償后取得被害人家屬的諒解,對徐某予以酌情從輕處罰。依照刑法有關條款之規定,判決被告人徐某犯過失致人死亡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宣判后,潮州市潮安區人民檢察院提出抗訴,稱徐某的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而非過失致人死亡罪。
潮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原審判決定罪正確,量刑恰當,審判程序合法,遂裁定駁回抗訴,維持原判。
評析
故意傷害致死與過失致人死亡罪的區分是司法實踐中經常遇到但又爭議較大的問題。二者在客觀上都造成了被害人死亡的結果,主觀上對死亡結果均出于過失。區分二者的關鍵在于行為人主觀上有無傷害他人身體健康的故意。故意傷害致死的行為人在主觀上有傷害他人身體健康的故意,過失造成的死亡結果,則是故意傷害罪的加重情節。而過失致人死亡罪的行為人在主觀上既無傷害他人身體健康的故意,更無剝奪他人生命的故意,對他人傷亡的結果是疏忽大意或者過于自信的心理狀態。刑法通說認為,一般生活上的“故意”不等于刑法意義上的傷害故意,一般毆打行為不等于刑法意義上的傷害行為。因此,不能將所有的“故意”毆打致人死亡的案件,都認定為故意傷害致死。如果行為人只具有一般毆打的意圖,并無傷害的故意,只是由于某種原因或條件引起死亡結果,就不能認定為故意傷害致死;如果行為人主觀上對死亡結果具有過失,就應認定為過失致人死亡罪。
司法實踐中,要查明行為人主觀上有無傷害他人身體健康的故意比較困難,尤其是在推搡中打一拳、踢一腳致人死亡的情況下,要認定行為人主觀上有無傷害的故意就更加困難,也沒有現成的標準可以套用。但是,由于主觀故意總是通過客觀行為予以體現出來,因此我們可以通過對案件的起因、有無預謀、有無使用工具、打擊部位、打擊力度、有無節制、雙方的關系等多方面進行綜合分析判斷,從而準確認定行為人案發時的主觀故意,進而避免客觀歸罪。
就本案而言,(1)從案件的起因和有無預謀看,本案是因被害人吳某酒后挑釁而引發的激情犯罪案件,徐某在遭到挑釁后與吳某互相推搡、踢打,并在此過程中將吳某打倒在地,徐某事先沒有傷害吳某的預謀。(2)從目的動機看,徐某在與吳某互相推搡、踢打過程中,為逞一時意氣而揮手打中吳某胸頸部,但此舉只是一時意氣所致,并不當然意味著徐某有傷害的故意和目的。(3)從有無使用工具看,徐某并沒有使用工具,而只是徒手打中吳某。(4)從打擊部位和力度看,徐某并沒有有選擇性地刻意打擊吳某的要害部位,而是隨機打中吳某的胸頸部一下。雖然客觀上吳某被打后即跌倒,由此可以推斷該打擊有一定的力度,但由于該打擊在正常情況下一般不會直接致人損傷,因此不能由此片面推斷出徐某有傷害吳某的故意。(5)從有無節制方面看,徐某在吳某倒地后即停手,沒有繼續上前實施毆打,行為較為克制,可說明其并沒有傷害吳某的故意。(6)從死因看,吳某是被打后因外因自然力的作用,后腦著地致顱腦嚴重損傷而死亡,而不是被打中胸頸部后發生病變而直接引起死亡。(7)從雙方的關系看,徐某與吳某系親戚、朋友關系,平時關系較好,不存在矛盾或積怨。徐某此次酒后因小故與吳某發生口角并互相推搡踢打,從情理上分析,難以認定徐某有傷害吳某的故意。綜上,在案證據不足以認定徐某主觀上具有傷害吳某的故意,法院依法認定徐某的行為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