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文獻是一個專業性很強的活動,是深層次的文本分析。讀文獻是在搭建一個立體文獻網絡的同時,試圖構建自己的知識體系。讀懂是基礎和前提,能把握文獻的核心和基本內容。進一步與作者交流和對話,就需要拆解式研讀,屬于更專業的讀法。更高要求的讀法是,讀文獻既要能讀進去,還要能發現問題、提出猜想,并結合經驗證據進行驗證;也可以說,讀文獻本身就是一個驗證的過程。
關于如何讀文獻,我有如下幾條體會與建議:
第一、抄寫。將抄寫放在首要的位置,就是想讓靜不下心來的年輕人從中受到啟發。年輕朋友常常抱怨,說現在社會浮躁,自己難以靜下心來讀文獻等等。針對這類問題,抄寫可以起到靜心的作用,如同紅塵中人感到心煩、去廟里抄心經一樣。抄寫,可以避免急功近利,因為目標不是完成任務似的泛泛而讀,而是一個字一個字的抄寫,想想這個目標,也就不用急了,急也沒用,除非心懷鬼胎想其他歪點子。抄寫,儀式感很強,下的是最笨的功夫,看似有些傻,但是正所謂大智若愚,它確實能治心浮氣躁的毛病。抄上幾次,抄上幾天,心就慢慢靜下來,不會再想東想西,被繁雜的思緒打擾。
第二、打印成輯。研讀文獻,要有儀式感。最好的儀式不是沐浴焚香,而是打印出來,裝訂成輯,最好能給相關文獻排個順序、做一個目錄,以便查找與閱讀。不要小看這個目錄,有時候能幫大忙,并且節約找文獻的時間。為什么不在電腦或手機上看電子版而要看紙質版?原因至少有三:第一,看文獻時常要寫寫畫畫,正所謂“不動筆墨不讀書”,紙質版文獻比較容易劃重點、做記號和批注。第二,看文獻,有時有必要把文獻攤開,一頁一頁排列在一起,找出論文整體與其各個部分之間的關系,以便把握論文框架,而電子版則很難做到這一點。第三,看文獻,有時還需要將幾篇文獻做比較,這個時候看紙質版就更加方便了。
第三、譯讀。讀文獻,最怕假讀,裝模做樣地讀,沒有讀懂、自欺欺人。讀了好多,好像也知道一些,但真要追究起來,才發現自己浮皮潦草地只看了表面。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這個難題,那就是譯讀。讀英文文獻,并將其翻譯成中文,這是硬碰硬。通常,讀懂了、理解了,就能翻譯出來,翻譯出來的內容讀起來也通順;反之,如果沒有讀懂,翻譯就會遇到阻力。譯讀就是個“試金石”,可以檢查自己是真讀懂了,還是在假裝讀文獻。當然,譯讀需要時間和毅力。
第四、復述。讀文獻,也有人講自己記不住,如同猴子扳玉米,扳一個扔一個,到頭來都沒有記住。推薦一種讀法,就是復述。看完一篇文獻,把它合起來,掩卷回憶,回想自己剛才看過的內容,然后用自己的話把所看的內容總結出來。有些內容可能回憶不起來,那就好好想想;實在想不起來,再重新打開文獻、查缺補漏,看看回憶不起的內容是哪一部分,并思索為什么回想不起來。
第五、耐心的大量閱讀。讀文獻,要走量。不能只讀了幾篇,就想著能對自己所關心的議題或領域有創造性的想法,并提出有價值的研究問題。很多時候,缺乏想法或者提不出像樣的問題,是因為讀的量還不夠,還有很多重要文獻都沒有涉及到。走量和抄寫一樣,都需要在一開始的時候不要帶著目標和任務,先慢慢來,遵循“不求甚解”的原則。如果有問題,先擱置一旁并記下來。讀得越多,自然就會有聯系和“火花”,一切都會水到渠成。正如魯迅先生所說,“讀書無嗜好,就能盡其多。不先泛覽群書,則會無所適從或失之偏好,廣然后深,博然后專”。讀文獻確實有一個量變到質變的過程。
第六、專業拆解。所謂拆解,簡單來說好比小時候把家里的鬧鐘拆了,更專業的說法是“庖丁解牛”。拆解是專業活,是以同行的標準來研讀文獻。至少要“對等”,換言之,把自己當做作者,按照同樣的思路和素材,看能不能做出同樣的論文來。以一篇實證論文為例,要將一篇論文進行技術性拆解,就是了解每一部分的動作和對象分別是什么,知道假說是如何提出、如何驗證的。唯有拆解、對作品了如指掌,才能對作品展開具體的評價和研判。
第七、讀出聯系和建立體系。文獻之間靠什么聯系起來,這涉及到聯想,為什么會有聯想,是因為有疑問,或似曾相識。如果讀了一大堆文獻之后,腦海中的文獻仍是分散、孤立的,相互之間沒有什么關系,那這樣的閱讀就是白費功夫,是失敗的,因為缺乏聯系的閱讀是無法找出認識上的承接和分歧。讀文獻,至少應圍繞問題或某個線索,向前后、左右擴展和延伸,建立起一個閱讀文獻體系。這個體系應是結構化的,具體表現為:經過分門別類之后,所讀文獻放在了認知大廈中某個該放的位置。
第八、大膽猜想和細心預設。所謂猜想和預設,是指要能從文獻中讀出問題來,然后順著問題提出新的預設。這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閱讀中要有想法,對問題要敏感,問題本身就是猜想,它是起疑的結果。讀某一支文獻,先按問題分類,然后探究不同研究的結論及其影響因素,在比較異同的過程中揭示認識分歧。在閱讀中,會慢慢形成自己的認識、觀點及思路,表現為新的預設,它能消解已有認識的分歧;并且,這種新預設及其檢驗能推進人們的理論認識。
第九、開放的心態。讀文獻不能以有用尤其是對眼前的事情是否有用來研判。如果眼睛僅僅關注于眼前的工作任務,以此為目標來搜集和閱讀資料,眼界會逐漸變得狹窄。這就與讀文獻更重要的目的——開闊眼界背道而馳,在一個狹小的范圍里打轉轉,只會局限自己的思維。在我的求學過程中,有兩件事情值得一提。一次是在讀碩士期間,選修了一門課,叫《經濟學說史》,我很認真地對待這門課,從圖書館借來好幾本教材和專著,在學習的過程中發現同樣的內容,不同作者處理的思路和方式都明顯不同。我的收獲頗多:一方面對經濟學的發展過程有了一個整體性和脈絡性認識,另一方面就是能從比較的角度來看待這些理論。另一件事情,發生在讀博第一個學期,選了一門博士生公共課,授課老師是盛曉明教授,他講了很多科學哲學方面的內容。順著這些內容,我了解到了波普爾、庫恩這些大師,對知識生產有了一定的了解,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