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自己的時代也尚未到來,有些人是死后才得以誕生的。
2
如果人們永遠只做弟子,他就沒有好好報答他的老師。為什么你們不想扯掉我的花冠呢?
3
聽我說罷!因為我是如此這般的一個人。別把我與所有人混為一談啊!
4
認識上的每一個成就、每一個進步,都來自勇氣,來自對自身的冷酷,來自對自身的規矩。
5
最寂靜的語言最能激起風暴。
6
我知道自己的命運。總有一天,我的名字要同那些對非凡的事情的回憶連在一起,——對那空前未有的危機的回憶連在一起,對那最深刻的良心矛盾的回憶連在一起。對那些做出與至今為止一切被信仰的、被要求的、被神圣化的東西進行斗爭的決定的回憶連在一起。我不是人,我是炸藥。
7
凡是不能置他于死地的,都能使他變得更強壯。
8
我在巴塞爾教育機構教授過高年級的希臘語,在那七年里,我未曾乘機對學生施加過什么懲罰;在我這里,最懶惰的學生也變得勤奮了。
9
懷疑論者,乃是兩面的甚至多面的哲學家族群當中唯一值得敬重的類型。
10
我不知道還有什么讀物比莎士比亞更令人心碎的了:一個人必須受過多少苦,才至于這樣急著當丑角啊!
11
見鬼去吧,我的批評家先生們!
12
瓦格納是一位革命者,他逃離了德國人。作為一個藝術家,人們在巴黎別無家園。
13
音樂要歡快而深沉,有如十月的一個午后。音樂要獨特、狂放、溫柔,像一個甜蜜的小女子,風流而嫵媚。
14
要離開、告別那些總是一再需要我們說“不”的東西。
15
小心提防所有詩情畫意的人啊!
16
在個別情況下我也確信,習慣讀我的著作是會“敗壞”趣味和鑒賞力的。人們干脆再也受不了其它書了,至少是受不了哲學書了。
17
根本上,我是實踐了司湯達的格言:他勸告人們要以決斗的姿態邁入社會。
18
正如我所理解的,哲學家乃是一堆可怕的炸藥,在它面前一切皆有危險;正如我要把自己的“哲學家”概念與一個甚至還包括康德在內的哲學家概念截然分開,更不消說學院“反芻動物”和其他哲學教授了。
19
悲傷態度不屬于偉大性;一個需要采取一種態度的人是虛假的。……小心所有裝模作樣的人!
20
一個會說漂亮話的王國!——實際上,則是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團體!
21
十年過去了,真正說來精神上的滋養在我身上已經完全停滯了,我沒有學到任何有用的東西,我荒唐地忘掉了積滿灰塵的廢紙堆里博學之外的許多東西。
22
為求不朽,人們得付出更為昂貴的代價:有生之年得為此死過多次。一切偉大之物,一件作品,一個行動,一俟完成,便立刻轉而反對行為主體了。正是因為他成就了作品或行動,他就變得虛弱了。
23
把過去者救贖出來 并且把一切“它曾是”改造為一種“我曾如是意愿它!”——這在我看來才叫救贖。
24
從那時起,我所有的著作都是釣鉤:也許我也像某人一樣精于垂釣么?如若竟沒有捕到任何東西,那么錯不在我。那是無魚可釣。
25
他們把那個在新牌子上寫上新價值的人釘死在十字架上,他們為了自己而犧牲了未來,他們把一切人類之未來釘死在十字架上!
26
“彼岸”概念、“真實世界”概念被發明出來了,為的是貶低那個真正存在的唯一的世界,——為的是不給我們塵世實在留下任何目標、理性和使命。
27
粗俗的話語比沉默更加無害與正直。沉默之人心中總缺少高尚和禮貌。因為沉默表示有異議,強咽下它們必然產生惡果——毀掉自己的胃。
28
當有人虛構一個理想世界時,也就使現實失去了其價值、意義和真實性……“真實的世界”和“虛假的世界“——用德語來說虛構的世界和現實性……理想這一謊言向來是對現實的詛咒,而人類本身被這個謊言所欺騙,其天性降至最低點,而且變得虛偽,甚至去推崇、那些違背人類,用以保證發展、前途和將來崇高權利的價值。
29
你們還沒有去尋找自己,這時,你們卻發現了我。所有的信徒都是如此;因此,一切信徒都是微不足道的。“現在我要你們舍棄我,去尋找你們自己;只有當你們通通否定我時,我才愿意回到你們中間去……”
30
天分很高、思想自由之人,早已因讀書而蒙受恥辱,只能像火柴那樣需要摩擦才能產生火花。
31
我具有高深的天性,凡是德國的東西都和我格格不入,只要和德國人接近就感到反胃。
32
我也覺得,最粗野的語言、最粗野的書信,都比沉默更良性、更正派。那些保持沉默者,差不多總是缺乏心靈的精細和謙恭;沉默乃是一種抗辯,忍氣吞聲必然弄出一種壞性格,——甚至會敗壞胃口。一切沉默者都是消化不良的。——你會看到,我并不想貶低粗野,它絕對是最有人情味的反抗形式之一。——如果有人足夠粗野,那么,即便有不公和失當也是一種幸福。一個來到人間的上帝,根本上無非是要來行不公的,——不是承受懲罰,而是擔當罪責,方才堪稱神性。
33
每一種生活、最不好的條件、疾病、貧困——在我看來,一切都比那種有失體面的“無自身性”更值得喜愛。
34
對于我來說,漫長歲月的流逝就意味著痊愈。但遺憾的是,這同時也意味著舊病復發、精力衰退和某種頹廢的周期。除此之外,我是個頹廢的人,也是個與其對立的人。其中一個明證是,針對嚴重的健康狀況,我總是本能地選擇正確的治療方法,而頹廢者卻總是選用損害自己的醫療辦法。這顯示自己本能地絕對相信什么才是當務之急。我好像再次發現了生命,也包括發現了自我。在我生命力陷入低谷的那幾年,我就不再是悲觀主義者了:自我恢復的本能不允許我創立一門貧乏和氣餒的哲學。
35
根據傳聞,我似乎認為悔恨不值得重視……我不想對事后所做的行為后悔,我寧愿以價值問題出發,避開惡果,原則上避開后果,在出現惡果時,人們很難用正確的眼光去看自己做過的事。我覺得,悔恨是一種“邪惡的眼光”。
36
恢復健康,要達到這個目的,成功的第一個條件是必須這個人本身,根本上是健全的。一個在本質上屬于病態的人根本就不能變為健康的,靠一個人自己努力去變成健康,那更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對一個內在健全的人而言,疾病甚至可以作為生命的有力刺激品,作為生命旺盛的刺激品。我就是以這種態度來看我長時期的疾病的:我好像重新發現了生命,包括我的“自我”在內。
37
有這么一位父親,我引為無上光榮。我甚至覺得,除了生命以外,除了對生命的肯定以外,這件事抵得上所有我能引為光榮的東西。我父親給我最好的東西,莫過于下述事實,那就是我根本無須特別打算,只要有耐心,就可以自然而然地進入一個擁有更高尚和更優美事物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我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著,也只有在這個世界里,我最深的熱情,才能得以自由地發揮,我幾乎因為這份光榮而付出我的生命。
38
當我碰到愚蠢行為時,我即刻用一件聰明的行為來對付它。用這種方法,也許我們還可以壓倒它。用個比喻來說:為了避免酸味,我會吞下一瓶果醬……讓任何人冒犯我看看——我將會“報復”,他可能知道:不久我會找個機會向“冒犯者”表示我的謝意(特別是為他的冒犯表示謝意)或是找個機會向他要求某些東西,這種要求甚至比給予更為禮貌。
39
如果我們要對疾病和衰弱懷著怨惡的話,就會削弱我們對疾病和衰弱的復原本能,而這種本能是人身上的一種抵抗和戰斗本能。他不知道如何避免任何東西,不知道如何完成任何東西,也不知道如何拋卻任何東西。一切東西都會損害他。人們與事物糾纏得太密切了,所有經驗都太深了,于是,記憶乃是一件煩心的痛苦。
40
不要相信任何不是隨著身體自由活動而來的思想——也不要相信任何不能鼓舞你筋肉活動的思想。一切偏執都可能是起于內臟。象我早已在別的地方所說過的一樣,常常坐著不動的生活,是真正違反圣靈的一種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