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6月13日,我出生在河南鶴壁的一個小山村,因為我是我們家第一個小孩,還算學歷高的叔叔為我起名叫姣姣,寓意姣好美麗。
我家住在我們村大坡的最上邊,院兒里住著我家、我爺爺、叔叔還有兩個姑姑,依稀還記得我們住在北屋,西邊屋子四間分別住著叔叔家、兩個姑姑、還有爺爺和他的牛棚,東邊有一間破舊的小廚房,廚房外是常年嘩嘩不關的水管,南邊是大門,大門外還有一輛爺爺的牛板車。
爺爺是個地道的農民,他非常慈祥言語也很少還非常得勤勞,如果在家找不到他,那不是在田間開荒就是在坡上放牛。他每天放牛回來我們都會奔向他,因為他總是會從他上衣的兩個大口袋里掏出來些在地邊或山坡上放牛時摘的野草莓、酸棗、甜草根、地瓜又或者是洋姜等等好吃的給我們,忘了在我幾歲那年,他的牛因吃了爛紅薯全部都病了,可把他心疼壞了,他請來獸醫給牛又是吃藥又是輸液,最后還是死了幾頭,為此爺爺難過了好一段時間。在我這二十八年里,這個老人是對我影響最大的,我時常想起他或夢到他都淚流不止。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也許應了這句話吧。
小時候爸媽在我們村附近的一個廠里開小賣部,媽媽時常拖著我又是賣貨還要下地干活非常辛苦,我四歲那年吃了貨柜下放老鼠藥的餅干差點死了,爸爸抱著我瘋狂的往醫院跑,鞋都跑丟了一只,到了醫院又是洗胃又是灌腸最后我活了下來,他們又給了我一次生命。偶爾家人們在一起聚餐聊起這件事三姑總是很愧疚,因為那天爸爸去進貨,媽媽去下地干活,就把我托付給她照料,她在門外一邊打毛衣一邊與人聊天,然后就發生了這件事,我聽了總是呵呵笑,過去的事兒還提她干什么,我現在不也挺好的活著嗎。
1996年,因為開小賣部爸爸和廠里一些人漸漸熟悉起來,依著一些關系在里面接了些建筑活賺了錢,所以我家離開了爺爺那個大院,在大坡下老家宅基地的位置蓋起了八間水泥大房,有前院、后院還有一個大車庫,不久家里安裝了電話,那時在我們村里也算數一數二了。在我的記憶里,我在那個家并沒有生活多久,因為有了錢,爸爸買了摩托車,接著又買了汽車還用上了大哥大,只是經常與媽媽大吵之后就不回家。
一年后,爸爸把我從村里的小學轉到了城里的私立學校,妹妹則還留在村里上學,那時我一年的學費是妹妹在村里上學學費的100倍,也因此我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改變,離開村里讀書,后來家里的事兒就更少知道了,只是爸爸經常周末帶著陌生的女人去學校探望我并送去漂亮的衣服和吃不完的零食,我開始喜歡那樣的生活,可能有種優越感吧。
那年夏天我的生日,爸爸帶著我和另一個女人去鄰市玩,那個阿姨給我買了漂亮的裙子和背包,上午我們去了水上公園,中午吃飯時爸爸讓我給那個阿姨敬茶,可能處于陌生吧我沒理她,沒想到那晚回到他們的住處,爸爸第一次打了我,并讓我去向那個阿姨道歉,我非常倔就是不開口,結果就是在客廳跪著,我不停地哭,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因為參加了學校的夏令營要去北京一周,第二天爸爸送走了我,并警告我好好想想,那年我九歲。
學校是一月回家一次,我偶爾會被爸爸接回我家偶爾也會被送到他另外的住處,媽媽也會時不時地來學校看我,問我假如她和爸爸離婚我會跟誰,在那個小小的年紀我什么都不懂,只是在想他們為什么不一起來看我。再后來,一天媽媽和舅舅來學校接走了我,他們帶我去了一個有很多人的大屋子,進去后看到姑姑、叔叔和舅舅、舅媽,然后兩家人開始使勁的拉扯著我,都想拽到自己的一邊,我被扯的直哭,最后被爸爸抱走,我記得他那天很憔悴,亂亂的胡子扎著我的臉,媽媽在一邊不停的哭著喊我,我仿佛成了一塊寶,他們都爭搶著要我不要妹妹,妹妹像是要被遺棄了一樣,后來我判給了媽媽,妹妹給爸爸,再后來因為爸爸特別寵愛我,他動用關系重新上訴要回了我的撫養權,我就這樣的跟了爸爸。不過他也沒那么順利,有一天,媽媽去學校找我并從我嘴里套出了爸爸的住址,幾天后媽媽娘家的人要出這口氣,在某個小區門口本來是要堵那個他們所謂的小三兒的,結果正巧爸爸出來,雙方交談發生了沖突,就把爸爸揍了個半死,姑姑把我從學校接到醫院的時候,病房里已經圍了好多家人,爸爸坐在病床上不說話也無表情的看著我,我哭著跪在地上,那種無助的心情,親戚們不停地的在數落我,我不停的在哭,之后我叔叔他們到家找我媽媽算賬,聽鄰居們說他們在房頂上說要把我媽扔下去,我妹妹一直在院子里哭,鄰居們也都七嘴八舌的在勸,最后他們鬧了一通就走了,我媽抱著我妹妹大哭說這日子可怎么過,那年我11歲。
后來,我跟我爸還有那個女人生活在了城里,我對她什么稱呼都沒有,有話就直說,也經常聽到那女人說我媽是老虎,然后我開始厭惡她,厭惡她人前人后的虛偽。不久后她把她在東北的兒子接到了我家,說是他爸下礦被炸死了,然后他也進了我所在的學校并和我一班,他們還是都照常來學校看我們,那個女人還是不停的說我媽媽的壞話并要我再不與我媽來往,媽媽每次來學校看我都哭成淚人,我也哭,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只是不停地哭,那年我12歲。
他們結婚了,突然間的一個晚上,爸爸和她來學校看我們,并告訴我們他們結婚了,我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那個我所謂的哥哥聽了表面看起來很不耐煩,他們走后,那個晚自習他沒上,聽同學說他躲在綜合樓里大哭,埋怨他媽媽結婚沒有告訴他,而我卻不屑于他,我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我很平靜,一副無所謂,心里有些許恨,那年我13歲。
小學畢業考試由于差幾分我沒有考上本校所謂的英才班(考上了學費相對會少一些),所以他們商量把我轉到市公立中學上學,那個哥哥他考上了所以留下繼續念中學。那年我爸在市里買了房子,我上了附近的一所中學,插班在寄宿班的走讀生,我就這樣開始了和他們一起的生活,當然生活在一起并不是那么愉快的,我經常放學回到家不知所以然的挨罵,一邊吃飯一邊抽泣委屈的咽不下飯,好在暑假、寒假我都在爺爺家,也能去看看我媽,雖然她不讓我和媽媽來往。
我中學二年級時,她把她老家爹娘、哥哥、妹妹、妹夫、侄子什么的全接來了我家,住在我老家廠子里的房子,我爸和她也時不時地住在那留下我自己在家,那時候的自己好窮,他們經常回來的時間不固定,有時留下的錢少,我又不會做飯只能省著錢買吃的,最重要的是我膽子非常小,晚上總是把家里的燈都打開才敢睡覺,有時候也借宿同學家或者學校女生宿舍再或者網吧通宵,那年我的成績下降很厲害,班主任時常找我談話,家長會更沒人去參加。記得說要地震也是在那一年吧,那段時間還是我自己在家住,偶爾半夜被鄰居拍門叫醒說什么余震讓我往樓下跑,見沒什么動靜就各回各家了,回到家我害怕的睡不著,脖子里戴著哨子用被子蒙著頭睡,我害怕死亡,就像有一個晚上下晚自習回家,親眼看到一場車禍,那個別撞的人被肇事車瘋狂的拖了好遠,第二天聽說那個人死了,想起那一幕我不敢一個人回家睡,在學校宿舍借宿了一周,那個畫面跟了我好久,我時常感到恐懼和無助。那個時候我時常想我媽,要是她能陪著我該多好,而我也很少見到她,她偶爾偷偷去學校看我,在我生日時她會買上兩個雞腿在學校門口等我放學,會問問我最近的生活情況,也會留下些許錢,那年我14歲。
我還是暑假、寒假回到爺爺那里,只有在那才能找到安全感,也怪自己那時候不懂事經常讓爺爺操心。
我的弟弟.......
前面沒有提到過他,也不知道該怎么開頭說起,也許比起我和妹妹來說他才是不幸的吧,我爸媽離婚那年我家領養回六個月大的他,其實他是被他的爸媽一萬八千塊錢賣了的,這個孩子有一點缺陷就是哭起來嘴有些歪,聽說他們家是在我們這下礦的,家里有三個男孩,由于貧窮把排行老二的他給賣了,到現在也許他還不知道吧。爸媽離婚后沒有人愿意養他,爺爺默默的帶走了他,覺得養大了他也算給我爸留下個養老的人吧,一把屎一把尿的從幾個月養到他九歲爺爺也是操碎了心,他9歲時爺爺走了,臨終前爺爺把他托付給了我爸和我叔叔并囑咐把我老家的房子以后留給他結婚用,爺爺走后弟弟成了沒人要沒人管的孩子,后來就寄養在鄰村的大姑家,大姑和大姑父都對他很好,我也經常有錢了給他買些吃穿的送去,我想我承認他是我弟弟,再后來他在村里上了小學,在鄉里上了中學,我也經常去學校看他,問他些學習情況或者帶上他吃些好吃的也會留下些錢,雖然我拿他當親弟弟,但是我們還是有一些隔閡,并不像親姐弟一樣什么都可以聊的,但我還是一如既往的對他。轉眼間他中學畢業了,考試成績也一般,姑姑認為供他上學他將來出息了會去找他的父母,所以想讓他少上學早點工作,我堅決不同意,我知道那意味著什么,我是個典型的例子,當時我已在內蒙工作一年,也有了一些積蓄,電話里再三勸姑姑沒有文化萬一走了歪路怎么辦,他本來就夠可憐的,以后可怎么生活,我又和我妹妹商量完并轉回家一筆錢給我媽,讓她托人找關系上了高中,因為我在外地回家很少,他在學校不準用電話,我們很少見面只能偶爾的通上幾個電話,只有過年休假時和妹妹會帶上他買衣服、吃飯或者去哪里玩并問些學習情況在囑咐一些事什么的。
2015年夏天,他高二剛考試完正好趕上征兵,我叔叔打電話問我讓他去當兵吧,我說高中還有一年要讀不同意他去,沒有文化當兵回來怎么辦,我拒絕了家人的勸阻,我也向他承諾一定會讓他念完,沒多久家里的幾撥人陸續又來勸我,“他在學校也不好好學習,你賺錢也不容易,讓他走吧,你也解脫了,你年齡真不小了,讓他走了也趕緊找個差不多的人嫁了吧”,很多人的勸阻后我的心思動了,我不知道該怎么去向他開口,那晚我叫上了我好朋友H開車去學校找他,我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我看著他不知該怎么說,H看著我很為難,笑嘻嘻的替我開了口,他愣了幾秒,那個表情應該是失望吧。
我知道他在慢慢的長大,言語也不同以前那么幼稚,我隱隱的能感覺到他的不滿和不敢表達的些許憤怒,他有了自尊,我不敢斥責他,怕他思想會叛逆,只是每次都勸他一定要好好學習,那樣才能改變命運。其實我知道他是一個思想有些獨立、有怒不敢言又時常看別人眼色行事、大多時間又是很無助的一個孩子,家里的近親都不太喜歡他,同樣是家里的孩子,他總是被排斥或被人不屑,我總是心疼的和親戚們大吵憑什么這樣對他,他還是個孩子。
那天我們談了很久,最后他同意了,之后開始參軍報名、體檢、剪頭發、領衣服、學校辦理保留學籍,然后去上墳告訴爺爺他長大了放心吧。臨走前一晚請來了親戚們辦了宴席,宴席上他看起來不太高興,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問他他也沒說。第二天上午我又給他買了一雙鞋,塞給他一些錢,和一大群親戚擁擠著把他送上了車,車走的時候我哭的特別難過,就好像他不回來了。那年我26歲,弟弟17歲。
2016年6月份,在外面住了兩年零三個月的我搬回了家,突然搬回去她很意外也沒說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我搬回去的緣故,一周后我爸身體不適,去醫院做檢查醫生說懷疑是肺癌,建議去上級醫院復檢,我當時都嚇傻了,這種事情怎么會發生在我們家,不都是電視上才有的嗎,為了不讓我爸知道有什么心理負擔,我們告訴他是肺炎,然后找了當地一個比較有名的老醫生在那邊先輸液消炎,然后我就各種聯系醫院,對,當時我妹妹懷孕八個多月,也沒敢告訴她。
五天后,我和她還有我三姑帶著我爸去了新鄉一附院,在那邊做了一個加強掃描,出來結果去找醫生,說確定肺癌晚期,建議做穿刺開始治療吧,走的時候我爸好看出來我不對勁,一直問我姑檢查什么結果,我姑說就是肺上炎癥嚴重沒什么事,我們就回家了。回家后,她就告訴我說讓我回老家借錢給我爸看病,我沒理她。我叫來了叔叔姑姑和自己家的爺爺們來商量,他們都說該看病就看,需要幫忙就打招呼,我最后決定去鄭大一附院再查一查。我還去上山拜了佛,保佑我爸平平安安,我愿折壽給他。然后我們帶著各種檢查結果去了鄭州,專家看了說片子模糊看不清怎么就定性肺癌呢,重新檢查吧,我們就辦理住院又是各種檢查,期間我是吃不好睡不著等結果,結果終于出來了,醫生說化驗血可以判定不是肺癌,而且新拍的片子也比之前拍的陰影小了好多,說明就是肺部感染,我當時真是喜極而泣啊,那種心情無法比喻,然后立刻告知親友放心,治療一周后就回家了。我很感謝那個老醫生,也可能那幾天一直在他那輸液讓我爸炎癥下去好多,也感謝上天眷顧我,把爸爸還給了我,我自認為自己很善良,也沒做過什么虧心事,也許這就是福報吧。那年我27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