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你好，歡迎每天聽本書，今天為你解讀的書，是新銳文史作家張璟琳的《八王亂》，副標題是“ 西晉那時的權(quán)謀詭計”。
簡單來說，八王之亂，就是發(fā)生于西晉王朝中后期，從元康元年（291年）至光熙元年（306年）間，長達16年的政治動亂與內(nèi)戰(zhàn)，直接摧毀了西晉王朝的統(tǒng)治。由于這場變亂的主角是八位出身西晉司馬氏皇族的諸侯王，所以史稱八王之亂。好不容易擺脫了東漢末年到三國時期分裂局面的中國，再次被拋進了動蕩的亂世，直到公元581年隋朝建立為止。雖然在這一段長達300多年的大變動時期里，在中國的疆域內(nèi)實現(xiàn)了史無前例的民族大融合與文化交流，為中國歷史上所謂的“第二帝國”——隋唐時代的繁盛打下了基礎(chǔ)，但這一段分裂造成的百姓生命與經(jīng)濟停滯的損失，實在是無法計量。
西晉，這個結(jié)束三國亂世的短暫統(tǒng)一王朝，只存在了短短51年，可以說是曇花一現(xiàn)。更糟糕的是，它的四任君主，除了在位25年的開國君主晉武帝司馬炎，其他三任，包括我們今天敘述的主角之一，晉惠帝司馬衷在內(nèi)，都不過是權(quán)臣手里的傀儡，對西晉中后期急劇惡化的政治局勢無能為力。
一般來說，在普通歷史愛好者眼里，八王之亂是一場典型的“宮斗”，它爆發(fā)的原因很簡單，晉武帝司馬炎一意孤行，安排了自己的白癡兒子司馬衷當皇帝，從而讓其他諸侯王感覺，皇帝寶座觸手可及，于是整個西晉皇室對權(quán)力的渴望，壓倒了血肉親情。然而，本書作者張璟琳和其他一些歷史研究者，比如日本歷史學家福原啟郎認為：八王之亂的實質(zhì)，反映的是西晉國家體制根基自身的崩潰；崩潰的直接原因呢，還要追溯到東漢末年。簡單來說，東漢帝國的瓦解，直接讓社會中堅力量，也就是世家門閥官僚，對儒家道德的信心開始動搖。而三國時代曹魏政權(quán)激烈的權(quán)力斗爭，以及司馬氏對曹魏政權(quán)的取代，引發(fā)了持續(xù)而血腥的政治動蕩。這種常年朝不保夕的政治局勢，更讓當時的上層階級，一邊選擇站隊自保，一邊陷入了一種道德上的犬儒主義，不會為表面上標榜的道德原則挺身而出。說白了，西晉政權(quán)，從頂層制度設(shè)計到支撐它的道德意識，都是脆弱的，從而導致西晉政權(quán)從建立之初，就在政治上表現(xiàn)出一種過早的腐化：朝廷重臣對于王朝的前途漠不關(guān)心，而皇室成員，則對皇帝寶座表現(xiàn)出赤裸裸的覬覦。
接下來，我就分兩部分，為你解讀這本書的主要內(nèi)容。首先我們來看看，晉武帝司馬炎失敗的頂層設(shè)計，也就是對于自己身后，西晉朝廷的政治人事安排，存在哪些重大缺陷，從而導致了八王之亂的發(fā)生。其次，我們來簡單回溯下，八王之亂的整個過程，以及它對西晉滅亡后整個中國歷史格局產(chǎn)生了哪些影響。
第一部分
一提到八王之亂爆發(fā)的直接原因，很多歷史愛好者就會歸結(jié)為晉武帝司馬炎沒有安排好皇位繼承人，說司馬炎想不開，生了那么多個兒子，偏偏要立一個白癡司馬衷做太子，導致西晉王朝的權(quán)力中樞不能正常行使職責，從而引發(fā)了一系列政治動蕩，最后變成了內(nèi)戰(zhàn)。不過在這里要說一句，看似簡單的結(jié)果，背后往往是多種相關(guān)變量的推動與博弈。本書一開頭，作者張璟琳就說了，司馬炎的選擇，其實是一種基于當時現(xiàn)實的考慮，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和理由：司馬炎有二十六個兒子不假，但是夭折過半，活到成年的只有九個。這九個皇子后來全部被卷入“八王之亂”，其中七個死于非命，唯有先天殘疾的司馬晏與幼子司馬熾僥幸活了下來。
更重要的是，這些兒子大多是在西晉取代曹魏之后出生的。在做皇帝之前，司馬炎的兒子非常少，他的皇后楊艷就生了三個，分別是司馬軌、司馬衷、司馬柬。其中最名正言順，該當太子的嫡長子司馬軌，只活到兩歲就夭折了，次子司馬衷就成為嫡長子。到了公元267年，九歲的司馬衷，就更進一步，被立為太子。
早在泰始末年，司馬衷十四五歲的時候，司馬炎就發(fā)現(xiàn)這個次子晉升來的嫡長子智商有問題，所謂“皇太子不堪奉大統(tǒng)”。當時，司馬炎確實動搖過由司馬衷繼承皇位的念頭。不過，這既是關(guān)系到西晉王朝根本的大事，首先也是司馬家的家事，司馬炎第一個找商量的就是皇后楊艷。但是楊艷不是省油的燈，她背后有魏晉時期的地方大族——娘家弘農(nóng)楊氏撐腰，而且楊艷也是個出名的悍婦。有一次，司馬炎想選妃，楊艷就出來替丈夫把關(guān)：美貌的一概不要，只選身材魁梧的，弄得大家還以為這不是選妃，是在給皇宮選保潔隊。此時，楊艷已經(jīng)年老色衰，想維持自己皇后和家族的地位，只有母憑子貴這最后一根稻草可以抓，所以跟她商量換太子的事兒，簡直是往傷口上瘋狂地撒鹽。所以，楊艷直接懟了一句：“立嫡以長不以賢，豈可動乎？”司馬炎沒辦法同時對抗自己兇悍的老婆和宗法制度，只好不了了之。
公元274年，皇后楊艷病逝。為了最大化楊家的利益，楊艷在臨終時，最后一次對司馬炎下命令：皇后之位必須讓給自己的堂妹楊芷，以便楊芷可以以姨母加皇后的身份保護白癡太子司馬衷。司馬炎怕了一輩子老婆，對于楊艷的最后一次懇請，只能咬著牙答應下來。
但是群臣可不那么想，司馬衷的白癡名聲已經(jīng)傳遍了朝堂。有一次司馬炎大宴群臣，身為重臣的司空、太子少傅衛(wèi)瓘假裝喝醉，走到御座前，撫摸著這把椅子唉聲嘆氣，說：“此座可惜！”潛臺詞就是這個位子，白癡司馬衷不配坐。比起衛(wèi)瓘的旁敲側(cè)擊，中書令和嶠更直接，他對皇帝說，太子心眼太實誠，在今天這個險惡時世里，當不了皇帝！搞得司馬炎很尷尬。不過，為了迎合武帝，一些馬屁精大臣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說司馬衷自從成年之后，大腦二次發(fā)育了，已經(jīng)聰明了，司馬炎明知這是子虛烏有的狡辯，但依舊很高興。為了證明這事兒屬實，司馬炎還布置了一次考試，就是寫了一些關(guān)于治國安邦的小問題，密封好，讓官員張泓送到東宮，讓司馬衷來寫答案，同時把東宮里的官員都調(diào)開，以免有人捉刀。但司馬炎太天真了，自己身邊全是眼線，不但有楊氏集團的人，還有自己的重臣賈充集團的人。這是因為，賈充的女兒，就是野心勃勃的太子妃賈南風，楊賈兩家未來的榮華富貴，都系于白癡太子司馬衷一個人的身上，怎么能讓司馬炎得知真相呢？結(jié)果，賈南風從宮外找來了槍手，替自己的白癡丈夫完成了答案，司馬炎得意地把答案給群臣展示，大家也只好山呼萬歲。
為什么對于這種帶有重大BUG的設(shè)計，西晉王朝的大臣不能對司馬炎抗爭到底呢？第一個原因，是因為司馬家對曹魏政權(quán)的篡奪，是通過長期血腥政治斗爭達成的，而西晉王朝此刻的重臣元老，對當年的恐怖氣氛還歷歷在目，覺得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最重要。第二個原因就是我們在前言中提到的，從東漢王朝終結(jié)，到三國時代的大動蕩，讓當時的世家大族和朝廷官僚都覺得，傳統(tǒng)的儒家道德可能在這個亂世行不通，反而采取一種道德上的相對主義立場，及時行樂才是正理。所以你看，司馬炎時期的西晉，根本不像一個剛剛建立，銳意進取的新王朝，反而朝廷上下都彌漫著一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氣氛，大家比著享樂炫富。作者張璟琳就在書里列舉了，說駙馬王濟用人奶來喂豬，說這樣養(yǎng)出的豬，肉味特別鮮美；國舅王愷用珍貴的藥材赤石脂作為家里墻壁的涂料。
對于這種情況，元老重臣何曾倒是有些警醒，有一次告訴他的兒子說：“國家剛剛創(chuàng)業(yè)，應該朝氣蓬勃，才是正理。可是我每次參加御前會議或御前宴會，從沒有聽到談過一句跟國家有關(guān)的話，只是談些日常瑣事。這不是好現(xiàn)象，你們或許還可以幸免，孫輩恐怕就逃不脫災難了。”不過話雖如此，何曾自己也沒有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做點什么，反而自己一頓飯的開銷就高達一萬錢，還抱怨沒什么菜讓自己有下筷子的動力。后來，司馬光在《資治通鑒》里也不客氣，說何曾身為朝廷棟梁，不能當面勸告君主改正錯誤，只能在私下抱怨，不算忠臣。感覺這條批評，適用于司馬炎朝廷上絕大部分官僚。
在司馬炎心里，不能廢掉白癡太子司馬衷的第二個原因，則更為隱秘。在很多大臣心里，最合適的皇位繼承人，是司馬炎的同胞弟弟，齊王司馬攸。司馬攸在年幼的時候，由祖父司馬懿做主，過繼給了司馬炎的伯父司馬師。這司馬攸，從小就以聰明才氣著稱，再加上擁有司馬懿嫡孫、司馬師嫡子的身份，繼承皇位是無話可說。此時，在朝堂上已經(jīng)隱隱出現(xiàn)了齊王黨和太子黨的黨爭，讓司馬炎很是頭疼。而且，讓司馬攸當皇位繼承人，就等于宣布皇位繼承人的血脈，永久流入了自己的伯父司馬師這一支，對于司馬炎來說，皇位無法傳給自己的嫡系子孫，是無法容忍的。
而且，如果廢掉司馬衷，從其他兒子里立個太子，情況只會更亂。前面說了，司馬炎大部分兒子，都是西晉成立之后才生的，都養(yǎng)在深宮，一是年幼，二是沒有功績不能服眾，如果貿(mào)然換太子，只會讓朝廷里除了齊王黨、司馬衷集團之外，再出來一個新太子黨，政治斗爭只會更加殘酷復雜。
基于以上理由，政治才能平庸，氣度也不太寬的司馬炎，最終選擇了死硬到底，不斷要求司馬攸離開政治中心洛陽，回到自己的封地去，從而導致司馬攸憂憤而死。另外，白癡太子司馬衷的運氣好，生了個聰明伶俐的兒子司馬遹，立刻就被司馬炎內(nèi)定為西晉第三代皇位繼承人。這也給司馬炎提供了一個擋箭牌，所謂太子仁厚，太子的下一代繼承人又聰明伶俐，司馬家的皇位繼續(xù)在這一支流傳下去，當然是江山萬年長啦。當然，后來爆發(fā)的八王之亂，徹底證明了司馬炎的想法，是一廂情愿。
一轉(zhuǎn)眼，時間來到了太康十年，也就是公元289年。此時，司馬炎已經(jīng)久病于床，時日無多，他不得不開始安排身后事。總體原則，是外戚與宗室共同輔佐新君，互相制衡：外戚掌握著朝政，而宗室把握著兵權(quán)。在此之前，司馬炎已經(jīng)一口氣封了好幾個司馬氏的皇族為王，到了這個時候，更給予這些諸侯王統(tǒng)領(lǐng)各地軍隊的權(quán)力，比如自己的叔叔，汝南王司馬亮，就有統(tǒng)帥豫州軍隊的全權(quán)，兒子楚王司馬瑋，有統(tǒng)帥荊州軍隊的全權(quán)。
司馬炎的構(gòu)思是各諸侯王手握重兵，封地環(huán)繞首都洛陽。如果外敵入侵，洛陽朝廷可以指揮協(xié)調(diào)各諸侯國抵御，而一旦洛陽有變，則天下宗室可以一起舉兵討伐。這是司馬炎吸取曹魏政權(quán)的教訓，為了避免再出現(xiàn)皇族宗室勢力疲弱，導致大臣篡位，改朝換代而想出來的“高招”。
說完了諸侯王各封國，我們再來看看中央朝廷。司馬炎指定，由太傅，也就是自己楊皇后的父親楊駿，與汝南王司馬亮共同輔佐新皇帝司馬衷。不過，司馬炎擔心楊駿的勢力太強，新君無法駕馭，于是又任命出身世家大族太原王氏，和楊駿不是一個派系的王佑，為北軍中候，率領(lǐng)洛陽禁軍。
為什么司馬炎那么看重自己的老丈人楊駿呢？作者說了，楊駿這個人，才能平庸，還沒有兒子，一無野心二無后代。司馬炎的考慮是，如果自己的托孤重臣是漢代的霍光，或者蜀漢的諸葛亮這樣的能人，反而會有權(quán)臣獨斷朝綱，架空皇帝的危險，可以說，庸人楊駿是司馬炎最安全的選擇，因為他既沒有專權(quán)亂政的本事，也沒有專權(quán)亂政的動機。于是，司馬炎整體復盤了一下自己的方案，覺得布置得很到位：宗室與外戚、京師與外鎮(zhèn)、中央禁軍與各地駐軍之間互相制衡，然后他再封自己寵愛的皇孫，聰明伶俐的司馬遹為廣陵王，表示司馬遹已經(jīng)預定了下一代皇位繼承人這個頭銜。
然而，在司馬炎還沒咽氣的時候，事情就出了差錯。楊駿完全不覺得自己的崇高地位是靠著裙帶關(guān)系得來的，他已經(jīng)開始大肆排斥異己，任用親黨。公元290年4月初司馬炎一看，身邊只有楊駿和他提拔上來的親信，原有的元老重臣一個也看不到了，很生氣，來了一句“何得便爾！”這句話姑且翻譯成“你簡直是亂彈琴！”幡然悔悟的司馬炎，想急召汝南王司馬亮入宮，商量對策，但此時內(nèi)宮已經(jīng)被楊駿和楊皇后把持，詔書都送不出去。過不了幾天，司馬炎終于咽了氣，死前糊里糊涂地認可了楊皇后代擬的遺詔。在遺詔中，楊駿獲得了他所想要的所有最高權(quán)力。
不過，從另一重意義上說，楊駿這是在自掘墳墓，自己當上了唯一的顧命大臣，權(quán)傾朝野，自己又無德無才，從朝廷重臣到宗室，不約而同地把他看作眼中釘。所以，司馬炎一死，楊駿感覺到的不是權(quán)力的快感，而是恐懼，當時洛陽已經(jīng)有流言，說汝南王司馬亮要勾結(jié)禁軍，殺自己，清君側(cè)。不過，汝南王司馬亮也是一個庸才，此刻也害怕楊駿暗算自己，居然從洛陽跑到了許昌。楊駿于是大喜，想乘勝追擊，進一步抓權(quán)奪權(quán)，把朝廷上僅剩的政敵統(tǒng)統(tǒng)趕走。于是，楊駿直接造了一道詔書，把和自己不對付的王佑解職，也趕出洛陽，貶到河東郡去擔任太守，同時，任命自己的外甥張劭為中護軍，控制了洛陽禁軍。另外，楊駿借口十三歲的司馬遹已經(jīng)被立為東宮太子，需要有重臣擔任教師，一股腦兒把朝廷上自己看不順眼的元老，包括武帝時期的尚書何劭、右軍將軍裴楷等等，統(tǒng)統(tǒng)趕到東宮，陪太子讀書去了。
更糟糕的是，楊駿小人得志，連自己的弟兄都不肯容，二弟楊珧，三弟楊濟，因為苦勸哥哥不要太專權(quán)獨斷，也都被貶。此時，已經(jīng)有很多大臣預料到楊駿的結(jié)局不會太妙，因此都刻意與這家伙保持著距離，而洛陽街頭的兒童，已經(jīng)在唱一首隱含殺機的童謠《折楊柳》。
第二部分
終于，血腥的八王之亂，以公元291年（永平元年）的一場宮廷政變?yōu)樾蚰唬介_始。獨攬大權(quán)的楊駿，成了第一個犧牲品。對楊駿發(fā)難的，是白癡皇帝司馬衷的皇后賈南風。賈南風權(quán)力欲旺盛，對楊駿的獨攬大權(quán)不滿已久。不僅如此，由于賈南風膝下無子，又對太子司馬遹的生母謝氏非常差，于是太子就成了賈皇后心里一顆定時炸彈，也多一個討厭楊駿的理由：誰讓你在自己丈夫剛即位四個月就攛掇立司馬遹當太子？如果能拖一拖，那自己萬一生個兒子，豈不就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搞政變，要有兵，洛陽禁軍距離宮廷最近，是必須要爭取的。但是，高級軍官和指揮都是楊駿的人，賈南風只能拉攏低級軍官，結(jié)果還真弄來了兩個，分別是殿中中郎孟觀、李肇。另外，打倒楊駿，還得從京城外請外援，于是賈皇后密詔楚王司馬瑋和淮南王司馬允進京。年僅二十一歲的司馬瑋勇猛果敢，是西晉宗室中出類拔萃的新生代。
終于，在三月辛卯日，政變發(fā)動，賈南風操控白癡皇帝司馬衷下詔書，任命下邳王司馬晃接掌禁軍兵權(quán)，然后派出孟觀、李肇，向皇帝告御狀，說楊駿圖謀造反。白癡皇帝司馬衷在賈南風的擺布下，自然是“龍顏大怒”。于是，賈南風趁機讓皇帝下令，宮城內(nèi)外立刻戒嚴，廢黜楊駿一切官職，只保留臨晉侯一個爵位，若楊駿抗旨不從，則興兵討伐。
此時，楊駿慌了，束手無策。手下的主簿朱振獻計說，如今只有以惡制惡，發(fā)動外營和東宮的兵力，來個反政變，燒毀皇城東側(cè)的云龍門，堵塞禁軍前往楊駿府邸的必經(jīng)之路，同時擁立太子登基，廢掉賈南風和晉惠帝。
不過，這個計劃對于平庸的楊駿來說，太大膽，太刺激了。面對下屬和黨羽們期盼的目光，楊駿只憋出了一句胡話，翻譯成白話文就是：云龍門是前朝魏明帝修的，花了不少錢呢，燒了太可惜……屬下一聽這話就知道大勢已去，紛紛四散。楊駿被禁軍亂刃捅死在馬廄里，他的全家老小，外加兄弟楊珧、楊濟，以及親信大臣張劭、段廣等，共計數(shù)千人，都躺在了血泊之中。天亮之后，宮內(nèi)傳出了圣旨，改年號永平為元康。參與這次政變的皇族諸侯王司馬瑋，和原先被楊駿排擠的司馬亮，都進入了權(quán)力中樞。
除掉了楊駿，皇后賈南風渾然不覺潘多拉之盒已經(jīng)打開，她決定繼續(xù)操作惠帝司馬衷這個傀儡，鏟除異己，擴大自己的權(quán)力。首先，賈南風假托有密詔，讓楚王司馬瑋除掉了汝南王司馬亮父子和太保衛(wèi)瓘一家，然后把臉一抹，說司馬瑋是假傳圣旨，意圖謀反，又處決了司馬瑋。過了幾年，賈南風又下令，廢除了眼中釘太子司馬遹，隨后又將其在流放地殺害。
殺害廢太子，是壓垮賈南風這頭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對賈南風家族獨攬大權(quán)恨之入骨的其他皇室諸侯王，終于有了再次起兵的理由。公元300年，也就是永康元年，四月四日凌晨，趙王司馬倫發(fā)動了政變。賈南風被廢后，關(guān)了禁閉，不久后就領(lǐng)到了一杯毒酒。賈家也被押往市曹，滿門抄斬。
由此，八王之亂進入了第二個階段，司馬家族各諸侯王清洗了朝廷中的外戚勢力，但是獨攬大權(quán)的趙王司馬倫，并不安于自己取得的地位。僅僅過了一年，他居然在親信孫秀的攛掇下準備篡位自己當皇帝，改元為“建始”。
這里還要多說兩句孫秀這個人物。這個人，是西晉中后期參加八王之亂的諸侯王身邊常見的一類陰謀家。
孫秀，是山東瑯琊人，但是出身不好。因為魏晉時代講究出身門第，所以像孫秀這樣出身寒門的士族子弟，官做不大，也要負擔沉重的賦稅，在官場和生活中處處會受到世家大族子弟的霸凌和鄙夷。所以，孫秀雖然當了趙王司馬倫的心腹，但他出人頭地的野心卻更加被激發(fā)，所謂“一榮俱榮”，只有自己的主子趙王能夠更進一步，自己才能雞犬升天，真正在西晉王朝的殿堂上出入，向往日羞辱自己的仇家進行復仇。果然，在唆使趙王發(fā)動政變后，孫秀當上了中書令。
在八王之亂中，各諸侯王身邊類似的寒門士人幕僚還有不少，比如楚王司馬瑋身邊的歧盛，鼓動河間王司馬颙向齊王司馬冏開戰(zhàn)的李含等人。客觀上說，如果不是這些不顯眼的小人物出于私利，煽風點火，這場西晉皇族內(nèi)戰(zhàn)蔓延擴大的速度，也許就不會那么快。
“八王之亂”到了這個階段，首都洛陽和皇帝的寶座，已經(jīng)成為一種血腥的詛咒，誰敢打主意，誰就死于非命，然后繼續(xù)迎來下一個犧牲者。為了自己的私欲，司馬家皇族已經(jīng)完全拋棄了血緣親情，開始打著保衛(wèi)白癡皇帝司馬衷，清除亂臣司馬倫的旗號，自相殘殺。齊王司馬冏、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颙等諸侯王，紛紛起兵，進軍洛陽，開始曠日持久的殘酷內(nèi)戰(zhàn)，一會聯(lián)盟，一會反目，最終也陸續(xù)在戰(zhàn)火中死于非命。繁榮的首都洛陽，在一次次兵亂中變得殘破不堪，精銳的晉朝禁軍，也在內(nèi)戰(zhàn)中損兵折將，元氣大傷。白癡皇帝司馬衷如同一件戰(zhàn)利品，或者吉祥物，不斷地落入這些居心叵測的皇族之手，任其擺布。到了八王之亂的后期，惠帝司馬衷被這些皇族和軍閥挾持著，在洛陽和長安之間來回往返，關(guān)東地區(qū)和關(guān)西地區(qū)日后的分裂格局形勢，在此刻已經(jīng)初步顯現(xiàn)。
公元304年，河間王司馬颙挾持晉惠帝司馬衷，以長安為都城，控制了關(guān)中。而第二年7月，八王之亂中的后起之秀，東海王司馬越則以洛陽為中心，糾集了關(guān)東各州的兵力，大舉西征。一百多年前，東漢末年關(guān)東諸侯討伐董卓的劇情，再一次在同一片舞臺上出演。306年5月，東海王聯(lián)軍的前鋒勢如破竹，攻進了長安，晉惠帝再次身不由己，被勝利者挾持著，踏上了返回洛陽的道路。這一路，由于連年戰(zhàn)亂，民不聊生，貴為天子的晉惠帝只能乘坐一輛破爛的牛車，文武百官則徒步跟隨。
東海王聯(lián)軍之所以一路所向披靡，依靠的是一支兇悍的北方民族雇傭兵——鮮卑騎兵。隨著諸侯王的內(nèi)戰(zhàn)從洛陽周邊擴展到整個北部中國，中原周邊的各騎馬民族也牽涉了進來。包括匈奴、鮮卑、烏桓等等。這些騎馬民族，從東漢末年開始，就陸續(xù)南遷，在今天的河北、山西、陜西、甘肅等地定居。由于八王之亂逐漸擴大為全國范圍的內(nèi)戰(zhàn)，諸侯王為了補充兵力，分別向他們請求借兵。比如建立前趙的匈奴人首領(lǐng)劉淵、后趙的開國君主羯族首領(lǐng)石勒等人，都是在八王之亂的血腥內(nèi)戰(zhàn)中，通過建立軍功，逐漸壯大了自己的部屬勢力，最終建立政權(quán)，割據(jù)一方的。
最終，在光熙元年，也就是公元306年11月，一生顛沛流離的白癡皇帝司馬衷，于洛陽宮城顯陽殿突然去世，享年四十八歲。有傳言，他是被此時控制洛陽的東海王司馬越毒殺的。但是，作者張璟琳說，這種陰謀論不足信，因為除掉司馬衷這樣一個容易操控的好傀儡，有百害而無一利。司馬衷一死，繼位的是二十三歲的皇太弟司馬熾，新皇帝據(jù)說言行得體，聰明寬厚。很多臣下都說，司馬熾的言行舉止，有開國皇帝司馬炎的影子。然而，西晉王朝的國本已經(jīng)被毀傷過重，司馬越和司馬熾也無力回天。僅僅五年之后，更加恐怖的永嘉之亂就宣布來臨，司馬越、司馬熾和晉朝末代皇帝司馬鄴，成了西晉王朝最后的殉葬品。
結(jié)語
好了，這本《八王亂》的主要內(nèi)容，就為你介紹到這里。作者張璟琳用生動入微的筆法，講述了這場從291年到306年，長達16年的歷史變局，仿佛讓讀者身臨其境，看著一個個西晉中后期政治舞臺上輪流出場的野心家，是如何迅速把剛剛統(tǒng)一中國的西晉王朝，推進了覆滅的深淵。
日本歷史學家福原啟郎評價說，災禍的直接根源，來自晉武帝司馬炎在統(tǒng)治后期，自以為高明的頂層設(shè)計，尤其是大力分封司馬氏皇族充當諸侯王，并給予實權(quán)。這些司馬氏的皇族親貴，同時在朝堂上做高官，還掌握地方上的兵權(quán)，這就等于開啟了一個危險的潘多拉魔盒。司馬炎原本覺得，利用皇帝和諸侯王之間的血緣紐帶，就能把東漢末年以來，不斷呈現(xiàn)分離傾向的中央和地方連接起來，統(tǒng)合為一個政治整體，然而在這個過程中，卻不知不覺地讓國家權(quán)力私有化了。這些出身西晉皇室的諸侯王，擁有了如此大的權(quán)力，不僅有軍隊可以調(diào)動，還可以籠絡(luò)士人作為自己的幕僚與私黨。這些士人為了自身的利益，不斷唆使這些諸侯王以國家大義名分為理由，開啟內(nèi)戰(zhàn)與宮廷政變，從而使八王之亂變成了一場血腥的零和博弈，最終徹底刨空了西晉王朝存在的基礎(chǔ)。
從另一個方面看，這場八王之亂，雖然帶來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大動蕩分裂期，但是在陣痛和動亂之中，一個全新的外延更加擴大的中國，也在慢慢誕生。
為什么這樣說呢？我們剛才提到，在西晉滅亡后，在北部中國陸續(xù)建立了一系列民族政權(quán)，它們?yōu)榱遂柟套约旱慕y(tǒng)治，也迫切需要中原世家大族的政治支持。比如，鮮卑貴族慕容廆就請來了曾經(jīng)在西晉朝廷為官的名士裴嶷，為自己籌劃大政方針，勢力不斷擴張。裴嶷，來自魏晉時期著名世家河東裴氏，和剛才提到的晉武帝時代重臣裴楷是遠房親戚。最終，慕容廆的兒子慕容皝就建立了前燕。
日本歷史學家川本芳昭曾經(jīng)論述說，十六國時代對于西晉的取代，給了中國北方的士大夫世家一個強烈的震撼，就是所謂的“天命”有時并不會眷顧中原王朝。隨著越來越多的世家子弟和西晉官僚選擇與十六國民族政權(quán)合作，擔任官職，一種全新的“中國”觀念也逐漸誕生，也就是說，中國，更像是一個文化意義上的共同體，只要接納了中原文明和制度，那么周邊各民族也可以成為“中國”的一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