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科學網馬臻博客
很多本科生對讀研的期待是:導師能管得“松”一點,能讓學生自由安排時間,以便參加社團活動、實習和找工作。
可真正讀了研究生,就發現有各種各樣的“老板”存在。有的導師提供了辦公條件、實驗器材等“生產資料”,平時不大管研究生,經常到校外“跑項目”。研究生即便寫好了論文初稿,導師也沒時間修改。還有的導師對研究生管得非常緊:在實驗室安裝指紋機和視頻監控系統,每天到催問實驗進展。還有的導師在校外開工廠,讓研究生當“工人”,結果研究生操作失誤被炸死。
那么,哪樣的導師才是好導師?這沒有一個固定的答案。每個老師的指導方式、脾氣性格都不一樣。以下,我介紹我讀研究生期間的兩位導師。
我的碩士生導師是復旦大學化學系的高滋教授。她1933年出生,年齡比我大很多,又是國內催化研究的權威。我讀大三時初次聽她的學術報告,既感到她把復雜的學科知識講得通俗易懂,讓我產生了崇敬,又感到一種老教授的威嚴。帶著“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收我為徒”的忐忑,我申請跟她讀研究生。
進了課題組,我才發現高老師對學生的要求,無論是做實驗還是做事,都極為嚴格。她對我們說:“我的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學生如果做實驗不細致、進度緩慢,都會被她嚴厲批評。甚至實驗柜的門敞開著、抽屜沒關緊,她看到后都會當場指出。
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我在系里評獎學金答辯時秀出一張數據圖,被一位人稱“黃OK”的老教授指出:“你這張圖就三個數據點,怎么能擬合成一條直線?”盡管我一再解釋“這不是直線,而是折線”,“黃OK”還是揪住不放,說我學術不嚴謹。坐在“黃OK”旁邊的高老師臉色非常難看。回到實驗樓,她拿出她當年在北大進修時和張青蓮教授一起發表的論文,指給我看圖上的密密麻麻的數據點,并責怪我冒冒失失地給她丟臉了。這件事成了高老師開組會時反復提及的“反面教材”。
還有一次,我們學生輪番“搶位子”使用實驗室一臺連著網絡和打印機的電腦,有的人閑暇時上BBS,有的人用電腦打印簡歷和求職信。“瘋狂”打印后,打印機壞了,修一下就被“敲詐”了幾百元。高老師痛心地把課題組的學生和“小老師”都“抓”到她辦公室,狠狠教育了一個下午。大家站在房間的兩側,都低著頭一聲不吭,有的女生還流下了淚水。黃昏的時候走出實驗樓,有的“小老師”本來準備朝西騎自行車回家,卻暈頭轉向朝東走。
那時,課題組成員都很“害怕”高老師,但我能看到她人性化的一面。我們實驗室一套做吡啶吸附紅外的實驗裝置壞掉了。有一次,我的師弟鄧興毅想用這套裝置做實驗,高老師便找到學校里一位已經退休的老師傅上門維修裝置上破碎的玻璃部件。她不但自掏腰包給了這位師傅工錢,還親自到裝置跟前,和師傅聯絡感情。她準備回辦公室繼續工作時,囑咐我和鄧興毅陪伴著師傅,看看師傅需要什么幫忙嗎。事后,她告訴我:為人處世很重要,不能僅僅給了錢就把幫自己做事的人晾在一邊,那樣太冷淡了。
高老師不但是學術大師,而且人生經驗相當豐富。她經常會把我叫到她的辦公室,給我講她的人生經歷。她告訴我有一段時間她每天下班后去醫院照顧一個親戚,白天上班時周圍同事也沒有看出她有什么不一樣。她告訴我她的兒子在美國出車禍后,她趕往美國和醫院、保險公司到交道的經歷。還告訴我以前指導研究生、和國外專家交往的故事。這些故事都洋溢著一種樂觀精神。
她在修改學生論文的過程中,有時候會把我叫過去,給我細細講解為什么要這樣修改論文。我聽了以后,覺得恍然大悟。她接著告訴我:“山外青山樓外樓,強中更有強中手,你應該到國外去看看,跟從名師繼續深造。”
照片源于網絡
我的博士生導師是加州大學河邊分校化學系的Francisco Zaera教授。他生于1958年,是美籍委內瑞拉人。他有種美國式的“職業化”,和學生的面談從來都是單刀直入、簡短經濟。我入學后第一次找他面談,我以為他會像中國導師那樣跟我聊個老半天,不料他只是花了十分鐘和我聊了聊要選什么課、做什么課題,讓我找誰配實驗室的鑰匙。以后的相處中,他只談學術,不談生活,也極少和學生吃飯。
他擔任國際學術刊物編輯,學術水平非常高,也很熱愛科研。他除了上課和參加學術活動(聽講座、參加國際會議),就坐在辦公室的電腦前撰寫或者修改論文、寫科研項目申請書、審稿,基本上每天工作到晚上七八點。我們可以看到他的課題組主頁每過幾個月更新一次,每年有十多篇論文發表呢。
在我的印象中,國內很多導師都在乎學生能不能畢業,甚至幫著學生做實驗、寫論文。但Zaera教授平時很少來實驗室親自指導研究生,簡直是把博士生當博士后使。有時候儀器壞了,學生自己看說明書,摸索著花了半年時間才修好。這讓初來乍到的學生很難適應,有相當比例的博士生中途退出了。
一直到我2009年回國前夕去拜訪他,他才告訴我這叫“挫折教育法”,簡而言之就是讓學生自己動手去做,去感受失敗的痛苦和和成功的喜悅。但這在我聽起來,就像是斯巴達克人把小孩丟在水里,小孩要么活著成為勇士,要么被淹死。
雖然他從不檢查組員幾點到、幾點走,但課題組科研氛圍非常濃郁。當時組里只有兩三個博士生,但有六七個博士后,個個是驍勇善戰之人。有個韓國人簡直是拼命三郎,他會連續幾天做實驗,咖啡是一壺一壺喝下去的。實在累了,就坐在電腦前打個盹,但很快就被鬧鐘叫醒,然后站起身操作一下儀器。
每個月學生需要給Zaera教授交月報告,即以書面的形式報告自己取得了哪些發現,要求圖文并茂。看了報告,Zaera教授會通過電子郵件給出評語。打開電子郵件,往往我的手都抖了:他會像審稿人那樣提出很多刁鉆的學術問題:“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實驗?”“你的實驗能解釋得清某個問題嗎?”仿佛我挑著辛辛苦苦收割來的稻谷到城里賣,結果被收購的老板百般挑剔。
印象最深的是修改論文。我在那兒寫的第一篇論文,被他在紙上改得體無完膚。我原本以為只需要按照他的意見修改就可以投稿了,但修改好給他后,他又要我做進一步的實驗。我們一來一回修改了六七八遍,花了半年時間,論文才投出去。整得我快“衰竭”了。但一旦投稿,就得到審稿人的好評,幾乎不費什么力,論文就被接收了。以后幾乎我們合作的每一篇科研論文都經歷了這樣的過程。他告訴我:世界上95%的論文都是垃圾,他的論文,要成為5%精品中的一部分!
回顧讀研經歷的啟發
博士畢業后,我又到橡樹嶺國家實驗室做了博士后,最終在復旦大學找到教職,也成了研究生導師。目前的研究生普遍是“90后”,他們思想活躍,希望有更多社交活動和自由度。他們還喜歡和別的課題組的同學攀比。有時候還會抱怨我管得太嚴了。
在開組會的時候,我深情地回憶著當年和兩位導師相處的點點滴滴,然后告訴學生:
讀研的時候別老是想著最好科研任務輕松,又能發得出讓人羨慕的論文,進而獲得各種榮譽。最重要的是,經過這一段“折磨人的歷程”,你學到了什么,無論是學術訓練還是為人處世。自己付出越多,得到也越多!
不同的老師有不同的性格脾氣和指導風格。不可能由老師來適應學生,一般總是學生來適應老師。不適應課題組,無助于完成自己的學業。如果自己不能換導師,那只有埋頭苦干,爭取按時帶著畢業證和學位證離開這兒。
嚴師有嚴師的好。當時我在每個導師的課題組里都有難受、壓抑的時候,有時候是實驗做不出來,有時候是挨了導師的批評、和導師發生爭執,有時候是覺得導師的要求實在太高了。但事后想想,正是這樣的嚴格、這樣的經歷,才成就了今天的我。并且,這些老師帶出的學生,有好些都成了教授或者企業的管理者。對學生要求嚴,學生才能成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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