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每個人都曾經中毒很深,最后才變得百毒不侵。”
(一)
莎莎說,自己出生的時候特別胖,簡直就是一個肉球。
八九個月大的時候,莎莎生了一場怪病,癥狀跟發燒差不多。莎莎的爸爸雖然是醫生,但是每次莎莎生病,爸爸都會讓她去鎮上最好的醫院看病。
莎莎的媽媽以前干活的時候手被機器絞斷過,可是就在莎莎生病的那天,媽媽用雙手抱著她走了幾小時的山路。
在醫院里面住了兩個星期,高燒還是沒有退,那些醫生告訴莎莎的媽媽:“莎莎基本沒得救了。”
她媽媽哭著喊著拉住醫生求他們再給莎莎看看,可是醫生說,他們之前也沒見過這樣的病,莎莎的媽媽在絕望之下哭著把莎莎抱回了家。
爸爸知道了這件事以后,決定自己給莎莎治病。后來果真把病給治好了,也許是父女情深吧。但莎莎那次得病之后瘦了 好多斤,再也沒有胖過。
直到在草莓音樂節上我遇見了她,她還是那么瘦小。我看到她美麗的樣子,完全想象不到她曾經是個命懸一線的胖子。
(二)
莎莎是南方人,我問她:“你覺得南北方有什么不同?”她告訴我:“南方管爸爸的哥哥叫大伯,管大伯的妻子叫伯母。”
莎莎還有一個親哥哥。莎莎的父母在她一歲左右的時候迫于生計,就到很遠的地方做生意,莎莎和哥哥一直跟著爺爺奶奶在一起生活。
這就是我們高中政治課本里面所謂的“留守兒童”吧。慢慢地我們都長大了,被要求獨立,被要求堅強。過去我們被欺負了可以回家找爸爸,現在被欺負了只能跪地磕頭叫“爸爸”。
四歲的時候,莎莎的父母從外地回來,掙了很多很多錢,給莎莎買了很多她從來都沒見過的東西。莎莎見了媽媽第一句話就是:“阿姨好!”
她媽媽聽見當時就哭得稀里嘩啦的,也許是激動的淚水,也許是難過的淚水,都不重要了,因為他們以后終于可以和莎莎在一起了。
莎莎一家的生活越來越好,可是莎莎的那些親戚家里還是一貧如洗。
有一回莎莎被另一個爺爺帶出去玩,爺爺奶奶還有莎莎的哥哥在家里等她回來。伯母去了爺爺家里,坐了一會就走了。晚上莎莎的爸媽回到爺爺奶奶家的時候,發現爺爺奶奶和哥哥的臉色煞白,有點不對勁,就把他們送到了醫院,醫生說他們是食物中毒。莎莎的爸爸雖然以前是醫生,卻不知道為什么三個人好好的坐在家里就食物中毒了。爺爺奶奶清醒過來之后跟莎莎的爸爸說:“伯母來過他們家,給他們送來了點吃的,看著他們吃下去之后,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因為無憑無據,也是為了家族和睦,爺爺奶奶告訴莎莎的爸媽算了吧,別去找伯母了,也許是他們還吃過別的什么東西給忘記了。那個帶莎莎出去玩的爺爺,就是大伯的爸爸。莎莎說,要是沒有他,自己就命喪黃泉了。
(三)
幾年前大伯的爸爸摔斷了腿,伯母沒有讓大伯帶他去醫院看病做手術,說是在家吃藥就能治好病。莎莎生氣的告訴我:“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摔斷了腿不去檢查,不去治療,隨便開點藥來吃是治不好的。”
后來大伯爸爸的腿傷因為拖的太久,成了瘸子。莎莎說她經常聽到大伯的爸爸跟自己爺爺聊天時告訴爺爺自己半夜腿疼疼醒的經歷。
莎莎的爺爺得了白內障,莎莎的爸爸媽媽立馬帶他去醫院做了手術。大伯的爸爸聽說了,也想去做手術,因為每天晚上小腿撕心裂肺的疼已經把他折磨的面黃肌瘦。但是因為一只腿瘸了,沒有辦法自己去,所以只能讓大伯和伯母帶他去醫院。可是誰知道他們一口就拒絕了,覺得不可能再治好了。大伯的爸爸很生氣,就跟大伯和伯母吵起來了。當天晚上大伯的爸爸就在自己的房間上吊自殺了。大伯的媽媽患有老年癡呆癥,一年以后,大伯的媽媽也去世了。
(四)
莎莎的爺爺奶奶去世之后,莎莎和哥哥就跟父母搬到了城市里。在莎莎六年級的時候,大伯和伯母也搬到了這座城市。
他們剛來這座城市的時候,莎莎的父母在家張羅了一頓飯,請大伯和伯母過來,說是為他們接風洗塵。好多年沒見,也算是聚聚。
莎莎早已經忘了大伯和伯母的樣子,所以一進門也沒有跟他們打招呼。盛飯的時候,伯母主動要去盛,莎莎一想:哪有讓客人盛飯的道理?所以告訴伯母不用客氣,自己拿著碗和勺子準備去廚房盛飯。伯母拉住她,執意要去,莎莎把碗給伯母,自己坐在飯桌上看著剛出鍋的香噴噴的飯菜。
伯母盛完飯之后,六個人坐在飯桌上開始吃飯。爸爸媽媽給大伯夾了很多菜,大伯說自己不餓,米飯和菜一口也沒吃。伯母也沒有吃菜,只是吃了兩口碗里的飯。吃完飯之后兩個人匆匆忙忙的就走了。走的時候莎莎的父母還叮囑他們:“路上務必注意安全,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們幫忙就好。”
剛把大伯和伯母送走,收拾碗筷的時候莎莎一家人就都覺得頭暈,乏力。媽媽和哥哥當場就倒下了,莎莎因為吃得少,還算有一點清醒,她說自己看到爸爸在地上爬到門口打開門,用最后一點力氣拼命地敲鄰居的門。鄰居開了門看到他們一家人立馬撥了急救電話,把他們送到了醫院。莎莎還記得在把他們送到醫院之前,鄰居的叔叔給他們四個人灌了很多很多的水。
到了醫院他們把莎莎的媽媽扶到凳子上,可是剛一松手,莎莎的媽媽就連人帶凳子一起倒在了地上。經過幾番搶救,莎莎一家人才沒有了生命危險,他們一家人對鄰居一家也一直心存感激。
過了幾天之后莎莎的媽媽拿著菜刀沖到大伯家就要找他們理論,嚇得大伯和伯母隔著防盜門跟莎莎的媽媽支支吾吾,最后承認了是他們下的毒,他們告訴莎莎的媽媽:“都是農村出來的人,憑什么你們過得這么好!”
莎莎的媽媽準備將它們告上法庭,可是被莎莎的爸爸勸住了,畢竟都是一家人,現在也都相安無事。
后來兩家人再也沒有了聯系,莎莎現在也忘記了大伯和伯母的樣子,以前從來沒叫過的“大伯”這個稱呼,現在再也沒機會叫了。
聽她說到這,我感覺自己以后每次去別人家吃飯,一定要帶個銀針驗一下有沒有毒。之后的兩天里,我一點食欲也沒有。
(五)
莎莎說,每次她想到以前的這些事情都特別想哭,覺得委屈。但也覺得自己特別幸運,經歷了那么多,那么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依然走到了今天。莎莎說自己最開心的時候就是聽陳粒的歌:
如果死后所有人與所有人相見,那么死亡還有什么魅力可言。
如果拒絕一條路和一條路重疊,那么相見才會值得認真說再見。
其實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陳粒”,莎莎說,她也不知道伯母為什么一直要給他們下毒,他們只是盡自己的努力去活得更好罷了。也許是因為嫉妒,也許不只是因為嫉妒。
不管你用什么樣的方式活著,總有看不慣你的人,總有討厭你的人,也總會有想給你“下毒”的人,我們每個人都曾經中毒很深,然后變得百毒不侵。
因為無能為力,所以順其自然。
因為心無所恃,所以隨遇而安。
吳祉祺,講師,我是一個寫故事的人,也是一個講故事的人,但更多的時候愿意做一個聽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