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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今天講莊子儒家化[i]的思想史八卦,附帶談一談孟子與莊子在思想史上的一些新關系。我們平時讀的思想史寫得很嚴肅,而我們現在說思想史有八卦,這大概是主持人剛才說這個題目讓人耳目一新的理由。
莊子是道家,這是兩千多年來人們的共識。歷史上,很多人認為莊子與孔子密切相關。正如我們說某某某是男同志,現在突然說是女同志了,這樣的身份變換可以說是180度的大轉彎。這種變化對于每一個想了解思想史或者中國哲學的人來說,是很有意思的話題。我今天講這個話題,特別想強調:把莊子變成儒家,不是籍籍無名的小人物,而是鼎鼎有名的大家。許多大家講過這個問題,但從嚴謹的學術立場看,他們的說法零零散散,而且很八卦。
我對“八卦”這個詞解讀一下。我們平時聊天,不會甲乙丙丁,不會特別嚴謹,而是八卦的成分居多。這種八卦的交談,構成我們絕大部分的日常交談。八卦是我們生活中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它比正兒八經的談論更加切合人性本身,這是常識。做學問與談常識有很大差距。如果我們想把常識帶進思想史,甚至要對八卦進行學理解讀,事情就會復雜得多。
莊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起因于兩個人:一個是莊子,一個是孟子,都是戰國人。莊子是宋國蒙城人,在今安徽亳州,孟子是山東鄒城人,兩人隔得不遠。可是讀《孟子》、讀《莊子》,我們沒有看到孟子提過莊子,也沒有看到莊子提過孟子。以前,很少有人注意這個問題。直到兩宋時期,有人說:莊子、孟子隔得這么近,為什么沒有互相提到對方呢?由這個問題入手,我們可以把莊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前前后后地連起來。
焦竑(1540—1620)講過一句話:“老之有莊,猶孔之有孟也。”(《澹園集》卷14《莊子翼序》)[ii]莊子對于老子的意義,就像孟子對于孔子的意義。孔子與老子同時代,史料記載他們見過面。我們看《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說老子當時擔任國家圖書館館長,孔子千里迢迢去向老子問禮。老子說:你的欲望多了一點;如果清心寡欲,境界就會更高。孔子見過老子后,對學生說老子太偉大了。孔子說:水里的魚,網撈得出來;天上的鳥,箭射得下來;但老子像一條飛龍,我怎么都接近不了他[iii]。孔子見老子,思想史影響特別大。人們認為儒、道兩家可以互補,與此有關。孟子與莊子彼此沒有提過對方,也未必見過面。這件事的思想史影響根本無法與孔子見老子相提并論,這方面的文獻整理與思想史研究亟待得到人們更多的關注。
我今天主要圍繞一個人來談。他對這個問題是怎么看的?他是怎么收集資料的?我把他收集的資料列舉出來,并把這個人物大起大落的一生講出來,由此可以看到莊子的思想如何影響我們的人生。這個人是李泰棻,生于1896年,卒于1972年,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人物。
李泰棻1958年在人民出版社出版《老莊研究》一書,書的下卷《莊子研究》有一節《莊孟互不相及問題斟酌》[iv],引過13位學者的觀點。我把它轉成word文檔,把李泰棻引過的文獻一一找了出來。找出這些引文,等于基本理出莊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在歷史上的發展脈絡,等于這個問題慢慢向我們展現,它的思想史意義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二
第一位學者是唐代的韓愈(768—824)。司馬遷(約前145—約前87)寫《史記·老子韓非列傳》,班固(32—92)寫《漢書·藝文志》,確定莊子是道家。這個說法根深蒂固。可是到了韓愈,他寫的《送王秀才序》有段話說:“蓋子夏之學,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而為莊周:故周之書,喜稱子方之為人。”(《韓愈全集》文集卷4)[v]子夏這個老師,培養了田子方;田子方后來當了老師,培養了莊子;莊子為什么是田子方的學生呢?因為《莊子》喜歡談論田子方。一般人看韓愈的文章,《送王秀才序》肯定不是首選。韓愈有很多有名的文章,比如805年寫的《原道》《原性》《原毀》《原人》《原鬼》(總稱《五原》),影響過整個儒家思想史的發展。但是,從莊子變成儒家的思想史八卦看,《送王秀才序》是開山之作,很多人從此開始做起莊子變成儒家的文章。
孔子號稱有三千弟子、七十二高徒、四科十哲。四科是四個門類,有德行科、言語科、政事科、文學科。文學科有兩個人——子游與子夏,他們特別熟悉古代文獻。子夏最有名的一句話是:“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論語·子張》19·13)[vi]子夏在孔門是有地位的。我們現在要問:韓愈如何想到子夏培養了田子方、田子方又培養了莊子呢?這段話可以分成兩個部分來看:第一部分,子夏與田子方是師生關系嗎?第二部分,田子方與莊子的師生關系是怎么成立的?
第一部分是有文獻依據的。《呂氏春秋·當染》提到子夏,也提到田子方,但認為田子方的老師不是子夏,而是子貢[vii]。我估計韓愈看過《呂氏春秋》,可他采納的是《史記·儒林列傳》的觀點。司馬遷說:孔子死后,弟子們分散到不同地方。子夏到了西河,培養出田子方、段干木、吳起、禽滑厘等學生,他們后來都做了帝王的老師[viii]。
第二部分是毫無文獻依據的。哪一種文獻確認過田子方與莊子的師生關系呢?它事實上沒有任何文獻依據。蔡元培(1868—1940)評價“子方之后,流而為莊周”,用的是“其說不知所本”[ix]。可是,韓愈這個毫無文獻依據的觀點,恰恰對于后世產生了極大的思想史影響。
舉個例子。譚嗣同(1865—1898)的《仁學》把孔子死后的儒家發展史分成兩條線:第一條線從曾子、子思到孟子,第二條線從子夏、田子方到莊子[x]。對于第二條線,譚嗣同明顯接受了韓愈的觀點。一個論斷毫無史料依據,卻在思想史上產生那么大的影響,所以我把莊子變成儒家、莊子儒家化這一說法稱作思想史八卦。
《莊子》認為田子方有老師嗎?據《田子方》,有人問田子方:你的老師是誰?田子方說:我的老師是東郭順子[xi]。《史記》說田子方的老師是子夏,《呂氏春秋》說田子方的老師是子貢,《莊子》說田子方的老師是東郭順子,田子方有三個老師。一個人有很多老師很正常,可韓愈為什么獨獨認為田子方的老師是子夏呢?這里恰恰是有八卦味道的。韓愈認為子夏、田子方、莊子構成傳承關系,莊子的學問來自儒家,但他最基本的觀點是:莊子雖然畢業于儒家,卻沒有依照孔子指導的方向發展下去,沒有真正繼承孔子之道,而是最后成了孔門的叛徒。
第二位學者是北宋的蘇軾(1037—1101)。蘇軾一生愛讀《莊子》,他的文章里面莊子的氣息濃厚。蘇轍(1039—1112)寫《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銘》,說我哥哥蘇軾的文章寫得這么好,原因是他讀《莊子》讀得深[xii]。
魏晉時期,莊子的地位很高。到了唐代,因為皇帝姓李,老子也姓李,所以老子被封為皇帝,莊子連帶獲得很高的地位;《老子》叫《道德經》,《莊子》叫《南華經》,經就是經典。漢唐時期,孟子沒有莊子這么高的地位。到了蘇軾的時候,孟子的地位上升了,莊子的地位仍然特別高。
蒙城給莊子建祠堂,這也是莊子故里有史以來第一次給他建祠堂。蘇軾應邀寫了《莊子祠堂記》,認為莊子罵孔子是表面的,實際上是幫孔子,莊子是潛伏在老子門下的特工007。莊子是幫孔子的,但幫的方式并不可取。蘇軾講了一個故事:楚公子穿著便服逃亡,被守城的門衛攔住。楚公子的秘書靈機一動,說楚公子是自己的仆人,并把楚公子狠狠打罵了一頓,演了一場苦肉戲。門衛就讓公子出城了。蘇軾說:有很多事情是倒行逆施的。你能說這個秘書不愛領導嗎?他肯定是愛領導的,但像他這樣對待領導,不能成為常法[xiii]。
這個故事涉及三個人物:一個是領導,一個是秘書,一個是門衛。蘇軾的意思是:孔子是領導,莊子是秘書,一般人是門衛。孔子穿著便服逃亡,門衛不讓他出城;莊子施展苦肉計,孔子得以成功逃亡。蘇軾講完故事,回到主題,認為就像秘書表面上罵公子、內心里愛公子一樣,莊子是堅決支持孔子的,莊子對于孔子是“實予而文不予,陽擠而陰助之”。莊子的文章排擠孔子,實際做法支持孔子;莊子表面上排擠孔子,暗地里支持孔子。為什么這樣?因為《莊子》總是把正話講成反話,整本書沒有幾句正話。一般人就像守城的門衛一樣,受了秘書的蒙騙尚且不知,又哪里看得出莊子與孔子之間隱藏的這個奧秘呢?
剛才有聽眾問:莊子見過孔子嗎?我的回答是:肯定沒有見過。《田子方》講莊子見魯哀公[xiv],而魯哀公是孔子時代的人物,莊子仿佛與孔子見過面。莊子是寓言家,所以莊子見孔子事實上是不可能的,這個我們一定要明白。
司馬遷寫《老子韓非列傳》,明確說《莊子》的《胠篋》《盜跖》《漁父》三篇是罵孔子的[xv]。蘇軾認為司馬遷沒有讀懂《莊子》,沒有看出莊子內心深處要表達的東西。他舉了一個例子:《莊子》的最后一篇《天下》評論諸子百家,連老子也評論了,惟獨沒有評論孔子。可見莊子認為老子是一家之言,其他人也是一家之言;他不評論孔子,是因為他把孔子的思想當作能夠統一百家之言的學問。這難道不是對孔子最大的尊敬嗎?
為什么說你罵孔子,罵得還那么厲害,你卻是在幫孔子呢?這一思想史邏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佛家有個觀點,就是罵佛祖。明代思想家焦竑的《讀莊子七則》幫蘇軾辯護說:佛家里面,報恩的必是那些訶佛詈祖之人;你罵佛祖越厲害,表明你的感恩心越強;你贊美佛祖,恰恰辜負了他對你的愛[xvi]。莊子雖然罵孔子,但他暗中幫的是孔子,這正是佛教訶佛詈祖的邏輯。
李泰棻引用的13位學者里面,韓愈、蘇軾是最重要的兩位。下面再介紹另外11位學者。他們談莊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都繞不過韓愈、蘇軾。
三
第三位學者是明代的楊慎(1488—1559)。人們常說莊子非堯、舜,罪湯、武,毀孔子,楊慎認為這是根本不懂莊子的體現。莊子從來沒有批過圣人,他只是批那些假借堯舜之道做壞事的人、假借湯武之道做壞事的人、假借孔子之道做壞事的人。楊慎贊美莊子,但沒有對子夏進行贊美,而是說:假借孔子之道做壞事,就會變成子夏、子張那樣的賤儒[xvii]。楊慎是明代的狀元,四川成都人。這個狀元一生不得志,長期流放在外,很少在京城做官。他很有才,一生寫了很多作品,不少文章涉及莊子。明代是談莊子很集中的時期。
第四位學者是明代的沈一貫(1531—1615)。沈一貫的《莊子通序》說:“莊子本淵源孔氏之門,而洸洋自恣于方外者流。”[xviii]這個說法與韓愈、蘇軾差不多。
第五位學者是清代的姚鼐(1731—1815)。姚鼐是桐城派大家。他的《莊子章義序》說《莊子》是一本好書,認為韓愈講莊子來源于子夏是對的。但是,莊子只繼承了孔子學問的末流,沒有看到孔子之道最根本的地方,不知道中庸的含義。所以,莊子雖然畢業于孔門,但并沒有把孔子的思想發揚光大[xix]。姚鼐的觀點與韓愈如出一轍。
第六位學者是清代的劉鴻典(1809—1884)。劉鴻典對莊子的評價特別高。他覺得孟子與莊子生于同一時代而互相不提對方,這件事不可理解。他深情地寫道:“豈天各一方而兩不相知歟?抑千里神交而心心相照歟?”(《莊子約解序》)[xx]這句話常被后人引用。到底是天各一方還是千里神交,兩不相知還是心心相照,這要靠我們自己理會。劉鴻典還說:我起先看到蘇軾說莊子是暗中幫孔子的,很是懷疑;可后來讀《莊子》久了、深了,我禁不住驚嘆莊子對于孔子的尊敬,“其功不在孟子下也”(同上)[xxi]。
第七位學者是清代的王闿運(1832—1916)。王闿運是湖湘文化的代表性人物。他為《內篇》做了注解,并把《寓言》《天下》兩篇放進《內篇》。他認為:《寓言》是《莊子》前面的序文,叫前序;《天下》是《莊子》后面的序文,叫后序。《寓言》稱贊孔子、老子、曾子、楊子,稱贊顏子。王闿運認為韓愈講莊子出自子夏之門是對的,只是講得還不夠,因為莊子早已超過子夏、足與顏子并肩,莊子是真正的孔子之徒[xxii]。
我們常常望文生義,覺得莊子是老子一門的,《莊子》談老子應該很多。其實不是。《莊子》講老子的故事有26個,講孔子的故事有46個,講孔子遠遠多于講老子。莊子對于孔子有贊美、有批判,《胠篋》《盜跖》《漁父》罵孔子罵得很厲害,但他對顏子從來都是表揚,從來沒有罵過。與老子相比,孔子是《莊子》的主角;與孔子相比,能不能說顏子是《莊子》的主角呢?這個問題值得提出來思考。
第八位學者是清代的楊文會(號仁山,1837—1911)。楊文會居士對佛教有很深的研究,也寫過《論語》《孟子》《道德經》《南華經》方面的文章。司馬遷說莊子寫《胠篋》《盜跖》《漁父》是為了罵孔子、表彰老子。楊文會認為司馬遷講錯了,因為這些文章不是莊子寫的,而是別人寫的。《莊子》現存33篇,分為《內篇》《外篇》《雜篇》。一般認為《內篇》的7篇文章是莊子本人寫的,《外篇》《雜篇》是莊子后學寫的。《胠篋》屬于《外篇》,《盜跖》《漁父》屬于《雜篇》。所以,楊文會認為:這些文章不代表莊子的立場。我們認認真真看《內篇》就知道,莊子是很尊敬孔子的,根本不反對孔子[xxiii]。這是佛教在講莊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
第九位學者是前面提過的蔡元培。一般認為孟子的年齡比莊子大一點。蔡元培覺得《莊子》批了很多儒家,卻沒有批孟子,所以莊子的年齡比孟子大一點。蔡元培還提出一個很八卦的觀點,認為《孟子》里的楊朱就是莊周,原因是在古代,“莊”與“楊”、“周”與“朱”雙聲疊韻[xxiv]。韓愈講田子方有個學生叫莊子,蔡元培曾說這句話毫無文獻依據。可他批完韓愈,自己卻八卦起來,讓人頓感莊子儒家化是名副其實的思想史八卦。
嚴復(1854—1921)也認為楊朱就是莊周[xxv]。蔡元培的文章有明確的寫作年代。嚴復讀《莊子》寫的那些筆記,很難考證何時所寫。先提出這個觀點的,到底是蔡元培還是嚴復呢?我們只能說蔡元培的八卦影響更大。
如果像蔡元培、嚴復那樣把《莊子》翻一翻、把《孟子》翻一翻,同音相訓一下,然后得出楊朱就是莊周的結論,那么,我們試著翻一翻,是不是會聊出另外的八卦呢?這種做法很好玩,挺符合八卦的本性。
果然有人在《古史辨》發表文章說:莊周怎么是楊朱呢?莊周分明是《孟子》中的子莫!“周”的意思是普遍,“莫”的意思是廣漠無垠,所以莊周是子莫。這是王樹榮(生卒年不詳)的說法[xxvi]。蔡元培、嚴復是同音相訓,王樹榮是同義相訓。
這些思想史八卦,看起來登不了大雅之堂。假如把它們收集起來,放進同一個電腦文檔,再集中地看,就顯得很有意思。蔡元培、嚴復都是大家。他們為什么會思考這些問題呢?為什么會這樣思考問題呢?這恰恰是值得我們深思的。
第十位學者是沈德鴻(筆名茅盾,1896—1981)。茅盾1926年出版《莊子》選注本,其中的《緒言》提到莊子與孟子同時、但沒有互相談論對方。過去,有人為這件事想出兩個理由:一個理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另一個理由是山高路遠、交通不便。茅盾的新觀點是:莊子主張逍遙游,孟子主張積極入世,兩個人的思想截然相反,但行動上互不妨礙。孟子批的是那些與自己爭奪思想陣地、思想市場的異端。莊子無所爭,與孟子沒有什么爭,所以被孟子放過了。這是《孟子》沒有提莊子的理由[xxvii]。
茅盾這種寫法,究竟是文學的寫法、歷史的寫法還是哲學的寫法呢?假如三種寫法都有,它是不是更八卦的寫法呢?你說孟子故意放過莊子,前提是孟子知道莊子的存在,知道莊子是思想家,知道莊子的觀點與自己相反。這個前提有文獻依據嗎?目前顯然找不到。茅盾是大家,他講的也是八卦。
第十一位學者是阮毓崧(生卒年不詳)。阮毓崧的《莊子集注序》講莊子,基本思路是從韓愈、蘇軾那里來的,同時受到明代和尚覺浪道盛(1592—1659)的影響。他說莊子出于子夏之門,這是講韓愈的觀點。他說莊子“所言至道之精微,多與《中庸》相表里;其推尊孔氏之處,且蔑以加”,這是講蘇軾的觀點。他說莊子實際上是孔門的“嫡泒大宗”,這是講覺浪道盛的觀點。他說與孔子相比,莊子寧愿在泥巴里打滾,也不愿意與污濁的人世打交道[xxviii]。
第十二位學者是馮友蘭(1895—1990)。馮友蘭的兩卷本《中國哲學史》說:孟子與莊子同時,莊子是楊朱之學的進一步發展。從孟子的角度看,莊子是楊朱之徒;從莊子的角度看,孟子是孔子之徒。孟子“距楊墨”是籠統地拒斥,只舉了楊朱;莊子“剽剝儒墨”是籠統地剽剝,只舉了孔子。孟子與莊子有可能互相知道對方[xxix]。
第十三位學者是郭沫若(1892—1978)。郭沫若顛覆了莊子出自子夏之學的觀點,認為莊子是顏氏之儒、顏子之儒。《莊子》引孔子的話很多,都很緊要,但人們一直把它們當作寓言對待。這是因為我們后來形成了比較正統的學派觀點,認為孔子就是孔子,莊子就是莊子,涇渭分明。在思想史發展的最初階段,比如儒學發展的前面一、二代,門派根本沒有那么鮮明,我可能今天在老子這里聽課,明天到孔子那里聽課[xxx]。
郭沫若說:我以前讀《章太炎先生白話文》,看到章太炎(1869—1936)說過莊子是顏氏之儒[xxxi]。《章太炎先生白話文》其實沒有說過,這是郭沫若記錯了。章太炎的《國學概論》說:莊子對孔子有贊美、有批判,但對顏子只有贊美、沒有批判,所以莊子不是來源于子夏一門,而是來源于顏子一門。章太炎認為:先秦時期,儒、道兩家的界限不是那么分明。孔子向老子請教過。老子是道家,傳到孔子這里變成儒家。孔子傳給顏子,顏子傳到莊子這里變成道家。老子、孔子、顏子、莊子是道家—儒家—儒家—道家的反復[xxxii]。顯而易見,郭沫若深受章太炎的影響。
四
李泰棻的文章引過13位學者的文獻,現在一一介紹完了。莊子與孟子見過面嗎?莊、孟不可復生,不可能有確切的答案。由這個問題引發的莊子與儒家的關系,才是最有意義的。
關于莊子、孟子有沒有見過面,宋代開始提出這個問題,有過很多討論。這里只列朱熹(1130—1200)一家的觀點。學生問朱熹:孟子與莊子是不是同時?朱熹說:莊子小幾歲,兩人大致差不多。學生接著問:為什么莊子沒有提到孟子呢?朱熹解釋:孟子平生只到過齊國、魯國、滕國、宋國、大梁,從來沒有到過大梁之南,而莊子是楚國人,山高水長,道路不便,所以莊子沒有聽說過孟子[xxxiii]。
講莊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有三篇文章最重要:第一篇是韓愈的《送王秀才序》,第二篇是蘇軾的《莊子祠堂記》,第三篇是覺浪道盛的《正莊為堯孔真孤》。
覺浪道盛寫過《莊子提正》一書,《正莊為堯孔真孤》是其中一篇。他認為莊子非常了不起,與孔子之道密切相關。莊子思想的精華在《大宗師》《應帝王》兩篇里面:《應帝王》講堯舜之道,《大宗師》講孔顏之道;《應帝王》把堯舜之道發揚光大,《大宗師》把孔顏之道發揚光大。覺浪道盛認為這兩篇文章寫得很好,并由此斷言莊子是堯、孔真正的接班人,孔子真正、惟一的好學生是莊子[xxxiv]。
覺浪道盛還寫過另外一篇文章《三子會宗論》,把孟子、莊子、屈原相提并論,說屈原懂人學,莊子懂天學,孟子懂天人之學。覺浪道盛說他想建一座廟,中間是孟子,左邊是莊子,右邊是屈原,讓這三個互不相識的同時代人和諧地住在一塊[xxxv]。后來,方以智(1611—1671)在江西吉安青原山真的建了這樣一座廟,實現了老師的遺愿[xxxvi]。
覺浪道盛這兩篇文章有什么區別呢?《三子會宗論》把孟子排得最高,孟子第一,莊子第二,屈原第三。《正莊為堯孔真孤》認為莊子是孔子真正、惟一的接班人,把莊子抬得至高無上。這兩篇文章的寫作年代如何確定,需要再研究。
第一篇文章——韓愈的《送王秀才序》,認為莊子畢業于孔門,但最后成了孔子的叛徒。這是第一期——唐代的主要觀點。第二篇文章——蘇軾的《莊子祠堂記》,認為莊子表面批孔子,暗中幫孔子,像個007一樣的特工。這是第二期——宋代的主要觀點。韓愈、蘇軾雖然對莊子與儒家的關系有所交代,但還是遮遮掩掩。直到第三篇文章——覺浪道盛的《正莊為堯孔真孤》,旗幟鮮明地說莊子是“堯、孔真孤”,是孔子真正、惟一的接班人。這是第三期——明清時期的主要觀點。
佛教界為什么把莊子抬得如此之高呢?佛門認可莊子,是有傳統的。但是,覺浪道盛是把莊子拉到儒家的戰線里面,認為他是孔子真正、惟一的接班人。這個觀點大大超越了韓愈、蘇軾,所以講莊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正莊為堯孔真孤》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李泰棻的文章沒有提朱熹的觀點,也沒有提覺浪道盛的觀點。我們補充這些材料,是為了讓人們更全面地了解莊子儒家化這個思想史八卦的來龍去脈。
五
1958年,李泰棻來到張家口師范專科學校當老師。人民出版社曾給他1000元定金,他就寫了《老莊研究》這本書。
李泰棻到張家口做老師,改了名字叫李革癡。李泰棻,字革癡,號癡盦,所以也不算真的改名字,只是以字行世而已。我們先記住這個名字——李革癡。1958年,他六十多歲了,為什么來到張家口?僅僅因為這里是他的老家嗎?為什么要以字行世呢?“李泰棻”這個名字不是很好聽嗎?不是很詩情畫意嗎?不是很陽光嗎?他為什么要用“李革癡”這樣一個呆如木雞的名字、像和尚一樣的名字呢?這與他大起大落的人生有關。
民國時期,李泰棻很有名。他考上北京大學,因為交不起學費,就轉到北京高等師范。上大學的時候,李泰棻出版了自己的專著《西洋大歷史》。那年,他20歲。給《西洋大歷史》寫序的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家——陳獨秀(1879—1942)、章士釗(1881—1973)、李大釗(1889—1927)。大學畢業后,他留在北京高等師范任教。1922年,他26歲就當了北京大學教授。李泰棻沒有留過洋,年紀輕輕當上北大教授,這是多么了不起!
1934年,王森然(1895—1984)出版《近代二十家評傳》,介紹聞名學界的中國史研究大家,最后一家是38歲的李泰棻。哪20家呢?這里不一一列舉,但有康有為(1858—1927)、梁啟超(1873—1929)、王國維(1877—1927)、魯迅(1881—1936)、胡適(1891—1962)。李泰棻能與這些人相提并論,可見他真的了不起。王森然在李泰棻評傳的結尾寫道:“世衰道微,先生以最少之年,卓然立于二十名家之中,獨能精審著述,存此典型,其篳路藍縷,開數十年后治學涂術,厥功偉矣。”[xxxvii]
今天,李泰棻已經淡出讀書人的視野。為什么?最大的原因是他做過汪偽北平市教育局長,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個人已經失足,可后面的人生之路還得繼續走下來。所以,李泰棻五六十歲之后的人生經歷值得我們反思、反思、再反思。
特別是“李革癡”這個名字。舊知識分子來到新社會,都得洗心革面。難道“李革癡”的“革”是“洗心革面”的“革”嗎?再洗心革面,知識分子還是知識分子,總有癡心不改的地方。難道“李革癡”的“癡”是“癡心不改”的“癡”嗎?你不得不洗心革面,同時又癡心不改。在這樣兩難的局面中,李泰棻能像《莊子·養生主》講的“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xxxviii]嗎?他以前研究中國史,為什么要從歷史研究轉向老莊研究呢?
來到張家口教書后,李泰棻幾乎不談自己的歷史。李大釗1927年被殺,李泰棻為他收尸,這件事李泰棻從未提過。當時評職稱,李泰棻26歲就當北京大學教授,但只評為二級中學教師。本來有一級中學教師的名額,可沒有評他。李泰棻說:給我定二級,那誰可以定一級呢?他回顧一生時說過:我的房子是越住越小了,我的車子是越坐越大了[xxxix]。
我介紹人們對李泰棻的回憶,是為了說明任何人都要懂得放下、舍得放下。歷史研究太驚心動魄了,只有老莊哲學才能讓你的心靈安寧下來。李泰棻從驚心動魄的歷史研究轉向歸根曰靜的老莊研究,這對于懂得放下、舍得放下的人來說,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張家口是李泰棻的家鄉,老莊哲學是無數人的心鄉。李泰棻字革癡,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宿命,更像是先見之明的體現。解讀從“李泰棻”到“李革癡”的變化,事實上等于我們正在體會儒道互補的中國哲學。
什么樣的哲學才是真正好的哲學呢?能夠讓我們的心靈得到安寧的哲學,才是真正好的哲學。如果你讀了哲學,它還讓你的心靈不得安寧,讓你的想法四面開花,讓你的欲望到處奔跑,這樣的哲學就不是好的哲學。真正好的哲學,是你看了它,你的心能夠收起來,你的內心能夠得到安寧。
好的哲學,不是我們念幾句口號、念幾句格言,就能學到。好的哲學同時會是好的故事。我們要努力學習,自己去找文獻,把它編成故事,把故事講好。莊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涉及很多文獻,我一條條尋找,一條條核實,然后放進同一個電腦文檔。尋找文獻、核實文獻的過程,何嘗不是你對自己的內心進行修行、修為的過程呢?你讀文獻,就會碰到作者,就會把他們的想法與自己的人生聯系起來,一比較就會產生感召。你與這些文獻不斷地照面,儒道互補的境界就會生生不息地展現在心頭。到了這個時候,孟子與莊子是不是見過面,已經不重要了;孟子與莊子已經在我們的內心安家,這才是重要的。
世界上的職業五花八門、成千上萬,有的職業收入高,有的職業高大上。假設有一門職業兼顧知識訓練與心性修為,能把兩者天衣無縫地結合在一塊,那它肯定是研究中國哲學。我今天講莊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就是為了證明中國哲學研究的知識訓練同時能讓我們修身養性。這個八卦對于我們的心性修養、修為來說,作用是實實在在的。
六
那么多名家、大師講莊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他們的學理性有多強呢?這是值得質疑的。思想史的發展有的時候是不講理的,思想史的很多發展是不講理的。王國維有句名言:“哲學上之說,大都可愛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愛。余知真理,而余又愛其謬誤。”[xl]有邏輯的東西不一定有意思,有意思的東西不一定有邏輯。你這個觀點確實毫無道理,但你講得很有意思。從韓愈、蘇軾到蔡元培、馮友蘭,他們批別人的觀點不邏輯,但他們自己的觀點同樣不邏輯,所以叫作思想史八卦。把這些觀點羅列在一塊,等于是問:我們的思想史就是一個概念接另一個概念、正兒八經、互不矛盾地發展下來的嗎?就像我們的人生,難道從生到死都是嚴格按照某種計劃,毫不出錯、邏輯十分嚴謹地走下來的嗎?我想不是。
生活有邏輯,但生活絕不是全都有邏輯的。思想史有邏輯,但思想史的某些部分是由不邏輯的東西構成的。名家、大師為什么要八卦?他們這樣想,對我們有什么啟發?雖然他們的想法改寫不了思想史,但我們一旦把這些東西抽出來,以后的思想史會不會有另外的變化呢?思想史八卦能讓我們換一個方式看問題,這是我特別想強調的一點。
剛才有聽眾問:莊子有沒有后代?我還真不知道,但莊子是結過婚的。據《至樂》,莊子的老婆死了,大家都覺得他應該很悲傷,結果莊子很快樂,還敲著臉盆,鼓盆而歌。莊子的朋友惠施覺得鼓盆而歌不可理喻。莊子說:我老婆回到她該回到的地方了,我們今后也會回到那個地方。她回家了,我不替她高興,難道要替她悲傷嗎?[xli]
有聽眾還問:魚快樂、不快樂是怎么回事?這是《秋水》中著名的濠梁之辯。有一天,莊子與惠施站在濠水的一座橋上。莊子說:魚是快樂的。惠施說:你怎么知道魚是快樂的?莊子說:你問我怎么知道魚是快樂的,表明你已經承認魚是快樂的[xlii]。
撇開詭辯論不談,濠梁之辯說明莊子有顆快樂的心。只要你徹悟人生、宇宙的本質,你就是快樂的。蘇軾對莊子很了解,但未必真懂莊子的快樂。相傳蘇軾有一天得意地寫了一首詩,送給江對面的和尚看。送詩的人回來說:和尚說你的詩寫得好。和尚順便送來一首詩給蘇軾看。蘇軾說:和尚的詩寫得很差。蘇軾把這件事講給傳說中的蘇小妹聽了。蘇小妹說:哥哥你輸了!你的心如果是快樂的,你看所有的東西都是快樂的;你的心如果是不快樂的,你看所有的東西都是不快樂的。如果你的心里是天堂,你看所有的東西都是天堂;如果你的心里是狗屎,你看所有的東西都是狗屎。
莊子看魚是快樂的,就因為他是快樂的,所以魚才是快樂的。真正的哲學修為也是這樣。我們的心情是快樂的,所以我們看到的一切才是快樂的。只有你的心是快樂的,一切才是快樂的。一切取決于你自己。因為我的心是快樂的,所以我看魚才是快樂的,哲學家說到底都是唯心主義者。
剛才有聽眾希望我再解釋一下:儒家的第一、二代為什么不是那么涇渭分明?這是章太炎、郭沫若的觀點。平心而論,涇渭應當不是那么分明。現在大家都知道阿里巴巴的馬云。馬云當年創業,我們學校就有老師跟他一起干過。如果跟著馬云一起干下來,他們現在會超級有錢。他們為什么沒有跟著馬云干下來呢?因為他們不知道馬云是今天的馬云。要是知道馬云是今天的馬云,我也會跟著馬云干的。同樣道理,當時有誰知道孔子會成為中國的第一偉人呢?所以,儒家第一、二代不是那么涇渭分明,我們憑常識也能判斷出來。
有聽眾還問:義理的東西能不能升華為生命的體驗?這是肯定的。我講的這些思想史八卦,你笑一笑可以,進一步理解也可以,你可以看看《莊子》《孟子》書里到底怎么講的。比如,莊子講顏子“心齋”“坐忘”。心齋是保持內心的純凈。坐忘是感覺四肢不存在了,任何東西都不存在了,只有與宇宙大化合為一體的心在那里。我把我的身體忘記了,把周圍的世界都忘了,這是極高的心靈境界。如果你經常享受美好的心境,其實你也在養生了。你的身體經常處于愉悅、快樂當中,你的身體肯定是健康的身體。所以,義理與修為、養生是密不可分的。
我們進行思想或者說學習思想,不一定要看它是哪一家、哪一派的。能讓我們的心靈得到安寧的哲學,就是好哲學。如果有一種哲學思想能讓你的心靈得到安寧,其實你連哲學家的名字都可以忘記,根本不必在乎它屬于什么門派。我覺得達到這個境界,表明哲學給了你的心靈最大的安慰。
附錄
【任強教授小結】由于有些朋友到不了現場,我是一邊聽講、一邊做微信直播。思想史真的有時候就是八卦史,有意義、有價值的八卦史。但是,楊海文教授并沒有用八卦的講法,而是用文獻學、考證學的方法,科學、嚴謹地給我們談這些八卦史。這些八卦的東西有沒有價值,他已經回答了。孟子、莊子見不見面,到底無聊還是不無聊呢?我想說說這個問題。
其實我們的人生當中,很多問題是沒有辦法用有聊、無聊判斷的。假如我們真要學一些很有用的東西,我們完全可以不到這里聽課,我們可以去讀厚黑學,去學炒股的技術。但是我們這個學堂已經堅持了近三年,為什么有一批人要來聽這個課呢?它證明我們的內心有共同的追求,大家想得到一些除了Money(錢)之外的東西。思想就是這樣,它能夠讓你的心靈安寧,它對你來講就有用了。這是我對有聊、無聊的判斷。
回到今天的主題,我還想問一下:孟子、莊子的思想到底有沒有共同性的地方呢?當然你也回應了,比如覺浪道盛講屈原是人學,莊子是天學,孟子是天人之學。也就是說,真正頂尖的思想家總是有共通之處,他們思考的人生根本問題是可以打通的,有相通的地方才有八卦的可能性,所以楊海文教授才會提出莊子儒家化的思想史八卦這個令人耳目一新的話題。
我是今天第一次聽說有一個偉大的學者叫李泰棻。聽楊海文教授講這個人,我們深有感觸。他是中國幾代知識分子的縮影,你可以感覺到他的內心的痛苦、內心的掙扎、內心最后的歸宿。這些人最后找到靈魂的歸宿,是從中國的經典思想那里找的。儒道互補是很多中國人最后的心靈歸宿。年輕的時候對儒學的體會更深一些,到年紀比較大的時候都回到道家、佛教那里,這是中國人的宿命,是中國人的安身立命。我想用楊海文教授的觀點結束今天的學習:莊子與孟子見面與否并不重要,他們在我們心里有沒有安家才是重要的。
[2016年6月24日據2015年10月18日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厚樸學堂(公益講座)第24講錄音稿整理修訂而成。特別致謝中山大學法學院任強教授及其厚樸學堂(公益講座)團隊為此提供的支持,并感謝中山大學中國哲學專業2014級博士研究生李智福同學貢獻的寶貴意見。]
*原載《社會科學論壇》2017年第1期,第139—151頁。
[i]莊子與儒家存在某種特定的思想史關聯。筆者最初把這種關聯通俗地表述為“莊子儒家化”,后來學理地表述為“莊子即儒家”議題(參見楊海文:《李泰棻〈莊孟互不相及問題斟酌〉引文溯源》,《中共寧波市委黨校學報》2016年第3期,第25—31頁;《莊子本顏氏之儒:郭沫若“自注”的思想史真相》,《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16年第3期,第24—29頁;《“莊生傳顏氏之儒”:章太炎與“莊子即儒家”議題》,《文史哲》2017年第2期,第122—132頁)。這篇整理稿仍用“莊子儒家化”的通俗表述。
[ii] [明]焦竑撰、李劍雄點校:《澹園集》上冊,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138頁。
[iii]參見[西漢]司馬遷撰、[宋]裴骃集解、[唐]司馬貞索隱、[唐]張守節正義:《史記》第7冊,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2140頁。
[iv]參見李泰棻:《老莊研究》,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147—150頁。
[v] [唐]韓愈著,錢仲聯、馬茂元校點:《韓愈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212頁。
[vi]楊伯峻譯注:《論語譯注》,中華書局1980年第2版,第202頁。
[vii]參見陳奇猷:《呂氏春秋校釋》上冊,學林出版社1984年版,第96頁。
[viii]參見[西漢]司馬遷撰、[宋]裴骃集解、[唐]司馬貞索隱、[唐]張守節正義:《史記》第10冊,第3116頁。
[ix]參見蔡元培:《中國倫理學史》,高平叔編:《蔡元培全集》第2卷,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9頁。
[x]參見周振甫選注:《譚嗣同文選注》,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146頁。
[xi]參見[清]郭慶藩輯、王孝魚整理:《莊子集釋》第3冊,中華書局1961年版,第702頁。
[xii]參見[北宋]蘇轍著,曾棗莊、馬德富校點:《欒城集》下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版,第1421頁。
[xiii]參見[北宋]蘇軾著、孔凡禮點校:《蘇軾文集》第2冊,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347—348頁。
[xiv]參見[清]郭慶藩輯、王孝魚整理:《莊子集釋》第3冊,第717頁。
[xv]參見[西漢]司馬遷撰、[宋]裴骃集解、[唐]司馬貞索隱、[唐]張守節正義:《史記》第7冊,第2143—2144頁。
[xvi]參見[明]焦竑撰、李劍雄點校:《澹園集》上冊,第293頁。
[xvii]參見[明]楊慎:《譚苑醍醐》卷7“莊子憤世”條,《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55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2—1986年版,第738頁下欄—739頁上欄。
[xviii] [明]沈一貫:《莊子通》,《續修四庫全書》第956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2003年版,第307頁上欄。
[xix]參見[清]姚鼐著、劉季高標校:《惜抱軒詩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33頁。
[xx] [清]劉鴻典:《莊子約解》,方勇總編纂、吳平副總編纂:《子藏·道家部·莊子卷》第122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1年版,第11頁。
[xxi]參見[清]劉鴻典:《莊子約解》,前揭書,第7頁。
[xxii]參見《湘綺樓詩文集》文集卷3《莊子注序》,[清]王闿運著,馬積高主編,譚承耕、陶先淮副主編:《湘綺樓詩文集》第1冊,岳麓書社1996年版,第84頁。
[xxiii]參見[清]楊仁山:《經典發隱·〈南華經〉發隱》,氏著:《楊仁山大德文匯》,華夏出版社2012年版,第469頁。
[xxiv]參見蔡元培:《中國倫理學史》,前揭書,第29頁。
[xxv]參見《〈莊子〉評語·在宥第十一》,王栻主編:《嚴復集》第4冊《按語》,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125頁。
[xxvi]參見王樹榮:《莊周即子莫說》,羅根澤編著:《古史辨》第6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371頁。
[xxvii]參見《〈莊子(選注本)緒言》,《茅盾全集》第19卷《中國文論二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83頁。
[xxviii]參見阮毓崧輯:《莊子集注》,廣文書局1972年版,第17頁。
[xxix]參見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上冊,中華書局1961年版,第278—279頁。
[xxx]參見郭沫若:《莊子的批判》,氏著:《十批判書》,東方出版社1996年版,第194頁。
[xxxi]參見郭沫若:《莊子的批判》,前揭書,第194頁①。
[xxxii]參見章太炎講演、曹聚仁整理:《國學概論》,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35頁。
[xxxiii]參見《朱子語類》卷125《老氏(莊列附)·莊子》,[南宋]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第8冊,中華書局1994年版,第2988—2989頁。
[xxxiv]參見[明]覺浪道盛:《天界覺浪盛禪師全錄》卷30,藍吉富主編:《禪宗全書》第59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版,第730頁。
[xxxv]參見[明]覺浪道盛:《天界覺浪盛禪師全錄》卷19,藍吉富主編:《禪宗全書》第59冊,第571—575頁。
[xxxvi]參見《青原志略》卷1《山水道場》“谷口別峰”條,[明]方以智編、張永義校注:《青原志略》,華夏出版社2012年版,第41頁。
[xxxvii]王森然:《李泰棻先生評傳》,氏著:《近代二十家評傳》,書目文獻出版社1987年版,第366頁。
[xxxviii]參見[清]郭慶藩輯、王孝魚整理:《莊子集釋》第1冊,第115頁。
[xxxix]參見陳韶旭、寇振宏:《游走在學宦之間——曾在原張家口師范專科學校任教的史學名家李泰棻述評》,《河北北方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6期,第57—58頁。
[xl]王國維:《自序二》,周錫山編校:《王國維文學美學論著集》,北岳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244頁。
[xli]參見[清]郭慶藩輯、王孝魚整理:《莊子集釋》第3冊,第614—615頁。
[xlii]參見[清]郭慶藩輯、王孝魚整理:《莊子集釋》第3冊,第606—60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