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
撞破天羅歸水滸,掀開地網(wǎng)上梁山
一代英才居勝境,千秋峻筆著奇書
明至正二十七年,名相劉伯溫同榜進(jìn)士施耐庵辭官,浪跡江湖,切脈問診,坐館教書,最終避亂于興化白駒,隱居著書。《水滸傳》洋洋灑灑百回書,將作者舍己為人的俠骨義腸,從魯達(dá)、武松、李逵身上畫出,把他掀天揭地的深謀遠(yuǎn)略,自晁蓋、宋江、吳用胸中寫來。他將梁山上108個被統(tǒng)治階級視為“殺人放火”的強盜、朝廷的叛逆、“不赦”的“罪人”寫得光輝動人,卻把權(quán)臣官宦、顯貴豪紳寫得丑惡不堪、狼狽至極,和梁山英雄形成鮮明的對比,從而啟發(fā)讀者去愛什么人,恨什么人。
金圣嘆評論《水滸傳》“無美不歸綠林,無惡不歸朝廷”。這部反映“官逼民反”,謳歌“劫富濟(jì)貧”,贊美“除暴安良”的傳世佳作,經(jīng)說書人在勾欄瓦肆間酣暢淋漓地演繹和讀書人爭相傳閱,魯智深、林沖、武松等人的美名傳遍四海,明后期竟相繼出現(xiàn)模仿水泊梁山起義的多路義軍。明朝末代皇帝不得不在全國上下禁止《水滸傳》的傳播。清軍入關(guān)后,為防止流民和義士反清,繼續(xù)將《水滸傳》列為禁書。但是,擁有大量“鐵桿粉絲”的《水滸傳》和水滸故事,早已深植中華民族文化之沃土,奠定了中國古代長篇小說的民族形式和民族風(fēng)格,為廣大民眾所喜聞樂見,形成了中華民族特有的審美心理和鑒賞習(xí)慣。
真人、圣人、羅漢——魯智深
關(guān)鍵詞:
急人所急 見義勇為 疾惡如仇 扶危濟(jì)困 愛憎分明 勇而有謀 待人至誠
好漢魯達(dá)長什么樣
(出家前)只見一個大漢大踏步竟入來,走進(jìn)茶坊里。史進(jìn)看他時,是個軍官模樣。……但見:頭裹芝麻羅萬字頂頭巾,腦后兩個太原府紐絲金環(huán),上穿一領(lǐng)鸚哥綠纻絲戰(zhàn)袍,腰系一條文武雙股鴉青絳,足穿一雙鷹爪皮四縫干黃靴。生得面圓耳大,鼻直口方,腮邊一部貉胡須。身長八尺,腰闊十圍。(第三回“史大郎夜走華陰縣 魯提轄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
(出家后)過往人看了,果然是個莽和尚。但見:皂直裰背穿雙袖,青圓絳斜綰雙頭。戒刀燦三尺春冰,深藏鞘內(nèi);禪杖揮一條玉蟒,橫在肩頭。鷺鷥腿緊系腳,蜘蛛肚牢拴衣缽。嘴縫邊攢千條斷頭鐵線,胸脯上露一帶蓋膽寒毛。生成食肉餐魚臉,不是看經(jīng)念佛人。(第五回“小霸王醉入銷金帳 花和尚大鬧桃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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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達(dá)登場時衣著光鮮、身材偉岸、英姿颯爽,典型的軍官模樣,給人以安全感和正義感。可是出家后,一柄寒光戒刀、一條玉蟒禪杖,原本帥氣的絡(luò)腮胡像千萬條斷頭鐵線一般密密地、不受控制地攢在滿是酒肉氣的嘴縫邊,哪里還有先前的帥氣,哪里還有出家人的體統(tǒng),有的只是忠肝義膽和灑脫不羈,更有放下執(zhí)念、至真至誠的純粹和慈悲。
舍身赴義魯提轄
魯達(dá)又道:“老兒,你來!灑家與你些盤纏,明日便回東京去如何?”【眼中無難事。】……只說魯提轄,回到經(jīng)略府前下處,到房里晚飯也不吃,氣憤憤地睡了。【寫魯達(dá)寫出性情來,妙筆。】……天色微明,只見魯提轄大踏步走入店里來,【看他為人為徹,何處復(fù)有此人!】……那店小二那里肯放。魯達(dá)大怒,揸開五指,去那小二臉上只一掌,【一路魯達(dá)文中皆用“只一掌”,“只一拳”,“只一腳”,寫魯達(dá)闊綽,打人亦打得闊綽。】打得那店小二口中吐血。再復(fù)一拳,【一掌一拳,只算先做個樣兒也。】打落兩個當(dāng)門牙齒。小二扒將起來,一道煙跑向店里去躲了。店主人那里敢出來攔他。金老父子兩個忙忙離了店中,出城自去尋昨日覓下的車兒去了。【寫得好。】
且說魯達(dá)尋思,【粗人偏細(xì),妙絕。】恐怕店小二趕去攔截他,且向店里掇條凳子坐了兩個時辰。約莫金公去得遠(yuǎn)了,方才起身,【寫魯達(dá)異常。】逕到狀元橋來。【陡然接此一句,如奇鬼肆搏,如怒龍肆攫,令我耳目震駭。】
……
魯達(dá)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著那醋缽兒大小拳頭……撲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卻便似開了個油醬鋪:咸的、酸的、辣的,一發(fā)都滾出來。鄭屠掙不起來,那把尖刀也丟在一邊,口里只叫:“打得好!”魯達(dá)罵道:“直娘賊!還敢應(yīng)口!”提起拳頭來,就眼眶際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縫裂,烏珠迸出,也似開了個彩帛鋪的:紅的、黑的、紫的,都綻將出來。兩邊看的人懼怕魯提轄,誰敢向前來勸?鄭屠當(dāng)不過,討?zhàn)垺t斶_(dá)喝道:“咄!你是個破落戶!若是和俺硬到底,灑家倒饒了你!你如今對俺討?zhàn)垼瑸⒓移火埬悖 庇种灰蝗柹险瑓s是做了一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鈸兒、鐃兒,一齊響。
魯達(dá)看時,只見鄭屠挺在地下,口里只有出的氣,沒了入的氣,動撣不得。
(《金圣嘆批評本水滸傳》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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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救萍水相逢的金翠蓮父女,疾惡如仇的魯提轄見義勇為,舍身赴義,哪怕是毀了自己的大好前途,被迫出家。他聽從內(nèi)心的呼喚,絕不猶豫,絕不患得患失,該出手時就出手,真乃水滸好漢中的第一“真”人也。文段中,魯達(dá)的口中之言、心中所想,無不符合他直率坦蕩、粗中有細(xì)的性格特點。
大徹大悟自歸去
魯智深道:“灑家聽得戰(zhàn)鼓響,待要出去廝殺。”眾僧都笑將起來,道:“師父錯聽了,不是戰(zhàn)鼓響,乃是錢塘江潮信響。”……魯智深看了,從此心中忽然大悟,拍掌笑道:“俺師父智真長老,曾囑付與灑家四句偈言,道是'逢夏而擒’,俺在萬松林里廝殺,活捉了個夏侯成;'遇臘而執(zhí)’,俺生擒方臘;今日正應(yīng)了'聽潮而圓,見信而寂’,俺想既逢潮信,合當(dāng)圓寂。眾和尚,灑家問你,如何喚做圓寂?”寺內(nèi)眾僧答道:“你是出家人,還不省得?佛門中圓寂便是死。”魯智深笑道:“既然死乃喚做圓寂,灑家今已必當(dāng)圓寂。煩與俺燒桶湯來,灑家沐浴。”寺內(nèi)眾僧,都只道他說耍,又見他這般性格,不敢不依他,只得喚道人燒湯來與魯智深洗浴。換了一身御賜的僧衣,便叫部下軍校:“去報宋公明先鋒哥哥,來看灑家。”又問寺內(nèi)眾僧處,討紙筆寫下一篇頌子,去法堂上捉把禪椅,當(dāng)中坐了。焚起一爐好香,放了那張紙在禪床上,自疊起兩只腳,左腳搭在右腳,自然天性騰空。(第九十九回“魯智深浙江坐化 宋公明衣錦還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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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智深一生,打抱不平,仗義疏財。他的身上有一種純粹的正義、率性和正直。他的人生字典中,沒有蠅營狗茍,沒有私欲雜念。當(dāng)他看到錢塘江的潮水起落時,或許悟到人是那么渺小,就像怒濤巨浪中一粒細(xì)沙,身不由己,隨波浮沉。權(quán)利、金錢、仇怨,都不過是過眼云煙,總會在江水落下時歸于寧靜。既然如此,不如歸去,徹底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