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疆萬里,恢宏廣闊的大元,從大眾歷史興趣說,它基本是個冷門,但諸如“元末官場腐敗起義頻繁民族政策不合理……”等等這些有關它滅亡的描述,可能多少聽過一點。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因為你很少見到某一個朝代能在誕生之日起,就把“亡國”兩字放在臉上寫得那么大。
可以說,元朝是個死得很有代表性的朝代。
在其已知的其滅亡所有因素中,通常只需要滿足一兩條便足以使一個強盛的帝國灰飛煙滅,然而元朝在其接近百年的國祚里,幾乎集齊了一個多民族國家覆滅的所有條件。
(元朝蒙古人)
所以有的時候與其說感慨元朝壽命短暫,不如說是驚訝這得是多么出色的治理能力,讓它的統治時長居然超過了秦、隋!
何以見得元朝是亡國內外因集錦、統治失利面面觀呢?以下一一道來。
朱元璋在明朝建立以后,進行了我國封建社會歷史上力度最大的打擊貪腐行動,費盡無數心力試圖從血液深處就給明朝刻上“廉潔”二字,能給王朝奠基人留下如此嚴重的心理陰影,足可見元朝末年官場腐壞達到了何等觸目驚心的程度。
(元世祖忽必烈)
追根溯源下來,經濟問題都是導致元朝覆滅的直接誘因。
嚴重腐敗、通貨膨脹,其實都是元末經濟難以為繼的表象,財政困難才是元末社會動蕩的根本,而這一局面,早在元朝建立之初隱患就已經埋下了。
首先,元朝源源不斷的軍事訴求需要巨額的軍事開支。
元朝是一個軍事實力極為雄厚的朝代,強大的蒙古鐵騎不僅一掃兩宋孱弱的對外形象,將所有勢力一舉鏟平,領土更一度拓展至歐洲。
然而由此引發的問題是,元朝不得不依靠發動對外戰爭維系疆域,廣袤的領土,也需要其它汗國共同協助完成統治。
(元朝疆域及四大汗國)
作為當時享譽世界的經濟樞紐,元朝的對外貿易做得相當不壞,然而戰爭對國家財政的消耗是無底洞,再加上分封制度下對汗國的封賞及王朝貴族自身的驕奢,無不使得這個政權對錢的索求完全無上限:苛捐雜稅就這么來了,貪腐就這么來了,而另一個造成重大經濟影響的舉措——變鈔,也應運而生。
元順帝時期的變鈔運動是壓倒元末經濟的最后一根稻草。幣制混亂造成了嚴重的通貨膨脹,最終導致白蓮教帶頭忍無可忍,民變,由此勢成燎原。
究其根本,元朝以軍事立朝的超額經濟需求,是其現行的經濟制度和財政收入根本無力滿足的。經濟未必是所有王朝覆滅的原因,但它是元朝被滅的主因。可見封建社會的經濟一旦趨于崩潰,滅亡就幾乎是它的唯一道路。
(強大的蒙古軍隊)
若把腐敗、通貨膨脹的責任歸結于人禍,有一死結注定了元朝的滅亡——那就是階級和民族的矛盾。
與后來同為少數民族出身的清朝相比,元朝源自草原、與中原文化并不相容的文化根基,顯然在一開始就決定了其在處理民族內部矛盾時不可能走得更遠。
客觀地說,元朝的民族政策在早期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蒙古人和色目人地位的提升,與漢人的混居,極大促進了民族交流,這尤其促進了貿易和手工業的繁盛,交流為經濟帶來了活力,紙幣的盛行,尤其顯示了其在古代其它朝代難得一見的重商特色。
然而盡管元對部分依附的漢人大戶開了綠燈,但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這不可撼動的等級劃分,注定了處于底層的漢人階層會不可避免地受到壓迫。
(元朝漢人地位低下)
比漢人地位更低的是南人,所謂的“南人”其實大部分也由漢人構成,將漢人分為兩種無疑是分化其民族凝聚力的舉措,漢人與南人在不止日常行為上升途徑受限,受到的剝削更多,連人身都沒有保障,任意被打甚至被殺都被默許,形同奴隸。
這對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了上千年的原住民來說,顯然是無法忍受的。這種民族策略與以往儒家治下奉行教化的統治思路大相背離,明顯欠缺遠見和不成熟。
因此無論以忽必烈為代表的元朝初期統治者對漢文化有多少認可,這些等級森嚴的律令都已將民心徹底推到了它的反面,待群雄四起時,一呼百應簡直是必然的,一個民意盡失的國度怎可能長治久安?
據統計,僅在1289年,江南地區的起義已高達四百余起,僅此一處即可見南人受到的壓迫何等之深,南人的反抗意識達到何等地步。
(元末起義頻繁)
故后世評價元的民族政策無不以批判居多,元朝是我國實現多民族融合的重要朝代之一,身為異族,在立足未穩、前期融合初見成效的情況下,它將團結漢民族,實現民族內部融合的機會完全放過了。這個錯誤為日后的民間反對行為推波助瀾,是元朝滅亡的重要內部因素之一。
如果說以上錯誤尚且都是時代可以理解的政策失準,那么下面這一條就著實有些自作孽。
元武宗上位后,與其弟元仁宗約定兄終弟及,不想其后仁宗不守信用,將王位傳給了自己兒子而非武宗后人,此舉一舉拉開了王位繼承大戰的序幕,雙方子嗣互不相讓,刺殺、流放事件頻頻登場,元朝統治陷入王位爭奪的震蕩。
(草原盛行兄終弟及制)
一個統治者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控的王朝,其治下政令的推行可想而知,可以說,繼承制度的無序使得元朝錯過了其發展最關鍵的黃金期,漢化推行不利,徹底斷送了其走上強盛統一道路的可能,兄終弟及制的弊端在此展示得淋漓盡致。
但如果翻看中國的史書,就知道這種后果是顯而易見的。
同父死子繼制相比,兄終弟及制在下一代繼承人合法性上存在爭議,等于為王位糾紛立好了靶位。因此兄終弟及制很早就被中原文明所廢棄,在史料記載中也多集中在文明早期,如商朝等等。盡管立嫡長不排除一些隱憂,但它在繼承人穩定及合法性方面的要比前者可靠得多得多。
那么為什么兄終弟及制在游牧民族中仍然得以流傳呢?這便是草原文明與農耕文明在社會結構與人口構成方面的差異。
游牧民族所在地不具備農耕文明穩定的資源條件,受氣候季節等水土因素影響,他們不得不為了水源地和草場經常遷徙,他們也無法像農耕文明那樣通過勞作自給自足產出生產資料,生存所需往往來自于掠奪。
(游牧民族經常遷徙)
因此,一個游牧地區子民的成長環境要遠比農耕地區惡劣得多,這使得他們的生存及繁衍難度都陡然增加。不穩定的環境下,生存只得無所不用其極,這催生了游牧地區妻子可由兄弟繼承的時代傳統,而在繼承人方面,中原的領袖可以是眾臣擁戴的幼子,草原上可不成,兄弟繼承的優勢便這樣凸顯了出來。
從制度上說兄終弟及沒有錯,元朝錯在在取得了農耕文明政權以后,把不合時宜的繼承制度搬到了本不該由它承載的地方。這把宗室間的無妄之火把元朝的天命燒了個七七八八,及至元順帝即位時,一切已經不是那么來得及了。
相比于其它內因,自然災難這種典型的外因對國家存亡方面的影響,對后世的參考價值要有限得多,因為人力與自然相比渺小得幾乎微不足道,這在古代來說由甚。
然而恰恰是這種人力難為的困境,使得自然之力對王朝的摧毀力近乎無法挽回。
天災對生命財產造成的破壞不存在任何道理可言,無論是災民安置還是救濟物資發放,都需要充分的財力支援,而全程對資源人力的調度在現代社會都是嚴峻考驗,在生產力水平遠遠低下的古代社會,其難度可想而知。
(元末黃河泛濫)
因此一場天災對國家的打擊嚴重的甚至與戰爭無異,數不清的史料證實天災往往是加劇社會矛盾最直接的引線,是促成民變的高發期。
元末在湊齊了統治層動蕩、民族壓迫嚴重、官場腐敗、貨幣通脹等一系列可見的滅亡因素后,迎來了這個絕對難以預知的命運層級的碾壓——暴雨引發的黃河泛濫。
連續二十多天的暴雨徹底終結了這個少數民族政權的命脈。暴雨造成黃河大量決堤,彼時的名相脫脫主動請纓愿永久性終結黃河水患,在賈魯的主持下,這場持續日久的治理是宣告成功的。
然而這項利民之舉卻似利刃不巧正捅到元朝最痛處:治理黃河需要巨額資金,這正是讓諸多掌權者望而卻步的原因所在。在治理黃河過程中出現的壓榨百姓,搜刮民財,克扣公款,虐待民工等種種亂象,把民憤拉到了最高點。
(元末起義)
某一天,民工在河道中挖出了一尊獨眼石人。伴隨著“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的民謠,以韓山童、劉福通為代表發動的起義浪潮迅速席卷全國。
這次這把熊熊的反抗之火,元朝再也沒有撲滅過。
總結下來,除黃河決堤這項不可控的天災以外,元朝為數不長的統治時間里一切政策上的失利,幾乎都源于草原文明與農耕文明發生碰撞時的水土不服。
自上而下,由內而外,元朝在帝位繼承、民族關系、貨幣政策、地方治理、官場治理等各個方面的錯誤經驗,都為后世提供了極有價值的參考榜樣,對明、清兩朝的統治穩定發揮了極大意義。
歷史的意義便在于此。雖然有句話說,人類最大的教訓便是無法從歷史的教訓中得到教訓,但等到下一次犯錯,畢竟是很久以后了。
興亡百姓苦。哪怕是徒勞,人類總要、也以及必須在殘破的歷史碎片里,學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