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或者死亡——荒木經惟訪談
2009-7-9 15:03:39
荒木經惟
在日本,有一位怪獸般的攝影師,迄今已經出版過450本攝影專輯——并且每天仍在拍攝。他的名字就是荒木經惟。對荒木完全不了解的人在看過他的樣子后,很可能只會把他當作一個猥瑣的老頭。而且,的確,他的主題常常是超級色情的,即使在他拍攝的主題不是女人的時候(也往往如此)。他能把任何事物變得很性感。這世界上有無數的攝影師,但是沒有人能像荒木一樣在攝影里生活呼吸,他常常持續拍攝并且有時一年會發布20本攝影專輯。而所有這些作品中,我們能看到荒木永恒的焦點所在:日常生活。不僅如此,他還寫一些攝影文論,他魔幻的文字對于他的照片產生非常有效的渲染作用。不過很遺憾,他的圖書絕大多數都只在日本出版。厭倦于無休止的采訪的荒木,試圖在一開始的時候“破壞”這次采訪,于是一場空前的關于攝影的交鋒討論開始了……
記者:今天我想向您提一些關于攝影的問題。
荒木:看,如果你想了解我的照片,就去讀一本我的書吧。你們這幫寫字的人總是把同樣的問題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你們到底想知道什么?
記者:好吧,能不能告訴我們你第一次拿起相機的時候發生的事……?
荒木:不,不,不,忘了它吧!我們把采訪的事忘了吧!我得走了。你為什么不去看看電視或者干點別的——干嘛來打擾我?我TMD不接受采訪了。你應該對這所有的廢話都很清楚,真是無聊。你甚至不問問我我現在正進行的拍攝項目。別TMD問我當我第一次拍照的時候的事,無論如何,聽起來可憐兮兮的。我也不需要你把它寫進文章,給那些不了解我的無知的人看,OK? 我不給你答案,我對名和利都不感興趣,我不是為了名利。
荒木經惟為日本版《Marie Clarie》3月號拍攝的寫真“未能完成的愛的故事”
荒木經惟為日本版《Marie Clarie》3月號拍攝的寫真
記者:好吧,那么,我能否問一問關于您出版過的攝影書籍么?
荒木:多么蠢的一個問題呀,小子,你想談哪一本?我有450本,呃的神啊。
記者:在EROTOS這本書里,你把普通的花和地面上的裂紋拍的看起來像男性和女性的生殖器。為什么你的照片都看起來那么色情?
荒木:為什么它們看起來色情?因為我拍了它們。我的照片就是這樣的。你好奇為什么它們看起來色情?它們就是那樣的,你明白么?你一直在問我這種蠢的問題,然后把它們寫進你的小文章里?哦,拜托,你能表現的好點。我已經被同樣的問題問了一萬遍了,小子。
荒木經惟與森山大道合作的攝影畫冊《新宿》
記者:好吧,我們來談談你的書Kofuku Shashin [“快樂攝影”]。相對于你過去的作品,這些看起來像懷舊的肖像照片,就像父親為全家拍攝的照片。在我看來,這些正跨越你之前作品的禁忌邊界。是什么讓你如此大幅度的轉變?
荒木:你注意到這些了,嗯?你畢竟不算太笨。(大笑)這可能就是因為現在,我相信“快樂是最好的狀態”,就這些。相比拍攝那種看上去是專業的攝影,我希望我的作品令人感到私密,就像和被攝者有最親密關系的人拍攝的一樣。我已經老了,所以我最終說出快樂是真正的最好的狀態。很帥,對吧?當你年輕的時候,你試圖和你的拍攝對象保持距離,對一切都保持酷酷的,但是最終這才是你要得感覺(快樂)。我也注意到了不管是專業攝影師還是業余愛好者,他們都不拍這種照片了。所以我試著自己干這件事,結果你猜怎么樣?拍攝EROTOS 的經歷很難。想拍出和EROTOS一樣淫蕩的照片來很容易,但是在拍Kofuku Shashin的時候,重要的是在營造一種你和模特的關系。這兩者本質不同。
記者:對。這么干有一種容易變成“專業人像”的危險傾向,而你又不希望變成那樣。
荒木:沒錯。所有人都認為藝術源于你最熟悉的或者最珍愛的某些東西。但是我的態度是“不要制作一個藝術作品,不要‘做’攝影”。那就是說,EROTOS 的最初概念就是要做一本終極攝影的書,讀者去理解攝影,而不通過任何文字。我不是說這個不好或者這是個錯誤。現在說的不是說一種比另一種更好,而是根據我現在所處的位置,Kofuku Shashin的觀念更吸引我。我說我已經老了或者看透了或者別的什么?(大笑)不是說我曾放棄我的色情傾向。一但你放棄了,你就會失去活下去的力量。總之,當你對比這兩本書的時候,會發現很難相信這兩本書是同一個人,同一位攝影師拍攝的,對不?倒是好像有5個荒木在里邊。
《聽荒木經惟講寫真那些事》
記者:Kofuku Shashin 主要由快照組成。你在大街上拍攝的時候,是否在拍攝之前征求被攝者的允許呢?
荒木:過去,沒人認得我,所以我可以偷偷地對著不同的人拍攝快照。直到有一天有人認出我了,我不能再那么干了。這就意味著,我在拍攝之前得和他們聊兩句了。但是后來,我認為這樣是最好的,對我們雙方而言,因為我們都意識到對方的存在。我會逗他們笑,并且讓他們忘掉世俗的昨日的煩惱,或者共享我們彼此擁有的這一小段時光。我拍攝下那一刻。這是相當意義深遠的。當然我們彼此所營造的那一段時空
關系也是重要的,但是我們共同享有的那段時光對我而言更吸引我。這樣說來有點書生氣,我對于時間的取景比對于空間的取景更有興趣。這就是我的照片之所以與別人不同的地方吧。這就是快樂所在,你明白了么?在時間中,我們一起分享。
記者:我想我明白了為什么那些照片里的人都顯得那么獨特。
荒木:的確,因為所謂的“快樂攝影”就是說和別人分享時間和快樂。這里頭也有一點自我意識,但這就是為什么我認為抓住一張短暫的微笑遠勝過拍攝一張復雜的肖像。
編劇:荒木經惟 Nobuyoshi Araki
記者:但是你曾說過“照相機就是陰莖”,并且你的姿態就是用你的相機對你的被攝者釋放和宣泄。
荒木:的確。但是現在它變成了一個陰道,完全相反了。現在我就是那個接納的和包容的,就像陰道一樣。
記者:我明白了。在你的Nihonjin no kao [“日本面孔”]拍攝計劃中,你在日本的很多個地區旅行,并
拍攝當地的居民。我聽說你為每一位看到(拍攝計劃的)廣告并且前往的人拍攝。
荒木:那沒什么可驚訝的吧,因為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如此華麗,以至于你情不自禁地想拍攝他們。有一個說法“藝術化的表現”,但是我相信那些已經真實的展現他們自己的人們已經實現主題了,你明白么?不是說攝影師試圖去表現他們。不是那么回事。
記者:所以你說你要擁抱包容?
荒木:是的,因為你面前的人,被攝者,他們是那么的獨特。他們有他們自己的魅力。但是他們往往不會意識到他們自己的魅力。所以你必須去發現并給他們展現出來,比如,“就是這樣!”他們施放這種氣息,而你的工作就是在拍攝的過程中把這魅力挖掘出來并反饋回去。這就是我的工作方式。
記者:那么你沒必要僅僅拍攝漂亮的人。
荒木:不。我不歧視我的拍攝對象。你必須永遠的接納和包容他們。他們都好奇,然而每個人都有他獨特的方面,通常攝影師們有他們自己的偏好,有一些人可能真的喜歡拍一些獨特的模特或者別的什么東西,但是我不是那樣的。我遇到的任何事任何人都有他們的意義所在。有些人可能看起來像SB,但是你必須接納他們,你得想也許那只是你對他們的想象,他們不是真正的SB。這樣一來,你就能發現他們身上的好的
方面。說起來容易,然而我必須承認,的確有很多SB是存在的。(大笑)
記者:像許多你的作品一樣,這一系列的作品也暗示著你有打算要拍攝整個日本,為什么呢?
荒木:你得拍攝你身邊的事物,熟悉的人和事。我經常被邀請去國外,當我到達那些地方的時候我常常想,“靠,我必須拍攝更多的日本。”所以我將鏡頭對準我身邊的事物,我的日常生活,比如我的女朋友。我的意思是說,我們是日本人,你不應該有意識地對自己說該拍攝日本。應該是自然的方式。我的情況是,比如說,“OK,我應該拍攝一堆日本人,”就是說,“好吧,為什么我不拍攝整個國家呢,”而這一切的結果就是這套“Faces of Japan”(日本面孔)系列。
記者:你得投入很多的精力才能完成拍攝整個日本的構思。
荒木: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說,我在每個地區拍攝500到1000人。目前我只完成了6個地區,我不認為我將能夠完成整個拍攝計劃。我永遠不能!我會死掉的!(大笑)我還想多活幾年。但是通常情況下我愿意去實現某個想法,并付諸努力,即使這想法很模糊。一旦我開始工作,面對越來越多的面孔的時候,我總是從他們中學到一些新鮮東西。
情色或者死亡——荒木經惟訪談
2009-7-9 15:03:39
舉個例子,當我號召志愿者參與拍攝的時候,很多人來,而且顯而易見的他們有著各種不同的生活經歷。我曾遇見過一對老年夫婦,他們說,“請給我們拍一張照片,因為我們已經結婚60年了但是卻沒有一張結婚照,”諸如此類,或者,“我們有了一個小孫子,請給我們拍一張家庭合影”。在過去,我的姿態是將鏡頭對準那些,在我和我的拍攝對象之間的關系中流露出來的情感,但是這些天中,當人們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比如一對年輕的夫婦對我說,“請為我們拍攝一張照片”,我發現他們之間所擁有情感或情緒遠勝于我自己的。我開始意識到,在我拍攝他們之間的關系而不是他們和我之間的關系時,在拍攝之外,我將獲得到更多。拍攝所有這些人們教會了我很多關于人類本質方面的東西Kofuku Shashin 是這層關系的的終點。當你年輕的時候,你不可能以那種方式拍攝——那令人尷尬。但是真的,這是最好的方式。比如你在櫻花盛開的季節去公園里,你看到野餐席子上面躺著父親,兩個小孩子趴在他身上玩耍,而母親坐在旁邊心滿意足地看。你就不能去打擾他們,你明白嗎?那樣做什么都不是,我想我現在在一個位置上,在我心里留有足夠的空間,最終我會說,“喔,那樣做太惡心了。”聽著,這好像是說我馬上要死了,或是別的什么話。
記者:有意思。后來你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嗎?或者有什么新鮮事嗎?
荒木:我對所有事都感興趣。我想起來了,現在在柏林有我的一個展覽名叫Kinbaku(捆綁),包括101幅黑白照片。我們有一個開幕式,所有人都很瘋狂。那些外國人那么陶醉——有那么多古怪的家伙。甚至電視采訪都不同。比如說“我拿來一條繩子,請綁住我”,接下來,他們會以捆綁的形式采訪,攝像機仍在繼續,你能想象嗎?還有一件事——顯然我不會說外語,所以我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我的這位超級粉絲突然間脫下她所有的衣服站在中間,然后開始摩擦她的屁股。然后我說,“TMD怎么回事?”然后她突然的從她下面的縫中掏出一個面塞來,向我走來,舉著那該死的玩意對著我搖晃!
記者:哇!
荒木:她完全是瘋狂了。難以置信!(大笑)是的,我對這類的事情感興趣,像剛才說的這類小插曲。
記者:你的那些有捆綁內容的照片看起來和我們之前習慣的傳統風格的這類照片不太一樣。
荒木:很多人跟我談起過這個,當他們問這些問題的時候,我告訴他們“我通過綁住她們的身體來解放她們的靈魂”。聽起來像廢話吧,嗯?直到最近我還常常說,“我不是綁住她們的靈魂,我僅僅是束縛了她們的肉體而已。”但是現在我用相反的說法回答,因為我問過一個女孩,哪種說法好?她說她更喜歡“解放靈魂” 的說法。所以我這么說了。
你拿來這本EROTOS,對吧?哦,它令你好奇。當我去國外的時候,很多女性評論者或學者們對我說,“荒木,把你的其他的書拿走吧,我認為EROTOS是最好的。”很好,對吧?花朵在我眼中全是色情的。他們全是愛神。一旦你意識到它們全是生殖器,它們開始看起來像雞巴或者***了。這本書很經典。每本書我只做500到1000本,但是如果它很棒,那么我覺得這就很多了。我喜歡只有500~1000個人擁有這本書的感覺。無論如何,你今天帶來的兩本書是 EROTOS 和 Kofuku Shashin,這很神奇!你對于這類東西有眼光。
記者:謝謝。也許你能給我一些提示,關于如何拍出有光彩的上千張女人的照片?
荒木:為什么?你想要和她們做愛嗎?(大笑)我是很嚴肅的,這一定有效果的如果你那么干。比如說,聯系到她們并且和她們有身體上的接觸。今天的人們忽視了肉體接觸的意義。他們總是試圖保持一段距離。他們和城市不發生聯系,和女人也一樣。他們甚至不用他們的眼睛去感受。我的情況是,如果我接觸到某個姑娘,我會立即變硬了的,你明白么?
記者:我明白。非常感謝。
荒木:嘿,你應該再多待一會兒。一開始的時候我想回家是因為你問了蠢問題,但是你表現的不錯。我的意思是說,你偏偏帶來了EROTOS 和Kofuku Shashin兩本書,你通過了!你看,我會帶你到另一個我的秘密去處。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