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撒克遜人長篇史詩《貝奧武夫》的描述中,主人公貝奧武夫(雷·溫斯頓 Ray Winstone 飾)是一位擁有強健體魄和驚人戰力的武士,他一身將經歷三場對其影響重大的戰役。
截自電影《貝奧武夫(Beowulf)》
公元410年,羅馬軍團撤離了不列顛,盎格魯-撒克遜人的移居開啟了不列顛后羅馬時代的“黑暗時期”,而這些日耳曼人不過是被看作貧窮的野蠻人,依靠自給自足的農業勉強糊口。
吉爾達斯在其作品《不列顛的毀滅》中這樣描述羅馬人撤離后的混亂景象:
“羅馬人撤離后,邪惡的蘇格蘭人和皮克特人急不可耐地乘著小圓舟穿過海灣,成群結隊地闖到這里。就像太陽升起、天氣變暖后,一群黑壓壓的蠕蟲從狹窄的巖縫中爬出來一樣……他們覬覦著我們的土地……(還有)兇殘的撒克遜人……”
隨著羅馬軍隊的撤離以及犒賞士兵的需要,不列顛的貨幣經濟萎靡不振,城市生活也迅速凋零。
BBC紀錄片《盎格魯-撒克遜的寶藏》截圖
正如966年陸軍元帥蒙哥馬利在與邁克爾·伍德的談話中說道:“我的孩子,你看,在諾曼人到來之前,英格蘭人沒有真正的文明:他們簡直就是生活在黑暗時代。”
然而這樣的“黑暗時代”卻是英國歷史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構成了英國文明的重要源頭。
英格蘭在這個時期并未完全成熟,而是初具雛形,其輪廓到今天依稀可見:1974年,英格蘭各郡重新調整,其依據基本上仍按照盎格魯 - 撒克遜諸王所確定的郡界;如今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大修道院成了英國國教大教堂,但其早期的傳統并沒有被遺忘;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自重建以來,一直是國王加冕典禮的主要場所;而973年埃德加國王的加冕儀式就成了日后英王加冕典禮的起源。
雖然盎格魯-撒克遜人為英國帶來了動蕩,但由其創造的文明卻影響更為深遠,包括語言文化、建筑、貨幣經濟等多方面,至今我們仍然可以看到當時的痕跡。
接下來讓我們跟隨歷史學家的腳步,從記錄文獻和敘事資料的蛛絲馬跡中,探索盎格魯-撒克遜人與英格蘭之間的愛恨情仇。
引狼入室的“愚蠢舉措”
羅馬軍團撤退后,來自北部的蘇格蘭人和皮克特人開始氣勢洶洶向南推進,不列顛人懇求羅馬人返回不列顛幫助他們,但是遭到了拒絕;絕望之余,他們又向海岸對面的異教徒雇傭兵——撒克遜人求助。
因為這一“愚蠢”的舉措,不列顛遭受到了殘酷掠奪:“所有主要城鎮都因敵軍的再三劫掠而被摧毀;(幾乎)所有的居民,無論是教會領袖、牧師還是普通人,均喪生于刀光劍影與熊熊戰火之中。”
但這些撒克遜蠻人無疑是精明的。他們發現不列顛島上資源富饒,但那里的人卻懶散松懈。面對如此鮮美的一塊肥肉,幾乎沒有人能拒絕誘惑。
不久之后,越來越多的撒克遜人及其盟友紛至沓來。他們來自 3支強大的日耳曼部族,分別是撒克遜、盎格魯和朱特。
這些人成群地涌入內陸并定居下來。朱特人占據了肯特和懷特島;撒克遜占據了如今的埃塞克斯郡、薩塞克斯和英格蘭西南地區;盎格魯占據了英格蘭中部地區和北部地區。
5世紀上半葉某英格蘭國王
武力征服是不可避免的。大約公元600年,戰斗詩歌《高多汀》描繪了一場史詩般名為卡特里克的戰役,交戰雙方為精挑細選的不列顛勇士和兵力強大的撒克遜“蠻族”。
最終,除了3名幸存者外,勇士們幾乎全部被殲滅。詩中引用了傳奇式人物“亞瑟王”的例子,傳說他是巴頓山戰役的勝利者,是一位令盎格魯-撒克遜人聞風喪膽的人。雖有波折,但盎格魯-撒克遜人向西擴張的步伐仍舊艱難前行。
巴頓山戰役
根據比德關于這一時期恐怖情景的描寫,盎格魯人聯合皮克特人對付他們,因此不列顛人的處境變得更糟糕。
當不列顛人未能向新移民者交納所規定的酬金時,盎格魯人發動了叛變,不列顛人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一些人遭到屠殺,一些人逃離海外,還有一些人餓死或者茍且為奴。
“消失”的不列顛人
長久以來,人們一直認為盎格魯-撒克遜人曾大規模抵達英格蘭,并隨時準備將自己的意志和習俗強加于其他民族。不過,現今的考古記錄顯示,情況并非如此。
到了5世紀,一群日耳曼移民者來到瑪汀(最早的盎格魯-撒克遜遺址之一)開辟荒廢田地,開始定居生活。在它的發展過程中,無論是在本地居民之間,還是在本地居民與先前的居民之間,都找不到任何對抗或競爭的痕跡。
視頻《盎格魯-撒克遜簡介》截圖
在“沒落的”羅克斯特中,盎格魯-撒克遜人也在為復興它的經濟與文明而努力。例如,進行簡單的物物交換;修復建筑的正常功能;借鑒羅馬人的建筑方法,結合自身特色,修蓋了木結構與石結構相結合的新建筑。
當時社會處于一片混亂之中,無論是異教和基督教之間,還是英格蘭人和盎格魯-撒克遜人之間,彼此的盟友關系變幻不定,權力斗爭混亂不休。因此,對于5、6世紀的羅克斯特城來說,重要的不是害怕被征服,而是如何隨機應變、適應環境并生存下去。
從考古記錄來看,移民者們曾在英格蘭南部及東南部地區廣泛定居。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些地區的不列顛人遭到了屠殺,他們只是“消失”了。在羅馬軍隊駐防的多切斯特城外,考古專家們挖掘出了兩處墓地。
其中一個較早挖出的墓地,其年代約為4~5世紀,里面沒有隨葬品;但是在5世紀的某個時期,它附近的貝林斯菲爾德新墓地中有了隨葬品。因此我們不免得出這樣的結論:日耳曼移民者的風俗習慣已占主導地位。不列顛人已經“消失”了,似乎他們已經選擇了同化。
視頻《盎格魯-撒克遜簡介》截圖
這種適應性也體現在了農耕方式上。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人們繼續種植斯佩耳特小麥,后來才逐漸替換成普通小麥;人們采用了新的紡織方法,但是仍然保留了羅馬人引入的白絨羊群,為權貴提供紡織品。或許,在羅馬統治時期,不列顛人就已經習慣了日耳曼民族的存在。
無論考古發現的結果如何,沒有什么能夠掩蓋這樣一個事實,即英語屬于日耳曼語系,英格蘭是盎格魯人的土地。這種文化征服的程度竟然如此之深,以至于讓人很難相信,沒有修士吉爾達斯所哀訴的流血事件,取代竟然也會這么徹底。
動亂中的產物
以《貝奧武夫》為代表的精美手抄本是描述盎格魯-撒克遜統治的重要遺產,它們為后世描繪了一個關于宗教與政治的動亂和崛起的世界。
《貝奧武夫》被稱為現存古英語文學中最古老的作品,也是歐洲最早的方言史詩。它是一部古代盎格魯-撒克遜民族的英雄敘事長詩,講述了斯堪的納維亞的英雄貝奧武夫的英勇事跡。
《貝奧武夫》第一對開本
詩中,主人公追尋豐功偉績,歷經磨難。貝奧武夫為幫助丹麥國王而殺死了怪獸格倫德爾。之后,他又同格倫德爾憤怒的母親決斗,經過激烈的斗爭最終將怪獸之母殺死。后來貝奧武夫成為耶阿特的國王,在臨近生命盡頭之時,他的王國受到了一條噴火巨龍的侵襲。年事已高的貝奧武夫毅然決定主動追擊并殺死巨龍,他的英雄主義與臨陣脫逃的部下的膽小畏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最終,巨龍和貝奧武夫都因傷勢過重而死。
《貝奧武夫》中奴隸偷龍的金杯
同樣令人矚目的還有豐富的古墓遺址。不同于早期那些式樣簡樸、按相同等級排列的墓地,一些奢華、講究的墓地被發掘,它們按照嚴格的等級標準排列,也彰顯了當時愈加分明的等級制度。
以1938年被首次挖掘的薩頓胡船棺墓為代表,古墓內財寶堆積如山,展示出了7世紀英格蘭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富足;墓內死者的身份、隨葬財物以及關于各種裝飾和儀式背后的寓意引發了研究者們的疑問與探尋。
而在2003年發掘的貴族古墓、在2009年發崛的斯塔福德郡寶藏,以及在2012年發掘的特蘭平頓十字架床葬墓都為研究者們追溯英格蘭文明提供了物質憑證。雖然我們還無法完全認識這些遺產的意義,但是《貝奧武夫》與這些古墓遺址卻能為我們共同講述一個有關雄心壯志、財富、政治動蕩不安與尚不穩固的故事。
以上種種表明,盎格魯-撒克遜人雖然以野蠻手段征服英格蘭,早期在農業和技術上落后于其他民族,但是總體來看,他們通過潛移默化進行文化征服,甚至完成了被稱為“歐洲三大史詩之一”的文學作品《貝奧武夫》,這一點無疑是其歷史重要性的最佳證明。
本文摘自《盎格魯-撒克遜人簡史》,(英)亨麗埃塔·利澤(Henrietta Leyser)/著,張尚蓮 史耕山/譯,化學工業出版社2019年3月出版。《盎格魯-撒克遜人簡史》是來自牛津大學圣彼得學院、民族史細分領域的前沿著作!2019年,新視角全球簡史系列全新作品!拓展了國內關于盎格魯-撒克遜歷史研究領域的相關知識!結合學術氣質的專業性與大眾閱讀的通俗性,敘述嚴謹且不失趣味,是讀懂中世紀英格蘭初步形成那段關鍵歷史的必讀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