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壞毛病，就是悲觀，凡事總往壞處想，結果豐富多彩的大千世界和波瀾壯闊的人生，在我的眼里竟呈現出灰暗的色調來。
比如說人性。
古人說： “人之初，性本善。”這話是有爭議的，人之初，其性無所謂善，也無所謂惡，而是自私。自私，算不上善，也算不上惡，本是自自然然的東西。動物是自私的，為爭搶口中的食物，不惜以性命做賭注；植物也是自私的，為自己的一米陽光，極盡所能互不相讓，進化出萬般絕技。自私乃生存所需，是生命世界的本能，實在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而人的自私經后天的發展則呈現出更豐富的多樣性來，其程度也為動植物所不及，最極端的情形表現在愛情上。一個人可以把財富甚至江山贈與他人，卻絕不會把愛人相讓，除非他是太監，女人也一樣。英雄愛江山更愛美人，美人愛財富更愛英雄，在他們的天平上，妙人兒總是最重的砝碼，就像卡爾德隆的選擇：“你是真愛我啊？呵！我多榮幸，這樣我可以放棄成千上萬的勝利，回到你的身邊。”
愛情是自私的生殖意志的體現，生殖目的的達到，女人是以美色、男人則是以業績為橋段來實現的。愛情其實是色相的游戲，女人的好色是從骨子里來的，她們天生愛色彩，愛鮮花，愛音樂，愛美玉，男人的好色則膚淺些，來自于皮肉止于皮肉，他們從骨子里更喜歡征服、運動和戰爭。所以，女人好色更含蓄而如夢幻，男人好色更直接而易花眼，面對愛情，面對與自己生命密碼相匹配的那個人，男人只是動心，女人則是動魂。無論男人還是女人，好色不是目的，只是過程，最終的目的則是俘獲心儀的人，達到生殖的目的，目的達到一刻，愛情便成為過往，就像叔本華所說：“只要生殖的目的一旦達成了，造化便不再惦念嬰兒的雙親是否'永浴愛河’，或只有一日之歡”。這結局，是曾經激情無限的雙方當初不曾想到的。
雖然如此，愛情的過程真的很浪漫，很美好，是色與情交融的悲喜劇。美色總是要讓人看見并要人贊賞的，我總疑心，女人罵男人“色狼”時，是不是有一種矯情或竊喜在心里。假若費盡心機、耗時費力地打扮、裝飾了個夠，男人們都熟視無睹，不給個態度，美女們是不是失落又寂寞？偏偏男人們都很膚淺，而且又饞又賤，他們看到的只是皮肉，卻不惜拋棄巨額財富和名利，滿足占有的欲望，荒唐卻可敬，也很可以理解，要知道，那香艷的皮肉確實使人銷魂，豈容他人染指？良宵無價溫柔無價啊！
愛情的自私性，在人類的所有自私里面，算得上是唯一美好動人的一種。遺憾的是，人的自私，還有許多算不上美麗的情形，比如說貪婪、嫉妒、冷漠、殘酷、多疑等等，無論怎么說，都不是美的，也不是善的。如果它們突破了底線，就會害人 、害社會、害世界，那么它們就是惡的。野獸的自私再殘忍也不過是為了能夠生存，植物的自私充其量也只是為了活著，而人的突破了底線的自私，則是為著無限度的享樂的。它們是不義的、墮落的、破壞的。它們崇尚掠奪，它們慣于盜竊，制造恐怖，制造奴役，制造同類間的互相殘殺和無端為敵。于是，我們看到了這樣的情形：大自然很美麗，丑陋的是人類，世界很單純，復雜的是人性，上帝宣揚博愛，人在制造仇恨，佛祖勸人向善，人卻作惡多端。
平心而論，自私是人的天性，無可指責。在法律的框架內，讓人們自私的生活吧。讓他們擁有幸福的家庭，享受天倫之樂；讓他們擁有合法的財富、事業、權利和安全感；讓他們能夠自由地思想，開放的言論，有興致的工作、學習，去旅游，去娛樂，去結婚生子；讓他們身心健康、遠離貧困、免于恐懼，去認識奧妙無窮的大自然，去感悟變幻不定的人生，這才是一個正常的社會，一個人性的社會。對一個平民來說，他們無力擔當太多的責任和義務，他們守法的自私，并不是什么洪水猛獸，真正的洪水猛獸是政府自私而與民爭利，權貴自私而踐踏法律。政黨與政府是以天下為己任的，與自私水火不容。自私的政府會制造惡的體制，使惡泛濫，使膨脹的自私如潘多拉的盒子向全社會打開，造成全民自私，而造就一個不公、萎靡的世界。一個好的制度是我們的夢想，它激發善的活力，遏止惡的滋生，講常識守規則，生長公平、正義的精神。專制與獨裁是文明之禍，是法制精神的殺戮者，是惡的自私無限膨脹的頂級產品，他們追逐的夢想是權力的世襲，是家天下的永固。
我們已經看到我們的社會是什么樣子了，我們已經看到我們社會里的人是什么樣子了。我們已經看到：胡說八道的專家不比粗言粗語的農夫更有良知，高高在上的政客不比街頭巷尾的老鴇更有道德，出賣靈魂的御用精英不比出賣肉體的民用妓女更有貞操，腰纏萬貫的代表不比一無所有的流浪漢更有公民素質。自私與文化無關，與地位無關，也與財富無關，它是人的天性。文字改變不了它，如果可以的話，孔子的語句早就讓中國變成道德的天堂了，魯迅的文章早使國人去了劣根了；宗教也不能改變它，耶穌的信徒也曾被收買，佛家弟子也有盜賊淫夫；科學也無能為力，科學只能改變人的生活方式，改變不了人性，核彈和毒奶粉不是科技推動的成果嗎？至于掌握了宇宙真理的各種所謂的主義，就不用說了，它們是邪教的帶頭大哥，那些門徒們，在幕前欺世盜名，幕后則干著強盜淫賊的勾當，自私得沒有邊際，厚黑得無以復加。
然而，自私雖然不可以消除，但有伸縮性和見風使航的特色，隨環境的不同而有變化，不是沒有可以將其加以引導和限制的機器，這便是真的法律、好的制度，文明的政治和廉潔高效的政府。
是的，自私固然韌性無比，堅不可摧，但并非沒有天敵。它的天敵是另一股自私勢力，以“惡”制“惡”可能是唯一的良法。一個政權要避免淪為獨裁、專制和腐朽，最有效的辦法便是要有“制衡的力量”，要有“反對的聲音”。這并不是說，反對者就不自私，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們自私才可以不遺余力而有效的 監督、制約你們的自私，把它們關進法律的籠子里。請不要標榜自己永遠正確或自詡偉大，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自封崇高，也不要搞那么多自己都不信卻強要民眾相信的東西，更不要動不動打著人民的旗號混淆視聽愚弄人民，一心為公、執政為民是天下最大的笑話。如果你們真的自信，真的尊重法律伸張正義正視歷史順乎民心，那么，就允許制衡的力量存在，就俯下身來傾聽反對的聲音，讓真相透明，使黑幕落地，令特權見鬼去吧。人啊，夢想救世的人們啊，拋掉自私，割斷私利，是走向圣賢走向偉大的第一步，請你們憑此抬起你們的雙腳，踏上那壯麗的坦途，開始偉大的征程吧！舍此，一切承諾都是空談，一切行動不過是演義皇帝的新衣，早早晚晚，將私處盡現。不是嗎？
但是，我的文字是無聊又無用的，書寫它們只是為了消遣，只是為了給我庸常的生活抹上一星點亮色，讓我感覺靈魂的存在。這是一段閑暇的時光里，一個庸懶的人的一段庸俗的閑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