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大山為小;莫壽乎殤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從上篇筆記的那段到本文這段,中間還有一大段,這裡大概講講:莊子說,道真的在虧掉嗎?當然沒有,因為道是絕對的,絕對的東西沒有成與虧。所以舉了三個音樂家的例子,告訴你,只要你真的愛好,真的專心在某一方面去努力,你就能接近道了。像那種只會耍嘴皮子,坐而論道的人,是不可能見道的。
然后就開始調侃自己,說今天我說的這些話和你們說的都相似吧?還是完全不同?(“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與是類乎?”),后面一大堆的“有言”,其實都是莊子在逗你玩呢!因為本文引用的這段就是要告訴你,之前莊子自己說的話,其實并沒有什麼大的意義。所以如果你還在抓耳撓腮,耗盡心思地去思考莊子那段“有言”的話的時候,其實你已經上當了。
莊子在這裡說了兩個譬喻,一個是大小,一個是時間長短,正好,講的就是時空,也就是宇宙(四維上下謂之宇;古往今來謂之宙)。根據宇宙大爆炸理論(當今在科學上最能解釋宇宙如何誕生和發展的理論),宇宙是從零點時間,經過一個極短的時間(10的-32次方秒)就膨脹到非常龐大到規模,而那個大爆炸之前的那個點,有多大?沒有大小,宇宙沒產生之前,沒有時空概念,所以沒有大小。所以,天下乃至宇宙,都是從這個點發展出來的,能比其大嗎?就算是任何一座山,乃至整個地球與這個點相比,也是非常非常渺小的吧!好了,其實以上都是牽強附會的,也是我的“有言”,大家聽不聽都是無所謂的,因為形而上的道是無法言說的,所謂大小也是相對而言的。同樣一個蘋果,對人來說挺小,但對一隻螞蟻來說就很巨大了。
說完空間,來看看時間。“殤子”就是一出生就死掉的孩子,“彭祖”傳說從堯的時代一直活到了周朝,大概活了八百多年。莊子說,沒有比“殤子”更長壽的了,也沒有比“彭祖”更短壽的了。這是莊子在挑戰我們根深蒂固對時間的認知。在我們生存著的這個宇宙,其實是四維宇宙,除了空間的三維外,還有一個時間維度。單從時間來講,其實是一維的。所謂一維就是一條線。我們知道,線是由點組成的,而單純地看其中一點,并沒有長短大小。所以我們能說由點組成的時間軸線也有長短的概念嗎?零乘以任何數,都是零,對吧?還記得莊子之前說過的“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吧?這一刻的我和上一刻的我早就不是同一個我了。從這點來看,“殤子”和“彭祖”的壽命又有何區別?大家繼續燒下腦,如果時間從一維變成二維(由線成面),又進到三維(由面成體),在這樣的多維宇宙裡,還有“壽”與“夭”的概念嗎?沒有了。
挑戰完我們的神經后,莊子就說,天、地、我乃至與萬物,既是并存的,也是同一的。這個并存,說的是天地萬物與我還是有客觀上的區別的(形而下),但本質是同一的(形而上),從這點上沒有區別,都是從同一個本源來的。這是在重申《齊物論》的核心論點了。
所以啊,莊子之前的“有言”有意義嗎?莊子這時候才告訴你,“既已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謂之一矣,且得無言乎?”。嘿!我哪有什麼言可說啊!《金剛經》裡佛對須菩提說:“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不能解我所說故。須菩提!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你聽進去了,你就離道遠了。所以,莊子不光強調“道”,更強調“道之用”,能用才是你的道。釋家也是一樣,要你去行,要你去證,只有證得的,才是你的。儒家更是注重行,是入世治事的學問,所以要你“格物致知”,要你“知行合一”。
那麼這個“道一”是怎麼用的的呢?后面莊子就說了,“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自此以往,巧歷不能得,而況其凡乎!故自無適有,以至于三,而況自有適有乎!無適焉,因是已。”
所以,在這個形而上的“一”,發展第一個形而下的相對的“二”,“一”和“二”統一起來的這個作用,就是“道之用”了。莊子稱之為“三”。“三”是個很特別奇妙的數字:在道教有“三清”;在佛教有“三寶”;在儒家有“三綱”;在基督教有“圣父、圣子、圣靈三位一體”等等等等。好像大家在認為“三”這個能衍生萬物的數字上,是出奇地統一的。
《齊物論》是“道之用”的理論基礎,有了這個基礎,后面《養生主》、《人間世》等講實際行門的幾篇章節才能得一以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