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湖岸的公園里,有一處小小的荷塘,說是荷塘倒也有點夸張,因為那荷塘實在是小,小到只有二十幾平方左右。荷塘的中間有一座小亭子,一條很短的木橋,木橋的兩邊有座椅。荷花開時,仨仨倆倆的紅男綠女們倚在欄桿或是坐在椅子上看荷,拍照,女孩子們還沒走到塘邊就一臉驚喜地輕呼:呀!荷花開了!
我第二次去看荷的時候也是傍晚時分,夕陽明亮,大地明亮,小小的荷塘呈現在一片光輝里,一尾一尾的紅鯉游弋在碧綠的蓮葉間,幾株小荷含苞待放,幾株淡粉婉約盛開,裊裊婷婷于輕柔的晚風里,好一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憑欄而望,看荷葉青青,高低錯落,錦鯉戲游,荷花清麗,便不由地想起漢樂府 :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眼前的詩境合一,令我忍不住在心里一遍遍將這首詩淺吟低唱,身心皆醉。
在眾多詠蓮的古詩詞里,楊萬里的“泉眼無聲惜細流,樹蔭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南朝樂府民歌《西洲曲》里的“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 都是我最喜愛的詩句。只是此刻的荷塘里,也有小荷才露尖尖角,少了翩翩蜻蜓立上頭,亦沒有采蓮女子低頭弄蓮子,那又何妨?小小的荷塘于古詩詞的意境里早已浮浮沉沉,心緒也飄過千山萬水,去了足跡未能到達的遠方。
其實,最早看到荷花,是多年前在一個居民區的小巷里,一戶人家的門前,放置一口大缸,就在那深褐色的大水缸里,幾片荷葉,兩株婷婷的粉淡淡的荷花,昭然盛放,不染風塵。那條普通的凡塵小巷,因了這長在缸里的荷花,仿佛一下就變成了清凈之地,也因了那荷花,我又特意在那條小巷多走幾次,直到新荷變殘荷。而我又是多么的不可思議?只一眼就愛上了它,從此一發而不可收。
記得中學時第一次讀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就被這段迷住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裊娜地開著,有羞澀的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那時候我從來沒看見過真正的荷花,卻一下陷進這段優美的文字里不能自拔,像一個懷春少女陷入了愛情,以至于上數學課時更加的走神,眼前常常就出現一片曲曲折折的荷塘。
17年去長島,在九丈崖附近的山下聳立一尊很高大的觀音雕像,觀音端莊而又氣定神閑地端坐于蓮花臺上。忽然就想,世上有凌寒傲雪的梅花,有君子之譽的竹子,有幽雅之氣的蘭花,有花之隱者之稱的菊花,這花中四君子菩薩皆不愛,卻偏偏鐘情于蓮花,可能還是與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內涵有關。佛經上說,人間的蓮花不出十瓣,天上的蓮花不出百瓣,而凈土的蓮花千瓣以上,《諸經要解》里 : “故十方諸佛,皆生于淤泥之濁,三身正覺,俱坐于蓮臺之上。”由此可見,荷花不僅眾生喜愛,而且它代表著從煩惱到清凈,因此得到眾佛的青睞吧。
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晚,道觀渾厚悠揚的鐘聲飄過蜿蜒的山嶺湖畔傳到耳際。抬頭仰望,橘色的夕陽正一點一點隱入西山,遠山蒼然,湖水蕩漾。而我,仍流連在小小的荷塘,沉浸于內心的清凈與平和之中,不忍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