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元宵
正
月
十
五
盧照鄰
十五夜觀燈
錦里開芳宴,蘭缸艷早年。
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
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
別有千金笑,來映九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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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芳宴”是夫妻之間的宴席,“蘭缸”是燃蘭膏的燈,可見,盧照鄰的元宵節是和和美美、熱鬧非凡的。最后一聯“別有千金笑”,又忽然出現了人的活動,生氣勃勃。聯想到盧照鄰“愿作鴛鴦不羨仙”的詩句,感觸尤深。
蘇味道
上元夜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游伎皆秾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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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味道是蘇軾的先人,可見蘇家的家學淵源。這首是元宵節最著名的詩詞之一,“火樹銀花”已經成了形容張燈結彩的著名成語。可以想象,蘇味道的元宵節放浪恣肆,載歌載笑,毫無約束。到了半夜三更,城里的巡警也網開一面,不再催促游人回去了。
張祜
正月十五夜燈
千門開鎖萬燈明,
正月中旬動帝京。
三百內人連袖舞,
一時天上著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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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祜的元宵節是在望著皇帝宮殿的艷羨中度過的。家家戶戶的彩燈都亮了起來,皇宮中數百美人翩翩起舞,衣袖成云,所唱所詠之歌仿佛傳到了天上一般。
李商隱
觀燈樂行
月色燈山滿帝都,
香車寶蓋隘通衢。
身閑不睹中興盛,
羞逐鄉人賽紫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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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隱的元宵節多少有些壓抑,想象著漫天燈火,想象著香車寶馬,他卻因為賦閑的原因,無法親身參與京城鬧元宵的盛世。元宵節總要有些活動吧,但李商隱又多少端著點架子,不想參加老百姓的民間活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左右為難,實在郁悶。
歐陽修
生查子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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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的元宵節,都是極力描寫燈火輝煌的盛況,到了歐陽修這里,卻開始了小清新的筆調。他寫的是兩個小情人約會的情景:去年的元宵,花燈爛漫,情竇初開,欲說還休,何等旖旎;到了今年,依舊是此情此景,但是情人已經分手,怎能不讓人淚落漣漣?此詞又有說是朱淑真所作,此處不作考辨。
蘇軾
蝶戀花
燈火錢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帳底吹笙香吐麝。更無一點塵隨馬。
寂寞山城人老也。擊鼓吹簫,卻入農桑社。火冷燈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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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的元宵節是在密州過的,這首詞題為“密州上元”。詞卻是從錢塘寫起,一片熱鬧的景象。下片轉到密州,“寂寞”兩個字形成鮮明對比,稀疏的燈火之下,充滿了蕭瑟之意。天性豁達的蘇東坡,面對此情此景,也不免有一種垂垂老矣的無奈吧。
朱敦儒
好事近
春雨細如塵,樓外柳絲黃濕。風約繡簾斜去,透窗紗寒碧。
美人慵剪上元燈,彈淚倚瑤瑟。卻上紫姑香火,問遼東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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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敦儒筆下元宵節的主角是個溫婉女子,看著簾外春雨如絲、柳條搖曳,緩緩彈著琴,若有所思,秀目含淚。就像李白的詩中所寫,“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詞中的“紫姑”和李商隱那首詩一樣,是民間習俗,司廁之神。姑娘祭祀著這位廁神,神馳遼東,又讓人想到那句“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辛棄疾
青玉案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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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詞也是元宵節的名作,上片極力營造氣氛,紅旗招展、鑼鼓喧天。下片卻忽然輕輕一轉,看來辛棄疾的元宵節在人山人海之中,還在尋覓著心中那個“她”,最后一句更是觸到無數人心中那種隱隱約約的情緣。
周邦彥
解語花
風銷焰蠟,露浥烘爐,花市光相射。桂華流瓦。纖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纖腰一把。簫鼓喧,人影參差,滿路飄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門如晝,嬉笑游冶。鈿車羅帕。相逢處,自有暗塵隨馬。年光是也。唯只見、舊情衰謝。清漏移,飛蓋歸來,從舞休歌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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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邦彥的元宵節表面看來熱鬧,其實卻是充滿了失意和落寞。上片有景色有美人,寫得高華富麗,“桂華流瓦”一類詞亮閃閃地奪人眼目。到了下闋,一個“因念”一個“舊情”,讓人生出無限哀嘆。哎,誰讓你偏偏不識趣地要和皇上搶女人呢?
李清照
永遇樂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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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的元宵節和蘇東坡過得類似,今昔對比,感慨萬千。上闋是昔日的元宵節,“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何等氣象。楔缺想象今日的憔悴身形,顧影自憐,最后一句“聽人笑語”,哪里還有當年那個逢酒必醉的豪爽女子形象?
姜夔
浣溪沙
春點疏梅雨后枝。剪燈心事峭寒時。市橋攜手步遲遲。
蜜炬來時人更好,玉笙吹徹夜何其。東風落靨不成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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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白石的元宵是在江南度過的,雖然描寫了清綺動人的景色,但其中的無聊和傷感還是能隱隱感受出來,似乎在訴說著“別人的熱鬧與我無關”。詞有小序,寫道“巳酉歲,客吳興,收燈夜闔戶無聊,俞商卿呼之共出,因記所見”,幸有基友相陪,聊作消遣。
吳文英
燭影搖紅
碧澹山姿,暮寒愁沁歌眉淺。障泥南陌潤輕酥,燈火深深院。入夜笙歌漸暖。彩旗翻、宜男舞遍。恣游不怕,素襪塵生,行裙紅濺。
銀燭籠紗,翠屏不照殘梅怨。洗妝清靨濕春風,宜帶啼痕看。楚夢留情未散。素娥愁、天深信遠。曉窗移枕,酒困香殘,春陰簾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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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文英的元宵節有些倒霉,賞燈賞月的日子趕上了下雨。遠山隱隱的一片淡青色,讓人看了也多了幾分惆悵。到了下片,吳文英開始放飛自我、腦洞大開,先是想象月亮照不到寒梅,讓寒梅生怨,又說沾了雨水的面龐,不是正像啼痕一樣嗎?到了最后巫山云雨也愁,天上嫦娥也愁,就差唱一段“十八愁”了。這種翻過來調過去,看似東拼西湊實則別具章法的行文,正是吳文英詞的特點。
元好問
京都元夕
袨服華妝著處逢,
六街燈火鬧兒童。
長衫我亦何為者,
也在游人笑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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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好問有點像老學究,有些頑固,有些迂腐,又有些不合群。元宵這一天,他看著人人都穿著光鮮亮麗的衣服,還有那些嬉笑玩耍的兒童,終于也放下了偶像包袱,雖然身著長衫,還是與游人一起溶進了快樂的海洋。
丘逢甲
元夕無月
三年此夕月無光,
明月多應在故鄉。
欲向海天尋月去,
五更飛夢渡鯤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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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逢甲的元宵,是帶著國仇家恨,帶著血與淚的。與宋人多少還要寫一點元宵盛景裝裝門面不同,丘逢甲題目便是“元夕無月”,起句便是“三年此夕月無光”。這個既可能是實寫,又是作者心中的痛楚,黑暗中看不到一絲光明。在這本應是歡聚的一天,作者的一腔悲憤卻寄與鯤洋夢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