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記者 劉鴻亞
說起大理,腦中回旋起一段熟悉的旋律:“是不是對生活不太滿意,很久沒有笑過又不知為何,既然不快樂又不喜歡這里,不如一路向西去大理?!焙芏嗳丝赡軙氲健哆€珠格格》中男女主角們常說的“逃亡”勝地——有花有草有美景的大理。
從古到今,大理在人們的心中一直是一個勝地,大理代表著純凈、安寧。在大理停留幾日,在洱海邊看陽光穿透云的縫隙灑下的縷縷光芒,看連綿的蒼山之頂經夏不消的皚皚白雪,想久居于此的念頭便油然而生。
六是一位同樣青睞大理的人,但與我們不同的是,六把這一念頭真正變成了現實。六原名上條遼太郎,日本人。他也是一個自由音樂人、80后旅者。他不愿過朝九晚五、消費至上的都市生活,渴望親近自然和傳統,于是周游各國,后來到大理生活,以自然農法耕種、釀造,和朋友們一起做音樂,以順其自然的生活方式融入大理。
七年前,本書作者蘇婭和六結識。兩年前,她開始跟六一同種稻、灌溉、除草、收稻、釀酒、做味噌,像個真正的農民那樣勞作,感同身受地在《六》一書中,寫下六一家平凡、美好、自足的生活。
行走的年輕人
對六來說,旅行是一段尋找內在自我的道路。六少年離家,足跡從澳大利亞到泰國,從印度到大理,走過的路當然不少,不過比起那些終年在路上的窮游客,其實也不一定多。但19歲那年,六一個人上路,用四十多天的時間徒步走完1200公里的日本四國巡禮遍路,堪稱常人難以完成的壯舉。更為重要的是,這段旅程暗示了他之后十多年的人生方向:一個人走,尋找正念,逆世而行。
于是他去澳大利亞,去泰國,去蒙古,去印度。他學習做農活,學習泰式按摩,學習迪吉里杜管,學習電子樂。他希望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他希望創造有生命的音樂。他邊走邊找。最后,他來到大理,他在這座古樸美麗的小城用最傳統的方式,從事人類最古老的職業——耕種;他在這里用最先鋒的方式,尋找人類最純粹的追求——音樂。耕種,用的是自然農法;做音樂,追求的是電子與自然融合。六在大理扎根之后,他找到了那個讓自己快樂的自我,成為一個農夫,一個歌者,一個年輕著的人。
故事講述人蘇婭說,我不喜歡用“追求自由”這樣的話解釋六的故事吸引我的理由,也許就像是看見一個人吃豆腐腦,饞唄——就這么簡單。可能我不討厭流浪,不討厭去陌生的地方生活,而六的故事恰好把我心里的某些東西釋放出來:一個人怎么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從無到有,慢慢地和這里建立起關系,這個過程本身就吸引我。我也很喜歡他對生活有完全不同的看法。這種生活難度很高,就算你有很多錢,你也不可能完全拋棄既有的軌跡,去過這樣的生活。我很喜歡他們的這種生活,也許這是我的一個夢,卻永遠成不了我的現實。
四季中的大理時光
六的家住在銀橋,大理古城向北五公里,再向蒼山上爬一公里。那是一個長滿巨大仙人掌的破落小院,年久失修,當地農民已經不愿意住進去。六和妻子阿雅,用雙手,用時間,一點一點修葺了房屋,支起了火箭爐子和地球烤箱,讓小院變得美好宜居,同時租了兩畝八分地,種稻,種菜。
六種地和別人不一樣,他用自然農法,不施肥,不打藥,不驅蟲,甚至不太除去雜草。他說地里自己長出來的東西,總是好的,蟲子也無需區分好壞,它們不會把糧食吃光,蟲子吃完的部分人再來吃,接受這一點也沒有什么不好。他說,一樣東西,如果在這片地里不愛長,那就說明本地人不需要它。他說人是被土地馴服的,人吃著土里長出來的東西,也就被土地馴化著內在。他敬重自己那小小的兩畝多地,當地農民打藥,施肥。他不說,只是自己默默種著,種出更好的菜,也養出更肥的土。
六也釀造,釀酒,釀醋,釀味噌。味噌又稱面豉醬,是以黃豆為主原料,加入鹽及不同的種麴發酵而成。在日本,味噌是最受歡迎的調味料。他懷念往昔,村里家家戶戶做味噌,每家做出來的都是不同味道。釀造,是跟細菌,跟看不見的東西打交道,你怎么可能做出一樣的味道呢?但是標準化的食品工業就是能做出味道確定還好吃的味噌,人人都喜歡,只有一樣,他們控制并且消滅菌群,讓味噌只剩下味道,而失去了活的生命。六不愿如此,他釀造的一切都是活著的,為此他甘冒失敗的風險。
于是,在大理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城市,六活成了一個更加與眾不同的人。在人人向土地索取的時代,他表達對土地的敬重與信任,在人人向前沖鋒的時代,他向后獨行,卻并非無所作為。這是前路必多風雨的一個瀟灑旅者,除了錢,他幾乎擁有他想要的整個世界,他也把自己分享給這個人世。和六一起創作《六》這本書的作家蘇婭說,寫這本書的過程,讓自己重新找到了無憂無慮。聽到這句話,六欣慰地笑起來。選擇生活并不容易,接受生活更不容易,無憂無慮尤其不容易,但我們還是要選擇生活,也接受生活的饋贈,然后學會無憂無慮地生活。
內心與生活的富足
與蘇婭共同創作這本書時,六一直在思考自己最想傳達給讀者的、最想讓別人思考的東西,想來想去有一個答案:內心與生活的富足。
六生長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中,沒有經歷過貧苦的童年。和他一起長大的朋友,他們的家庭也都比較富裕。直到獨自旅行,遇到生活貧困的人時,才體會到財富的重要性??墒橇诼猛局薪Y識的那些貧困的人大多生活得很幸福,很少慌張或嫉妒。對一個剛開始了解世界的年輕人來說,這種反差帶來了強烈的沖擊。于是六的心里產生了疑問:經濟的富足與精神的富足難道不是成正比的嗎?
六說,如果沒有特別的理由,人可能會一直工作賺錢。手里有錢了,人就會去買各式各樣的生活必需品。用努力工作掙來的錢去消費當然不是壞事,但也會產生問題。人們的觀念也會逐漸改變:與其動手去做不如花錢去買,生存的智慧和生活的場景漸漸消失了,和金錢相關的景象越來越常見。經濟富裕了,人反倒變得更加忙碌、更加焦慮,最終失去生活目標。這時候我們就應該重新看待經濟富裕這件事。
六不是要完全否定經濟富裕,只是覺得人們不該把它作為幸福的首要目標。“我不是科學家、經濟學家或能源學家,沒什么話語權或影響力,只是一個喜歡音樂、種植農作物、與自然共生的普通人,我能做的就是以自己的生活作為實踐。在我的眼里,擁有基本生存需要的經濟基礎就是經濟富足,而像微笑和喜悅這些單純又樸素的東西代表著內心地富足。”
是因為六對現代社會的很多問題有了深刻的洞察,還是因為他這個人就是天生的樸實,他才走到了人類最基本的生活中去,上面這兩種理由也許都有。六說,我不是要讓別人都抱著跟我一樣的想法或去過跟我一樣的生活,而是想讓大家看到更多選擇。
《六》一書的封面,是在遠山白云下金燦燦的地里,笑容燦爛的六和兒子在一起捆扎成熟的稻穗,土地之上的白云中,是六寫下的一句話:“我想試著給別人幸福,大的小的都無所謂,如果我活得快樂,我就有機會給別人幸?!薄?/p>
所以,六總是快樂著。這個扎根大理的農民說,他的夢想是在世界幾大洲都種上一片地,如果每個地方都要呆上七年或者更多,這個愿望達成的時候,他該是一個酷酷的老頭子了吧,只是內里,必然還是一顆少年的心。
編輯 劉鴻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