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指清河洛。卻歸來再續漢陽游,騎黃鶴。
——《滿江紅·遙望中原》
這是南宋抗金名將岳飛在武昌黃鶴樓所作的詞牌,世人多知《滿江紅·怒發沖冠》而不知此詞牌,更不知岳飛與武漢的故事!
如果談及岳飛戎馬一生,我覺得可以用三句話概括:生在湯陰,葬在臨安,而建功立業之地卻是在武昌城!
岳飛是相州湯陰(今河南省湯陰縣)人,宋寧宗趙擴為什么將岳飛封為鄂(武昌)王呢?因為當年岳飛北伐大軍,當時就駐扎在武昌,武昌就是岳家軍的大本營。所以岳飛被追謚忠武,封鄂(今武昌)王,就順理成章了。
武漢是一座英雄的城市,也是一座造就英雄的城市,這一點,在800多年后的今天,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又證明了這一點;疫情中,武漢向世界展示了什么叫英雄的城市;
而英雄的城市更需要英雄的傳統和歷史來勉勵前行。回想當年,我們中華的土地上,建立有四大岳飛廟,分別位于生他的湯陰,葬他的杭州,和建功立業之地的武昌和朱仙鎮。如今也只有武昌的岳飛廟消失在漫漫歷史長河中了,所以作為英雄城市的居民,我們深感羞愧。
武漢需要岳飛,更欠英雄一個交代!
那么如今的武昌城,除了已經消失了的岳飛廟,以及民間關于岳飛的各處遺跡遺址的傳說外,還是否會有什么新的歷史證據能有機會找到呢?讓它們重現天日!
功夫不負有心人,隨著近些年武漢城市建設的大開發,在武昌老城區的城市廢墟中,我和我的同伴在含有宋代瓷片標本的泥土中,前后找到了一批明顯與軍隊相關的銘文宋磚。
“前軍”銘文磚拓片
我們把磚上的銘文,拓出來后,上面分別的出現了:“前軍”,“中軍”,“右軍”,'水軍','踏白“等銘文。
“中軍”銘文磚拓片
“水軍”銘文磚拓片
“踏白”銘文磚拓片
它們“銘文面”尺寸相同,(因為基本都是殘磚,具體的長度都有損失。)說明,當時制作磚時,是有嚴格的規定的,并按相應軍種來進行分門別類的制作。雖然這些磚全部出自宋代土層,那么它們和岳飛會有聯系嗎?
通過查閱宋代及關于岳飛時期相關的南宋軍制,我們又有重大的發現,當年岳家軍的十余萬人共分為12路,各路主將和所部稱號分別為:岳飛的背嵬軍、張憲的前軍、龐榮的右軍、王貴的中軍、牛皋的左軍、王經的后軍、董先的踏白軍、李道的選鋒軍、趙秉淵的勝捷軍、李山的破敵軍、姚政的游奕軍、橫江軍。
以目前我們所收集到的這幾塊宋代銘文磚,查閱其它資料,我們得知當時它們的大致情況:
踏白軍:“踏白”在宋語中表示偵察之意。大軍以“踏白”命名只是取其名稱,而并不取其本意。踏白軍統制董先。董先與牛皋一樣,都是紹興三年北伐的推動者,兵敗后并入岳家軍。
前軍:前軍統制張憲是岳家軍最重要的將領之一,他追隨岳飛多年。在紹興五年鎮壓楊幺結束以后,他成為岳飛的左右手。他也是岳飛冤案中最先遇害的兩名將領之一。
中軍:中軍統制王貴,副統制郝晸。王貴與張憲一樣,加入岳家軍時間較早。王貴與張憲一樣,成為岳飛的左膀右臂。他的級別較高于張憲。岳飛遇難時,王貴被秦檜抓住把柄,只有參與到秦檜集團中來,并在最關鍵的時候背叛了岳飛。
右軍:右軍是岳家軍組建比較早的部隊。右軍的前身是岳飛在江淮宣撫司任統制之時,他的戰友扈成所統轄的舊部。岳飛、劉經南下廣德軍后,扈成與他們分道揚鑣而最終被戚方殺害。扈成手下統領龐榮在岳家軍駐屯宜興時期歸入了岳家軍的戰斗序列。
水軍:水軍是岳飛在平定楊幺以后而建立的新軍種。岳家軍水軍被命名為“橫江軍”,建立之后,橫江軍便一直是南宋沿江駐屯大軍水軍之冠。岳家軍水軍規模龐大,其以鄂州(今武昌)沿江對面的漢陽為水軍駐屯之地,漢陽軍軍成的三分之一都被水寨占據。我們也可以想見岳家軍水軍規模的龐大。
雖然目前,岳家軍12路軍所有的銘磚還有一部分沒有找到,但是我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一定有機會能它們重現天日。
岳飛率領岳家軍駐守武昌城7年,大兵駐地,除了軍事上的防務建筑外,在武昌乃至武漢至今仍有十多處地名路名和岳飛有關。
岳家嘴是岳家軍水軍屯駐基地,'嘴’有'突出的陸地’的意思,岳家嘴有可能是岳飛水軍當時使用的軍用碼頭。”
“武昌的糧道街馬蹄營是岳家軍馬隊的主要駐扎地。
忠孝門,“忠孝門”在史書中有明確記載,原名為宋、明時期武昌城門之一的小東門。岳飛在鄂期間,母親姚氏病故于武昌,岳飛赤足扶靈送母從小東門出城至廬山安葬。武昌城明代重修時多個城門改名,其中小東門被改名為“忠孝門”,以此紀念岳飛為母守孝之舉。
漢陽的冰糖角,原名“兵藏閣”,相傳為岳飛屯駐兵營之一隅,為避免擾民,岳飛下令士兵將兵器藏在指定的營房閣中,口口相傳這個名字逐漸演變為冰糖角。
漢陽動物園旁的馬滄湖,原名馬場湖或馬昌湖,相傳岳飛曾在此放牧軍馬和操練騎兵。
岳飛帥府,位于武昌的司門口的廣東商城所在地。“按照當時岳飛帥府和忠孝門的位置,我們可以遐想,如今從司門口天橋通到小東門的民主路,很有可能就是當年岳飛扶靈出城的道路。”
郭茨口、墨水湖、馬滄湖、報國巷、催子灣等地,根據歷史地理的相關史籍推斷,它們和岳飛關聯具有一定可信度,代表了歷代百姓對岳飛的紀念和崇敬之情。”
相比十多處地名,目前武漢有關岳飛的歷史遺存非常少,唯一的岳飛歷史文化景點在黃鶴樓公園內。里面修建一個岳飛廣場,矗立著一尊高達8米的岳飛銅像。銅像后面的“岳家軍大戰金兀術”浮雕、“還我河山”石刻等。廣場上修建有岳飛亭,始建于1937年,當時抗日群眾清理武昌傾塌的岳王廟時,發現一方明萬歷年鐫刻有岳武穆遺像和張翼先所撰四言像贊詩的石碑,于是在蛇山中部的山脊上修建碑亭,激勵民眾抗日斗志。在黃鶴樓古碑廊里,還有民國抗日戰爭時期,為鼓舞前方士氣而刻的《滿江紅·遙望中原》詩詞手跡石刻。
下面是我們團隊在2018年為黃鶴樓古碑廊做修復時,做的《滿江紅-遙望中原》拓片。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
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
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里笙歌作。
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
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
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指清河洛。
卻歸來再續漢陽游,騎黃鶴。
對于武昌城里的居民,對岳飛的感情,是由來已久的,后人并有兩首詩為證,南宋詩人宋慶之。當年他居住在武昌城里的報恩寺中,就寫下了這樣的兩首詩詞。
南宋詩人:宋慶之
孟宗祠下竹依然,借得空房竹樹邊。
貧寺少逢僧過夏,遠鄉多是客經年。
倩人汲水時煎茗,就佛分燈夜照眠。
家信不來心欲斷,明朝又買漢陽船。
詩里提到的孟宗,三國時江夏(今武昌)人,少年時父亡,母親年老病重,醫生囑用鮮竹筍做湯。適值嚴冬,沒有鮮筍,孟宗無計可施,獨自一人跑到竹林里,扶竹哭泣。少頃,他忽然聽到地裂聲,只見地上長出數莖嫩筍。孟宗大喜,采回做湯,母親喝了后果然病愈,傳為一段佳話。后人為了紀念這段傳奇故事,就在當年孟宗哭竹的位置修建了孟宗祠,查證史料,宋代孟宗祠就在今武昌城的閱馬場附近。而詩中提到的武昌報恩寺又在哪里呢?
本尊在2010年時,在一個大工地上親眼目睹了帶有“報恩寺”銘文的一面磚墻,當時剛剛從土里挖掘出來,但是當時該工地工期時間緊,任務重,可能就忽略了考古。而這些帶“報恩寺”銘文磚就全部當渣土拖走了,所幸當時我撿瓷片標本時,留存了一塊。那個工地就是如今的武昌辛亥革命博物館,為紀念辛亥革命100周年,而修建的。
“報恩寺”銘文磚拓片
《武昌懷古》
南宋詩人:宋慶之
極目平蕪送落暉,六朝征戰尚依稀。
風生戰舸周郎過,月落南樓庾老歸。
秋塞戌閒番馬病,春江流下蜀魚肥。
神州北望知何處,父老猶能話岳飛。
我們再看宋慶之寫下的另一首《武昌懷古》,里面明顯感受到了當時武昌城里的居民,對于國仇家恨,家園難復,及對岳飛懷戀的情懷。詩人宋慶之是南宋咸淳元年(1265)進士,距岳飛將軍被害已過百年(岳飛于1142年遇害),由此可以看到,雖然岳飛將軍離開武昌城近100年了,但是我們武昌城里的父老鄉親們,還在懷念岳飛將軍當時駐守武昌城的那段時光!
岳家軍在戰場上所向匹敵,除了軍事素養,戰術得當外,其實和大本營武昌城的后勤保障也有極大的關系。有史料記載,岳飛駐扎在武昌期間,開始很多營田計劃,在努力整頓防務的同時,也發展農業生產,積極為以后的北伐積攢實力。在岳飛的悉心治理下,荊湖、襄漢地區逐漸平定下來,老百姓進入安居樂業的狀態,當家作主,為國分憂在當時的武昌城形成了潮流,一塊銘文為“主人翁”的磚仿佛敘述著當時的社會場景。
“主人翁”銘文磚
從另一塊“作院”銘文的磚看到,當時武昌城雖然處于戰爭最前線,但是有了岳家軍的駐守,百姓放心的建造自己的別院,安居樂業!南宋有了一塊支撐北伐中原的戰略要地。
“作院”銘文磚
“作院”銘文磚和“主人翁”銘文磚,同樣都出土于宋代土層,它們銘文面的尺寸和軍制磚完全一致。可想當年岳家軍在做軍制磚的同時,民用墻體也在用相同形體的磚。
岳飛被害后20年,宋孝宗為其平反昭雪,并在武昌建“忠烈廟”,這是中國歷史上建立最早的岳王廟。南宋末年開始,武昌城的岳王廟屢建屢毀,如果有可能,英雄的武漢應該如當年重修黃鶴樓一樣,還我“岳鄂王”一座岳王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