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三代吉金之美——談黃牧甫的光潔挺拔
黃士陵是個怪才。除了他的篆刻之外,還有他的際遇。他可是地道的農(nóng)村孩子,出生于安徽黟縣黃村,十四歲即逢清軍與太平軍在家鄉(xiāng)打仗,家園被毀,失學失怙,悲悲切切地當了十幾年“末伎游食之民”。開過照相館謀生,而沒有經(jīng)過塾學,又不曾入于科舉,竟能入全國最高學府國子監(jiān)讀書。此又一奇也。
延年益壽
黃士陵的活動地帶并非印學發(fā)達的江蘇、浙江、安徽,而是在南昌與廣州,本來,這使得他的篆刻事業(yè)應該缺少一種優(yōu)越的環(huán)境。但我想他的入京在國子監(jiān)讀書,又與盛昱、王懿榮、吳大激交往,又回粵投入兩廣總督張之洞、廣東巡撫吳大激幕下從事廣雅書局經(jīng)史校刻,又協(xié)助吳大激編纂金石書籍,如《十六金符齋印存》鈐拓、《劉熊碑》重刻等工作,又加以鬻書鬻印自給,眼界大開之余亦復多有實踐機會,其進步一定不亞于蘇浙印家。以后又人湖北巡撫署湖廣總督也是金石家的端方幕下,編輯《陶齋吉金錄》,如此周游于達官顯宦金石大家門下,做的又是金石方面的工作,對他的篆刻生涯我想不會沒有影響的吧?
正是大量從事金石編輯工作的機會,使黃士陵對兩周金文有了特殊的印象。如果說過去篆刻家通金石學,無非是以金石考據(jù)為門面的話,那么黃士陵卻是把之作為一項藝術工作來對待。金石拓片的斑斕之美,一旦進入篆刻之中,足可以引出一種新的格局,與漢印至上的丁敬身浙派和小篆入印的鄧石如一派鼎足而三,而在過去,印家只是偶一為之而并無多少有分量的成果。這樣,黃士陵的突破口選擇得十分明智。在繆篆、斯篆之外,他提出金文;在漢印模式、小篆入印模式之外.他提出吉金之美。他雖然缺乏吳昌碩、趙之謙的廣博,但他卻有一手絕活。
吉金之美并不等于古璽的再現(xiàn) 如果是那樣,黃士陵的作用將是十分有限的。他的功績是在于他把吉金之美作為一種新的審美格局引入篆刻,從而創(chuàng)造出一種光潔、挺拔、妍美的格調(diào),一改過去認為漢印斑駁是正宗并以斑駁為古樸雄渾的習慣認識。如他指出:
漢印剝蝕,年深使然。西子之顰,即其病也,奈何捧心而效之?因此他作印不敲邊,不去角,不加修飾,以為此乃真學漢印者。雖然這剝蝕之美是否一定不可學,自可再加討論,但由這種認識所導致的一種“黃牧甫印風”,絕不故作古樸斑駁姿態(tài),卻為他的個人風格的獨創(chuàng)性打下了個堅實的基礎,在他以前的印家尚未有如此大膽的開拓。
黃士陵自稱他的篆刻有類于書法上的伊秉綬:“光潔無倫而能不失古趣,所以獨高,牧甫師其意。”這倒也真是一個巧妙的比喻。以黃士陵對線條的扎實光潔要求與印面空間穿插錯落之美,與伊秉綬的確是異曲而同工而李茗柯更進一步指出:“悲庵(趙之謙)之學在貞石,黟山(黃士陵)之學在吉金;悲庵之功在秦漢以下,黟山之功在三代以上。”這更是概括黃士陵印風的不世之論了,自當時以來,無不推為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