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姨是縣國棉廠里的一個普通職工,50歲退休后,退休金只有2800多塊。
她的老公是在她四十五歲那年因車禍去世的,保險金賠償金一共領了62萬,因著她還有個兒子,這錢公公婆婆一分也沒拿:
“人都沒了,我和你爸還要錢干什么,這錢,你留著以后給孩子買房吧……”
陳姨對公公婆婆心懷感激,一直走動著,把婆家當成了第二個娘家。
婆婆也勸她再婚:“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會離開,你不能總是一個人。
找一個,余生有個伴,日子也好過一些。”
陳姨卻沒那個心思,孩子十七八歲,正是敏感時期,何況自己和丈夫感情一直不錯,再進入另一段感情,她還沒準備好。
轉眼間,十多年過去了,陳姨也退休了,兒子大學畢業后要了個外地媳婦留在了外地,陳姨拿出了全部積蓄給他全款買了房。
本想著兒子結婚有了孩子,她在家閑著也沒事,就去幫忙帶帶孩子做做飯,享一享天倫之樂。
誰知道兒媳剛一懷孕,就把親家母接到了家中。
陳姨的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兒子雖然說是個男孩,卻心思細膩,他察覺了母親的心事,跟母親說:
“媽,我和你媳婦說好了,等孩子出生了,我們也把你接過來。
你愿意住家里就住家里,不愿住家里我們在小區給你租一套房子。
你看你孫子多幸福,奶奶姥姥爭著照飲……”
陳姨笑了,知道兒子孝順,寬自己心呢。
其實她也理解兒媳婦的想法,兩家距離太遠了,風俗口味都不一樣,住在一起時間長了,難免會有隔閡。
而最終總會有一方妥協的,不是兒媳,就是自己,誰讓她們兩個都共同愛著一個男人呢。
再一個說了,親家母退休前是搞學前教育的,孩子在她手里,可比在大字不識幾個的自己跟前強多了。
陳姨對兒子說,她不去了,都擠在一塊干什么呢?她就安心地呆在家里,兒子什么時候需要自己了再說。
她說到做到,孫子出生時去呆了半個月就回來了。
五十幾歲的她閑不住,恰巧姑姐家開了個小飯店,找人幫忙,婆婆就讓她去:
“孩子一結婚,你手頭也空了,三千兩千的工資,沒病沒災的算錢,可萬一有個災有個病的,就數算不著了。
趁著自己還能動,多攢下點,免得以后受難為……”
大姑姐對這個弟媳也很關心,就憑弟弟去世這么多年,她一直替弟弟盡孝贍養父母這一點,她就對她刮目相看并心存感激,也極力邀請她去,并承諾每個月給她3500塊錢。
比她的工資還高。
也就是在姑姐的飯店里,她認識了的錢叔。
錢叔是糧食局退休的,老伴三年前去世的,只有一個兒子,不和他一起住。
一個人常常懶得開火,便到陳姨姑姐的小飯店里,點個小菜咪一小盅,十塊八塊的便湊和一頓。
時間長了,有時候店里客人多忙不過來,錢叔便會幫忙,擇個菜續點水什么的,陳姨姑姐過意不去,提出來給他些錢,卻被他拒絕了:
“舉手之勞罷了,反正回家我閑著也是閑著,在這里還能給你們說說話拉拉呱,一天的日子過得挺快。
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啊,天黑盼天明,天明又盼天黑,冷鍋冷灶的,太難熬……”
陳姨點頭,表示心有同感。
姑姐忽然靈機一動:“妹子啊,咱媽臨走前都還掛著你,說你這一輩子也不容易,讓我給你留心點,有合適的再給你找一個伴。
她還說人這一輩子呀,子女靠不住,父母靠不住,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自己的老伴了。
現在你還年紀不大也許感觸沒有這么深刻,等待過幾年年齡大了,身邊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就能發現老伴的重要性了。
孩子再孝順,他不可能一天三時五刻地待在你身邊,他還有他自己的生活啊。
我看這個老錢呀,也挺好的,聽說他是糧食局退休的干部,退休金每個月在6000多塊錢上經濟條件還可以。
要不我問他一聲,你們兩個湊合一下?彼此也有個幫襯……”
還沒等姑姐去問錢叔,錢叔就拎著兩罐好茶葉上門了:
“老板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通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啊,我對老陳挺有好感的,她也單身,我也單身,你看能不能給說和說和,讓我們在一起搭伙過日子啊?
這樣的話她也有個伴,我也有個伴,彼此之間也能夠照應的到,孩子們也都省心……”
姑姐一聽,這事想一塊了,就催促著陳姨自己拿主意,陳姨說,只要孩子不反對,她也沒意見。
一個人過得久了,父母公婆也都已經去世,身邊連個能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陳姨內心偶有失落,她也想找一個肩膀靠一下。
姑姐立馬打電話問了侄子的意見,陳姨的兒子一聽母親要再婚,毫不猶豫地就說了同意。
這些年他不能陪在母親身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母親一個人面對的,出來進去形單影只,他知道母親過得也不容易。
如果有個人愿意對母親好,也算是減輕了自己對母親的愧疚。
聽到兒子說不反對,陳姨心里一陣欣慰,孩子長大了能夠體諒自己的心情了。
她提出,不辦證,和錢叔搭伙過日子。
錢叔沒意見,說全聽陳姨的。
姑姐卻不同意:“爸媽都不在了,我就是你的娘家,這要結婚呀,就必須領證,只同居不領證,這不明不白的。說出去好說也不好聽呀,別人會怎么看你呢?
你不在乎,我還怕被人戳脊梁骨呢!”
領證就領證吧,只不過是一張紙的約束。處著一個合適的日子,錢叔和陳姨領了結婚證,正式的住在了一起。
兩家人就在姑姐的飯店里安了一桌,陳姨的兒子和錢叔的兒子都出席了,氣氛還很容洽。
陳姨說:“趁著大家都在呀,有些事情咱們說的明處。
我和老錢結婚以后會住到老錢的房子里,我們家的老房子呢,就空出來了,我也不打算出租,什么時候孩子們回來還要在那邊住一住。
這房子呢,百年之后也只能是我兒子的。那老錢的房子呢,我也不會眼紅,自然是他兒子的。
要是我先走了呀,什么也不用說,要是老錢先走了呢,我立馬騰出房子來,你們該住的住該住該賣的賣,怎么處理我都不會有意見。
退休金不高,一個月也就3000多塊錢,這些錢我拿出2000塊錢來家用,老錢呢,退休金高一些,我就有個不情之請吧,他拿出3000來。
一個月5000,在咱們這個小縣城里呀生活費綽綽有余,甚至連人情來往的費用也包括了。
人年紀大了呢,難免有這病那病的,小病就不驚動你們了,我們既然結了婚對對方就有責任。
萬一有啥大病,誰病了誰的孩子來承擔。
行不行的,你們都表個態……”
在座的人都夸陳姨想得周到,連聲說沒意見,尤其是兩家的兒子,更是連聲答應。
陳姨和錢叔結婚時63歲,錢叔67歲。兩個人的感情也越來越深,不論去哪里都會一起,頗有“公不離婆,秤不離砣”的味道。
轉眼間3年過去了,錢叔的孫子談了個女朋友,明確表示不愿意和老人住在一起,要么買房,要么老人搬出去住。
買房是不大可能了,孫子大學畢業以后說要自主創業,兒子掙了大半輩子的錢都被他拿去投了資,手里實在是拿不出錢來了。
兒子商議錢叔,說想要搬過來和他一起住。
錢叔沒吱聲,轉頭商議陳姨:“孫子要結婚了,能不能把你那套房子給他住?
當然不白住,我把咱們這套房過戶給你,咱們房頂房……”
錢姨愣了一下,雖說兩套房子的面積差不多大,但自己的老房子是學區房,近幾年因為城市發展的需要,老房子前面那一片化成了新城區。
醫院和最好的初中高中都在那個地段,因此老房子的價值也水漲船高,價格更是翻了好幾番。
錢叔看見陳姨猶豫,有些不高興了:“在那個房子是學區房,所以要在那里結婚,以后孩子上學什么的都會方便很多。
這些年我兒子對你怎么樣你心里也有數,是啊,你的兒子也孝順,但是再孝順也不能整天陪在你身邊。
有什么事還不都是我兒子跑前跑后的,就為了他對你的這份情,你也不能拒絕他吧?”
陳姨說:“這個房子是我留給兒子的,我自己說了不算,我得問問他的意見。”
陳姨便打電話通知了兒子,兒子說:“他住這個房子我沒有意見,過戶給他也可以,但是其中的差價得算到明處。
他不給是一回事,我不要便是另一回事了。
錢叔的房子在郊區,按照現在的市價,每平方也就在5000塊錢左右,咱們的房子呢是學區房,最貴的地方已經到了8300一平,這一平的差價就是3000塊錢
以下的房子都在120平左右,這就是36萬。我們給他抹了零,只要30萬就可以了……”
陳姨就把兒子的話告訴了錢叔,結果錢叔就生氣了:
“咱們兩個是兩口子,兩口子的情分,也得用錢來衡量嗎?
你什么時候把錢看得這么重了?左右不過是一套房子,咱們直接電話不就可以了嗎?又不是不給你地方住,又不是我們白住,你又何必在意的那么清楚呢?
還有以后,你兒子也不可能回來照顧你,什么事情還不是我兒子的,你就是把房子送給他也不算過分吧……”
陳姨聽了錢叔這番話,差點氣笑了:“我以前咋沒發現你這個人這么小氣呢,我計較,我會算計,到底是誰會算計呀?
房子的差價要是3萬 5萬的,我們誰也不會吱聲,而是差價到了二三十萬,這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呀,零頭我們已經不要了,只要30萬你還不滿足啊。
人家都說二婚夫妻的感情不能談錢,一談就得崩,看來這是事實話。
你要覺得你和我結婚你吃虧了,那這段婚姻咱們也沒有必要再維持下去,真不行就離婚吧……”
陳姨收拾好了東西,自己搬回了老房子里去住。
錢叔徹底傻了眼。
自己也覺得自己輸理,也不敢去請陳姨回來,過了兩天兒子來他家發現陳姨沒在,問起他什么情況的時候,錢叔正在跟兒子說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兒子說:“你怎么這么糊涂呀,當初你和陳怡結婚的時候,咱們就說好了的,誰家的房子誰家的兒子繼承,任何人不能惦記。
你卻打上了陳姨房子的主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也難怪她會生你的氣,換做我我也不會原諒你!”
兒子轉頭就去了陳姨家,想替父親把陳姨請回來:“我知道這事是我父親不對,我和我兒子也從來沒有想過要你的房子。
只不過孩子結婚不想和我們住在一起,而我們現在又拿不出一定的錢來給他買新房,就想著回來和父親住一段時間,等兒子的生意上了軌道以后我們就會搬回去。
誰知道我父親怎么想的,竟然鬧出了這么一出,你呢,也別和他生氣就當他老糊涂了,原諒他這一次吧。”
陳姨沒有松口:“你爸說我把錢看得比感情重要,真的太讓人傷心了,我是不會原諒他的,你們走吧,告訴你爸,哪一天有空我們就去離婚……”
錢叔的兒子看陳姨態度堅定的樣子,實在沒轍便回去了,和自己的媳婦說起了這件事。
媳婦說:“陳姨平時最疼咱家錢宇飛了,讓宇飛去勸,一定能勸得回來。”
錢宇飛是他家兒子。
宇飛聽了:“包在我身上!”
他出門開車就到了爺爺家里,把爺爺硬拽到了車上,還不知以哪里弄了根?條綁在了爺爺后背上:
“你不把陳奶奶接回來,我和媳婦就不結婚了,你也別想抱重孫了……”
錢叔本來想掙扎下車的,一聽這話,乖乖坐下不動了。
錢宇飛和錢叔到了陳姨家,一進門,宇飛就把爺爺推到奶奶跟前:
“奶奶,爺爺負荊請罪來了,怎么罰他,你說了算。
要是您還不原諒他,我陪他一起接受懲罰……”
陳姨看到錢叔身綁荊條,紅著臉低著頭的樣子,撲哧笑了:
“算了吧,我不生氣了。
宇飛啊,我和你叔叔商議了,這房子,我和你爺爺換。
不為別的,就為你叫我這一聲奶奶,也為你們這些年來對我的陪伴……”
后記:
后來,宇飛并沒要陳姨的房子,他說,他要什么,自己去掙。
陳姨也沒堅持,不過,她和錢叔搬了過來,宇飛在錢叔的老房子里結了婚。
二婚的家庭,涉及到利益的時候,最好都事先講清楚,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像錢叔的兒子那樣明事非懂道理。
你們說,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