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話題
#媽媽給女兒停掉抗抑郁藥
換成維生素#登上微博熱搜
透過這條新聞,很多網友更加關心
其背后透露出的問題:
為什么很多青少年越來越不快樂了?
《2022年國民抑郁癥藍皮書》指出,
18歲以下的抑郁癥患者占總人數的30%;
50%的抑郁癥患者為在校學生。
青少年抑郁癥患病率已達15%~20%,
接近于成年人。
有研究認為,
成年期抑郁癥在青少年時期已發病。
是什么導致了這種現象的發生?
中小學生需要心理輔導
蔣平是杭州某中學唯一的專職心理老師,
在他入職前,
心理輔導站的大部分工作
由美術老師兼站長的張麗寧承擔。
開學初是他們最忙的時候,
全年級孩子們在開學后
都需要進行心理測試。
“這也是疫情防控政策調整之后第一次開學,
有的孩子來學校上學有點困難,
我們就會聯系家長了解情況。”
蔣平說,
小學生主要是因為發育障礙,
存在注意力缺陷、孤獨癥、感統失調等問題,
由家長或班主任帶來這里
做特殊教育方面的訓練。
“初中的孩子自己過來比較多,
困擾他們的主要是親子關系、家庭氛圍、
學業壓力和網絡成癮等問題。”
心理課的設置至關重要。
蔣平表示,
學生們能在每月兩節的心理課上找到共鳴,
他們漸漸建立起基本的心理認知,
改變了原本對心理問題的偏見和誤解,
“有的學生也會因此產生對心理學的好奇和興趣。”
一次的傾聽陪伴顯然不夠,
但即使在長程的定期心理輔導下,
心理老師能做的也很有限。
家長也需要心理健康教育
蔣平表示,
“需要心理健康教育的不僅是孩子,
還有家長和老師。”
2021年和2022年,
學生因為疫情長期居家上網課,
心理測評量表的檢測結果
出現異常的比例大幅增長。
張麗寧記得,
在疫情期間,
有位初三學生的心理測評結果
顯示重度焦慮和重度抑郁,
并且存在長期失眠的情況。
張麗寧想和他溝通,
他卻說自己沒問題,
要備戰中考,
沒時間做心理咨詢,
已經在吃中藥調理睡眠了。
張麗寧多次聯系家長,
希望對方能帶孩子去醫院做個具體檢查,
卻被對方認為是老師故意刁難。
后來家長帶孩子去了醫院,
在醫生的詢問中,
孩子表示,
他已經走不進校門了,
覺得自己被競爭氛圍包裹著、喘不過氣,
寧愿在家自學。
孩子的這種想法,
從沒向家長或老師表露過。
還有個小升初的孩子,
因不適應而成績一落千丈,
但父母只覺得奇怪,
并不重視孩子提出
“不想上學、想去看病”的訴求,
“媽媽覺得她是
因為不想上學、小題大做,
這無疑把孩子推向了另一個深淵。”
“和孩子聊了好幾次,
我才知道,
從幼兒園開始,
她家里人就要求她每天彈好幾個小時鋼琴。
父母都是國內頂尖大學畢業的,
覺得孩子厭學是作。
初三她再來找我的時候,
已經出現了自殺傾向。”
張麗寧告訴記者,
就診后,
母親甚至擅自讓孩子停掉了
需要定期服用的抗抑郁藥物,
給她換成了維生素片。
抑郁科診室,一半就診者是青少年
杭州市第七人民醫院主任醫師
精神六科病區(抑郁障礙病區)主任
譚忠林表示近年來,
“每年來抑郁科就診的都在增加,
其中低齡患病者越來越多,
小于15歲的就診人次,
2018年3148位,
2021年10613位,
2022年的數據還沒出,
但肯定會增長。”
譚忠林認為
疫情期間,
長時間居家容易讓親子關系變得緊張。
同時,
缺乏同齡人的交往環境下,
青少年能獲得的人際支持減弱。
在當天就診的22位患者中,
12歲到18歲的有8位,
其中6位女孩,2位男孩。
18到25歲的有3位。
患者的癥狀并不相似:
一位17歲的女孩
坐在就診椅上就開始掉眼淚,
她拉開袖子,
小臂上密密麻麻的劃痕,
新的舊的。
她吃了很多藥物,
住了幾次院,
希望譚忠林能為她開ECT(電休克治療)
治療單以及休學證明;
一位初三的女生,
常常幻聽有很大的聲音
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
她時而焦慮自己的身材,
時而焦慮未來,
提起學校就煩躁激動,
想做的事情不能忍受一點拖延。
盡管譚忠林建議她
可以適當尋求心理咨詢的幫助,
但在她家鄉的縣城
找不到合適的心理咨詢師。
用幾十年治愈青少年時受的傷
在青少年時期產生的創傷
或許在漫長的十幾年內也難以彌合。
有母親帶著女兒來診室,
女孩因無法工作辭職了。
女孩說,
情緒出現問題已經十幾年了,
母親拿著牛奶和茶葉蛋不住嘆氣:
“當時以為是青春期叛逆。”
另一位已結婚生子的男士
則不住敲打自己的頭,
高二下半年的一場考試成了他人生的轉折點。
“當時整個頭像被鋼絲撬開一樣,
被爆竹崩開似的。”
他從此開始無法想題,
放棄了學業,
二十多年來,
失眠和吃不下飯糾纏著他。
譚忠林說,
“符合診斷標準的抑郁有多種因素。
對青少年這一年齡段來說,
人際關系、學業壓力和親子沖突
是最常見的三個原因。”
關注抑郁癥久了,
譚忠林發現,
當他詢問患者心情不好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患者通常會往前推很久。
當詢問父母時,
他們又會覺得沒什么特別的點。
“這個點就在于,
家長覺得孩子的學習和生活
看起來和平常一樣就沒什么問題。”
因此在青少年自殺死亡的事件中,
父母通常會有很大的情緒反應:
一切都挺正常的,
怎么一下子就自殺了?
實際上在此之前,
這些孩子已經走過了一段
非常艱難、痛苦但無能為力的路程。
學生處于壓力鏈最底端
在高校從事心理健康工作多年的
北京大儒心理徐凱文博士表示,
回顧近二十年高校的情況,
他發現心理健康問題日益嚴重。
高校心理咨詢量、危機干預量,
基本上是10年前的10倍。
同時,
心理健康問題呈現出低齡化的趨勢,
在中小學階段更是日益嚴峻。
徐凱文認為,
在導致青少年心理健康問題的四個因素中,
學習壓力是第一位的。
“對我們70后來說,
考上大學的比例更少,
但為什么那時候幾乎沒有什么嚴重的焦慮,
因為現在普遍認為考上名牌大學才行。”
“如今我們的孩子,
是處于壓力焦慮鏈條的最底端。”
學校要出成績,要提高升學率,
家長也會很焦慮,
壓力層層傳遞到孩子身上,
“孩子們會自我否定,
有人'躺平’不干了。”
“壓力這么大,
支撐自己的力量又很薄弱。”
徐凱文這樣總結當下青少年面臨的境況。
徐凱文指出,
教育環境趨于功利,
孩子們在一條狹窄的賽道上相互競爭。
因此當孩子發現他們達不到這個標準,
他們對自我的價值判斷會產生崩塌,
很容易被否定、被打擊。
徐凱文指出,
雙減減掉了部分校外教育培訓機構,
但并沒有減掉家長的焦慮。
“家長焦慮地花了最后一分錢
給孩子找補習班,
孩子學得很痛苦,
甚至不想去學校,
雙方都非常疲憊。”
同時,
教育資本市場販賣焦慮,
升學考試的重要性被不斷強調,
“卷”的氛圍已經
從高中下沉到了初中甚至小學。
青少年心理健康問題,要長期干預
對于現階段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問題,
譚忠林也指出,
首先考慮心理行為干預,
然后才是藥物治療。
他建議,
學校可以提高對學生心理疾病的識別率,
同時提升心理咨詢老師的專業技能。
在學科成績之外,
為學生提供更多發展興趣和愛好的機會,
讓他們能有各種途徑
找到自己的成就感和滿足感。
同時,
家庭教育、親子溝通的模式
能在干預過程起到重要作用。
“越嚴重的個案,
治療起來越困難的,
你會發現跟他們的親屬溝通也很困難。
這個家庭可能本身就面臨著很多問題,
比如經濟、疾病、惡劣的夫妻關系等。”
目前在對青少年心理健康問題的治療過程中,
最大的困難是什么?
“一是就診率,
很多人意識不到這是病,
需要接受專業的幫助。
第二個就是規范治療,
相當一部分病人沒有完成系統的療程
或是早早停藥。”
譚忠林表示,
如果藥物治療不能持續作用,
當情緒誘因再次出現,
抑郁癥非常容易復發。
而青少年本身情緒波動性很大,
和病理性的波動結合在一起,
有時候要區分比較困難。
只有經過急性期、鞏固期、維持期
這樣一個徹底的系統治療階段,
才能說是完全康復。
須知,
抑郁癥是一種疾病,
是病就必須得治。
“病恥感”和“自我污名化”,
都是健康路上的阻礙。
想辦法降低、消除身邊人的病恥感,
及時發現、積極治療,
抑郁癥終有治愈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