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談官之五]悟空的政治成熟
與對玉帝的前倨后恭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悟空對太白金星的態度，卻是前恭后倨：從最開始見面急整衣冠，口稱“老星”，到最后大老遠的喊起了太白金星的“字”李長庚。字，相當于小名。誰看見有哪個白癡當著領導的面“李狗蛋”長“李狗蛋”短地叫他小名？這種人，不是讓非典給燒壞了腦子，就是做好到會計那邊結賬的準備。但悟空的身體一直比用過藍天六必治那位胖子的牙齒更加倍兒棒，更從來沒有過從官場上激流勇退的想法。起初，悟空對太白金星恭敬有加，是有深刻道理的：悟空最初踏入仕途，就是由太白金星提拔起來的。想當初，悟空不過是一個黑社會老大，雖說手里有人有槍，但想要脫胎換骨混進公務員隊伍中，卻還是摸著北，他根本不知道玉帝的南天門朝哪兒開。正好，太白金星想培養一批死黨，便向玉帝建議給悟空在天宮安排個職位。――悟空的老師，須菩提，是道教黨黨人，而太白金星正是道教黨黨魁，悟空日后如果發達，自然是太白金星的人了。所以，太白金星冒著得罪玉帝的危險，一而再再而三“舉賢不避親”地提拔悟空。對此，悟空當然是感激不盡了。太白金星帶著玉帝的任命書第一次來到花果山時，悟空是急整衣冠，出門迎接，并恭恭敬敬地表示感激：“多感老星降臨。”還連忙要小猴們擺宴招待，如果不是太白金星廉潔，下基層工作不吃喝不收禮，估計悟空還會找出小母猴陪太白金星老人家喝上兩杯。第二次，太白金星向玉帝提名讓悟空做個“齊天大圣”。對太白金星的再次蒞臨，悟空件連忙躬身施禮，高聲叫道：“老星請進，恕我失迎之罪。”幸虧這猴子沒讀多少書，手下也沒有一個得力的秘書班子，否則，他一定得搞個隆重的歡迎儀式，還得發表一通長達兩小時的歡迎詞。總之，悟空對太白金星的感激之情，只差送一面錦旗來表達了。作為老領導，手把手將自己引入仕途，又兩次提拔自己，太白金星對悟空的意義，完全達到了重生父母的程度（幸虧悟空沒有生身父母，即使有，估計也無法像太白金星一樣給他政治生命）。所以，對“老星”，悟空無論怎樣感激都不算過分。 那么，是什么讓悟空后來忽然改變了對太白金星的態度？問題就出在太白金星對悟空的栽培。我們知道，當年，悟空還是個個性青年的時候，沖動之下便大鬧天宮，也因此被如來關進了五行山監獄。后來，幸虧遇上貴人，經觀世音女士提議，由悟空將功補過，陪唐僧西天取一份絕密文件，功成之后，再官升一級。觀世音女士的這一仁慈之舉，不僅將悟空救出了監獄，而且意味著又給了他第二次政治生命。這種恩情，自然又比太白金星高出一截；而且，如來還將取文件這件政治任務交給觀世音女士抓管，觀世音女士便成了悟空的直接領導，為了向觀音表白忠心，悟空趕忙對觀音自稱弟子。悟空很清楚，太白金星是道教黨的領袖，他曾經是太白金星的人；現在，他卻成了觀音的人。而觀音女士是佛教黨的忠實支持者，也是得力干將。在這種情況下，悟空絕對不可能即效忠太白金星，又效忠觀音。也就是說，他悟空只能在太白金星與觀音兩個靠山之間選擇一個。任何一個“追求進步”的公務員，自從他踏入仕途的那一天起，每時每刻都面臨著“站隊”的重大立場問題。站隊正確，今后的飛黃騰達指日可待，而一旦“站錯隊”，隨時都可能陰溝里翻船，咸魚翻身的神話，在仕途中出現的機率就與讓唐僧調戲嫦娥的機率一樣微乎其微。選擇太白金星還是觀世音女士？這是個問題。但面對這個復雜的問題，悟空連眼都不眨一下，就斷然選擇了美女上司觀世音。想要做一個成功的公務員，就應該在入行的第一天，徹底從字典中應該鏟除“背叛”二字。何況，薄情寡義這藝術，悟空早就嘗試過。就在當年大戰天兵天將時，悟空手下的獨角鬼王與72洞妖兵，全部被天神捉拿歸案，悟空照樣大樂大笑，說什么“我同類者未傷一個，何須煩惱”。從這一點看，悟空還是具備混跡仕途的基本條件的。既然選擇了觀音女士，悟空就必需與老杇太白金星劃清界線，必需向新靠山明明白白地展示自己的立場，這當然要以實際行動來證明。機會是隨時都會光顧有心人頭上的。不久，在觀音的委派下，悟空正式啟程前去西天拿取絕密文件了。湊巧的是，太白金星身邊的工作人員，守護煉金、煉銀爐的兩個童子，看不慣悟空的朝三暮四，想使點絆子教訓一下這個忘恩負義的臭猴子，于是化妝成劫匪埋伏在悟空西去的路上，想要破壞悟空拿取文件的計劃。這正好給了悟空向觀音表明立場的機會：他當機立斷“嚴格執法”，當場擊斃了太白金星兩個童子。選擇太白金星的兩個下屬下手，我們有理由懷疑悟空是有意安排的：此前，如來靈山腳下的老鼠精、天上28星宿之一的奎木狼也都曾變做妖怪阻攔，但悟空都巧妙地網開一面將他們放回原單位去了。現在，單單拿太白金星的兩個童子開刀，難道僅僅是巧合？對悟空的用意，太白金星當然心知肚明：想給我一個下馬威，你小子太嫩了一點兒，你不是判他們死刑嗎，以我的職權，隨意吩咐閻王一句，他不敢不放他們活過來！如果說，兩個童子這次報復悟空還可能是背著太白金星私自行動，那么，太白金星的司機、那個青牛精再次對悟空一行實施攔路搶劫，多少是受到了太白金星本人縱容的了。青牛精對悟空取經事業的打擊，可以說是前有未有的：他不但綁架了唐僧、八戒與沙僧，還搶走了悟空的武器。悟空趁此機會將事件鬧大，他借匯報工作的機會，跑到玉帝面前告狀，要求玉帝讓天宮各個部門嚴格調查，看看本部門有沒有人占那占山為王攔路搶劫的事。各部門于是徹底“梳”查了一遍，鬧出的動靜之大，并不亞于《紅樓夢》中王善保家的搜查大觀園。按說，這么大的政治運動，一向政治敏感性不弱的太白金星不會不知道，也不會不查，但是，他竟然就是沒有發現自己的司機不在。沒有證據，悟空當然不敢誣告上級部門的領導――他現在已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子了。悟空于是找到自己黨派的黨魁如來同志幫忙。對悟空與太白金星之間的恩恩怨怨，如來自然是了如指掌。對于這件事，他既不便插手，但也不能不管。好一個如來，輕輕一耍領導手腕，就圓滿地解決了此事。如來首先告訴悟空：“那怪物我雖知之，但不可與你說。你這猴兒口敞，一傳道是我說化，他就不與你斗，定要嚷上靈山，反遺禍于我也。”如來豈不是怕那小妖精，他是怕悟空說漏了嘴，說是他如來告發太白金星縱容司機犯罪，這會破壞兩位領導之間的表面團結：領導之間，即使有什么過節，也得保持表面上的一團和氣，這才有領導風范。但是，自己的人前來要求幫忙，又不能讓他空手而歸，這將會降低自己在黨派中的號召力。于是，他虛晃一招，想了個兩全其美的對策：明知“金丹砂”收伏不了那青牛精，卻裝模作樣地派十八尊羅漢拿著“金丹砂”陪悟空去降妖。悟空一行拿著金丹砂與青牛精展開火拼，自然拼它不過。――如來的武器庫中，怎么著也會有更先進的武器。直到這時候，降龍、伏虎兩位羅漢才告訴悟空：剛才出門時，我們兩個之所以落在后面，是因為如來偷偷告訴我們，這金丹砂對青牛精不管用，你還是上離恨天云找太白金星吧。這樣一來，即使悟空真說漏嘴了，也與他如來無關，同時又巧妙地將皮球輕輕地踢到了太白金星腳下！經歷過這些事情，悟空算是與太白金星徹底劃清了界線。再與太白金星見面，悟空絕不喊他“老星”了，而是“狗蛋”長“狗蛋”短地喊他的小名。但是，悟空畢竟不再是剛出道時那么偏執、那么喜形于色了。雖然不再對太白金星恭恭敬敬，但表面上的皮笑肉不笑還是保持得很好的。(關于須菩提的黨派補充：須菩提雖然是佛教的名字，但并不就表明他是佛教黨人；正如現在的時尚青年，雖然取名“賣銳”“賣客”，但并不表明他的父親或母親就一定是個洋鬼子。須菩提平時讀的是黃老之經，傳授給悟空的，也是道家的武功，這證明，他雖然外表非常新潮，骨子里還是很中國的。事世往往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