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一問
Q
《人的應當》序言中有提到,這本書是你經過十多年閱讀與思考的準備,兩年前開始寫作的,能否介紹一下當時的心路歷程,以及如何理解你在書中提出的『人的應當』這一概念?
何道峰:2008年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那時我52歲,開始陷入了一種嚴重的更年期失眠癥。失眠讓我一下子就感覺到離死亡很近了,于是我開始大量閱讀哲學、神學與歷史相關著作,思考我自己的生命意義,思考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這樣的閱讀與思考過程猶如打開了生命追尋的潘朵拉盒子,再也蓋不上盒蓋。我屬于出生于50年代的人,經歷的事情,在生命被折騰的次數可能是最多的。
我出生在云南一個很偏僻的山村,地理坐標離縣城30公里,離省城300公里,離京城3000公里。回看50多年的生命歷程,雖然沒有很高的生命高度,但相對高差還是很大的。從廣度而言,我做過青年生產隊長和鄉村教師,在中央政府工作過,后來又出來做了企業,同時又從90年代開始做了近二十年的志愿者公益,經歷了很寬的社會跨度實踐,每一個行業都是全情投入,做得挺認真。也被命運千百次無情地抽打和鞭笞。
所以在這樣的長期閱讀與思考中,我受到強烈的震撼與感動,特別是那些人類智慧的信仰與哲思邏輯,不斷地煎熬和粹煉著我的靈魂,而由此引發出我更多的追問,在曠野大川、都市高樓、淺草野溪間回蕩,慢慢孕育出讓我從筆端表達出來的感動,直到我2016年退休之后方始成行。
在這十年的閱讀和思考中,我認識到無論哪一派哲學與神學、哪一派信仰與宗教,最后都要面對一個問題,就是:如何看待科學技術的發展?技術就是有關know how的學問,是一個人在積累經驗后,問是什么,怎么辦,即跟人的實用性目的相關聯的學問。
但know why的學問是問為什么,好像對人沒什么直接用處,比如問人是從哪里來的?宇宙起源于何處?物質是由什么構成的?這些問題對人直接有用嗎?沒用。這些沒用的問題,know why的問題,就是科學。但科學發端于自然哲學,古希臘的最早的自然哲學家們在2500-3000年前追問的就是這些問題。當然,建基于這些問題之上,他們繼續追問:人的生命跟現象世界的萬物有什么不同,生命到底有沒有過去,死后有沒有未來?如果有過去有未來,他過去是從哪里來的,他未來是向何處去的?他的過去和未來的神圣源頭是什么?這個神圣源頭賦予了生命一種什么樣不同的定義。
因著這種神圣定義,每個人的生命狀態就獲得了一種神圣的內在邏輯,從而讓人覺得這樣的生活值得人過。由此產生了人內在的自我激勵、自我規約與自我堅定的『人的應當』。這種『人的應當』是全人類共通的,無論是哪個信仰、哪個哲學,都要觸碰到的終極命題。
02
第二問
Q
你在書中嘗試構建歷史與思想史的邏輯聯系,并且從人類的三次大反思的角度來勾勒現代化文明起源與孕育成形的歷史脈絡,這是一種全新的認知框架。為什么想要進行這樣的關系構建?
何道峰:現代學術分工已經非常精細了,導致我們在學術研究上太過于精雕細琢,把一片樹葉,甚至一根葉脈都研究的非常專業,但很少有人去看那棵樹是怎么回事,更不用說探討樹和樹之間相關聯的森林關系了。學術界在討論人類歷史的時候,有第一軸心文明時代的共識,就是發生在差不多1000年內的幾大文明,包括古希臘哲學、中國的先秦哲學、希伯來文明、基督教信仰、印度教信仰與佛陀信仰。
學術界普遍認為,當前,我們仍然處于第一軸心文明時代,第二軸心文明時代還未到來。這種討論問題的框架把我們對歷史的認知定格在第一軸心文明時代,在那之后,人類似乎在『人的應當』這個方面是沒有進步的。
我認為這種認知框架與歷史演進的吻合度不是很高。因此竊以為人類歷史其實是有一個第二次大反思的,這個大反思發生在公元1200年到1800年,這一段歷史時期發生了很多事,史學界常常把中世紀描述為黑暗時代,認為經院哲學是很荒唐的東西。對此我是不贊同的,這是對人類歷史的一個巨大誤讀。其實我們今天科學技術的那些經驗觀察、假設求證的方法論,就是在那個時代歐洲大學中通過自然神學與經院哲學的扎實訓練而深深奠基的。如果沒有那個時代的訓練與積累,也就不會有后來的科學實證研究方法。
在基督教初代教會時代,奧古斯丁等人把古希臘哲學三巨師中蘇格拉底與柏拉圖的哲學很好地整合到基督信仰文明的思考中來,但他們把亞里士多德遺忘在歷史中。直到1200年代,基督教的護教神學家們才從業巳成型的教會圖書館中把亞里士多德發掘出來,把亞里士多德的邏輯哲學方法論重新翻譯出來,并發揚光大,將其與基督教護教神學進行了第二次大整合,創立了自然神學和科學實證觀察研究的方法論,并通過大學的分科與辨論孕育和呼召出后一時代那些偉大的科學巨星。
那個時代的代表人物,就是托馬斯·阿奎納。他用亞里士多德的邏輯學,論證了上帝的存在,以及上帝造人和造萬物的差別,不僅僅是賦予人自由意志,而且在創造了宇宙萬物的同時,上帝創造了那些自然定律來駕馭宇宙萬物的運行,而人的自由意志賦權,則包含著可以自由地研究并發現上帝所創造的這些自然定律,并服務于人的目的。也就是說,上帝給予人類可以在宇宙中得以更好生存的“科學指南”。
在今天看來,這個認識邏輯太過簡單了,可是當時如果沒有托馬斯·阿奎納為代表的自然神學對人視野的開拓,以及經院哲學對科學假設與驗證的訓練,怎么會有后來的哥白尼、伽利略、開普勒、笛卡爾?又怎么會有牛頓?因為這些人都是在這樣一種上帝視角的思想框架中受了鼓舞和激勵,促使他們從上帝的視角去追問,并用相應的邏輯方法去假設并觀察驗證,才產生了現代科學對自然律的大發現。否則無法解釋現代科學就是在那個時代之后的兩三百年間突然就生長出來。這個過程一直持續到1927年第五屆索爾維會議那張匯聚了物理學界智慧之腦的“明星照”,這就是今天的科學成就的歷史根脈。
▲第五屆索爾維會議“明星照”,圖源網絡
因此那個時代其實就是整個人類文明的第二次大反思的前半場。而人類往往只關注后半場的物質性工業革命而忽視前半場的靈知孕育。猶如只強調一個孩子臨產的哇哇大哭而怱視在母腹中十月懷胎的艱辛孕育。而我們今天正在一點一點地消耗人類第二次大反思的基礎性成果,因此人類必然面臨新的更大危機。這次危機我個人認為是很深刻的,因為人類利益性目的的技術開發巳然過度,人類本性的盲目驕傲和猖狂也巳抵達前所未有的程度。
03
第三問
Q
我們常將歐洲基督教文明的起源溯源到兩希文明,即希伯來文明和希臘文明,你認為,應該如何從歐洲基督教文明演進的歷史來看待破解『人的能夠』,喚醒『人的應當』?
何道峰:第二次人類文明大反思其實是歐洲基督教文明推動的。歐洲基督文明來自于兩希文明,一個是希伯來文明,如果沒有舊約,就沒有后面的新約,這是一個一體化的系統。但在來自于希臘文明的說法上有爭議。我覺得如果沒有希臘文明,歐洲基督教文明是不完整的。
基督教初代教會的創始人保羅就是羅馬公民,他本人是在希臘哲學文化的薰陶中成長起來的。所謂羅馬文明說到底就是希臘的政治理想在羅馬的一次大演練。在基督教信仰里,基督的拯救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基督之后十二使徒的死是新的注腳。還有,在羅馬對基督徒300年的大逼迫中,無數基督徒以他們的優雅從容的死亡態度,來回應這種大逼迫的暴力,闡釋了基督之死的拯救涵義。所以無論是不讀圣經只讀歷史,抑或是不讀完整的歷史,而僅僅只讀圣經,去談歐洲基督信仰文明,都是不夠整全而系統的。
但是,我們現在沒有人追問這些,很少人真正讀完整的歷史并研究背后的邏輯,就一下子跳到了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說他推倒了中世紀羅馬天主教的黑暗,這種認知是非常不嚴謹的。所以回望那一段歷史,在第二次人類文明大反思上一定是跟羅馬天主教堅守基督教文明分不開的。
僅從慈善公益上講,在當時的英國、法國、意大利,出現了專門為窮人治病的醫院『上帝之家』,在這些每個不大的國家里就有上千家這樣的醫院。這就是公益慈善組織的來源,就是那時的文明所創造的。
這種民間慈善公益的組織化,是由基于自由結社內在生發的理事會制度、長老制度來管理的。如果沒有這種社會自治,就不可能有發現新大陸之后美國的誕生。公益組織不僅僅做慈善,還包括成立大學、科學學會等社會自治,比如英國的皇家科學協會,法蘭西學會,全部是科學家自己結社形成的。如果沒有這些結社,如何討論并判定笛卡爾的解析幾何,評判牛頓和萊布尼斯的微積分?
04
第四問
Q
如果要理解東西方文明的不同走向,我們首先要看到古老的印度文明,印度文明孕育出來的印度教文明和佛陀信仰如何思考『人的應當』?
何道峰:印度教信仰認為有一個最高的存在,那就是梵。梵是沒有形狀的,是看不見的世界里的最高存在,是所有存在的源頭。但梵通過一體三相神來運行它的世界。一體三相神是有形的偶像神,第一個叫梵天,梵天創造了世間萬物,但每個被創造物都有生命周期,生命周期便由三相神之二的毗濕奴神來護持,但到最后萬物都要壞掉,就由三相神最后一位濕婆神把它破壞掉。所以一體三相神就營運完成了每一種事物存在的周期,也就是創生,保持和破壞的循環。
梵在這個過程中進入了人的內心,所以人有兩個我,一個“自我”,一個“本我”,本我就是梵。所以人要遵守生命四期,第一個是梵行期,就是要學習梵的知識,讓梵住入你的心中;第二個時期就是居家期,要完成娶妻生子的俗世義務;第三個時期就是林棲期,兒女長大了,你要到樹林里去居住,在那里反省,并尋找體悟內在的梵。最后一期叫遁世期,你已經老了,這個時候你就托著一個缽去化緣,連同肉體與靈魂一起消失在叢林中。這就是印度教信仰的生命四期。
對應生命四期,印度教創造了四種姓,婆羅門、剎帝利、吠舍與首陀羅。印度文明把『人的應當』從梵向下延伸到了一體三相神,從一體三相神再到生命四期,從生命四期轉到四種姓制度,這樣就完成了一套邏輯系統。這樣形成的群體性必須遵循的『人的應該』,在歷史中逐漸演化為四種姓之間的互相隔絕。
在這種情況下,2500年前橫空出世的佛陀覺得這個社會是不公平的,因而創立了佛教。佛教的『人的應當』,是一切有情生命皆平等,并且人人都可以開悟成佛。這當然是對印度教文明的一場革命。但是佛陀的變革為什么在印度最后走不下去了呢?因為佛陀拒絕觸碰“梵”和“本我”是否存在這樣的終極問題,而停留在『人的應該』的層面上,所以他也反對他自己成為神。
這導致了佛教后來的分裂,以及后來從古印度出走。出走到東亞地區的佛陀被封成他生前極力去避免的“人格首神”,而佛教在印度本土則被卷土重來的印度教的梵所消化。九世紀商羯羅大師橫空出世,對佛陀創造的佛教信仰進行了整合吸化,印度教全面復興,佛陀變成了毗濕奴神的一個化身,被消解在印度教中。
印度教信仰對『人的應當』的這套種姓化規范,雖然令世界困惑無比,但卻使印度人內心充滿寧靜地去對待身邊發生的各種各樣的社會現象及生老病死,所以直至今日依然迷人。
05
第五問
Q
中華文明關于『人的應當』的哲學大反思開始于先秦時期,請問當時的諸子百家是怎么思考與回答這一命題的?
何道峰:諸子百家最著名的流派就是儒道法墨四家,中華文明在討論『人的應當』里,主要強調的是社會秩序。當然每一個文明在討論『人的應當』時都講到秩序,可能講自然秩序和社會秩序,并談二者之間的關系。但儒家在討論這個問題時似乎只談社會秩序,而無視人本身。
在儒家來看,這個世界沒有什么新東西需要發現,維護“周禮”的社會秩序就好了。“周禮”所代表的社會秩序就是人被天定的尊卑貴賤。“君-臣、父-子、夫-妻、兄-弟”就是這種固化的社會秩序。但社會秩序你一個人守不了,你就守自己的角色好了,所以它強調的是每一個人的角色被固化的社會秩序思想。
法家強調的社會秩序又不同于儒家強調的社會秩序,法家的重點放在如何使社會有秩序的方法。這個方法就是『人的必須』。法家的法其實是律令,因為他們拒絕討論立法的正當性問題,法家認為誰握有權力誰立法,天經地義。普通人守律令就好了,不守就亂世用重典使社會恢復秩序。
道家又相當不同,道家講自然秩序和社會秩序兩種秩序,而且社會秩序源于自然秩序即“道”,比較接近古希臘的前蘇格拉底哲學。道家主要勸說君王要循“道”而有“德”,因此可以成為“無為”而善治天下以臻社會有序的“圣王”。可謂“圣道”以治天下。所以道家反對儒家為了社會有序對人進行尊卑貴賤的角色固化,暗含著人皆平等的意識,即便是君王也要守這個“道”。『人的應當』是“識道”并“守道”,這便是“德”。
墨家是一個很奇特的認知,他強調社會秩序,這個秩序要求『人的應當』就是“博愛”與“非攻”,墨家認為這個“博愛”與“非攻”是天的意志,它暗含著人人平等和國家之間的平等,不能以大欺小,持強凌弱。所以墨家的思想中是有人的現代性要素的。為此,墨家強調要用社會賢達來維護天志,抵御霸道與暴力。但令人迷醉的墨家系統在后來的中國歷史中被解構了,消亡在中國的地平線上。
儒道法在闡釋『人的應當』中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特別醉心于對著皇帝、對著上位者說話,儒家要勸說皇帝施行尊卑有序但體恤民情的仁政之“王道”;道家奉勸皇帝行遵循自然之道以有序天下的“圣道”,就是君王要變成“圣人”來治理國家,經典當然是老子的《道德經》;法家勸說皇帝行“霸道”,就是富國強兵,用軍事能打敗他國,擴大領土,對內嚴苛律令,亂世用重典;墨家則很像今天的社會倡導組織,動員社會力量倡導和平,反對暴力,伸張正義,與以大欺小、恃強凌弱的暴力組織作斗爭。
所以那個時代中華文明對『人的應當』的反思,除墨家外,儒法道很大程度上都沒有從人的角度去想問題。更沒有著重去尋找『人的應當』是否有一個神圣權威的源頭,以及這個神圣權威的源頭和我們每一個人的關系,這是先秦哲學中一個非常大的缺失,這個缺失導致了我們在2000多年的歷史中奉行的,實質上是徹底的成王敗寇的超級實用主義思維。
另一方面,中國的儒道法墨四家從來都不討論人的生死問題,所以人的生命是生前沒有來源,死后沒有去向的。到了東漢末年,中國進入長久的亂世,這樣的認知讓人產生一種普遍性的生命無意義感,所以表現出那個時代的非常頹廢,竹林七賢就是那個時代的典型代表。在這種情形下,佛教進入中國。
佛教進來解決的最大問題,就是對社會現象中各種各樣的荒唐和不公,以及儒法聯盟的謊言與邏輯不自洽混亂,帶來一個解釋學意義。這個解釋就是:你所看到世界的不公與亂七八糟,它只是一個一暫時的現象世界,在它背后還有一個深層的因果輪回報應的世界。“不是不報,只因時間未到”。你所看到現在很得意的人,最后可能會因他的作惡而在將來倒霉。現在處于苦難的人,命運會因行善而翻轉。
這種解釋學讓當時的中國人大開腦洞,使人增強了對現世苦難的承受能力,激發了人行善的動力機制。所以,你要行善,并耐心等待變化的發生。你不要從別人身上找原因,而要從你自己身上找原因,由此你便能找到一種內在的自我堅定與自我激勵,也可以讓你自己去收斂你的行為。即使同為天下淪落人,也可以因共同的佛陀信仰而相互抱團取暖,從而找到一種生命的非凡意義。這樣一來,死亡也就沒那么可怕了。因為根據你自己的行為,可以決定你轉世后來生的命運,這暗含著一個公平裁決的內心期盼。
佛教的這套解釋體系讓人看到了一些希望,也看到了一些美好的東西,決計不要跟著這個世界沉淪下去。于是,人在精神上就有了個性和自由的張力,從唐朝文化的繁榮不難看出,正是佛教信仰讓唐朝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個性自由張力,從而將盛唐時代的精神文明推升到中華文明的巔峰。
06
第六問
Q
對于正處于疫情之下的我們,讀《人的應當》的現實意義是什么?
何道峰:這本書是我自己長期苦惱的一個產物,是我在長期苦惱中掙扎著尋覓內心邏輯自洽的一個故事,也是我建構這個心靈自洽邏輯所顯示出來的一張思維導圖。并不是說這本書有多么高超的水平,而是一個歷史、哲學和信仰之間比較的大時空拼圖嘗試。
讀這本書的意義在于,它可能會幫助你把你頭腦中的知識做一次整理,將你頭腦中的歷史、歷史背后的哲學思想以及更深處的信仰,串聯起來思考,可能會幫助你整理你內心的邏輯框架,推倒學科之墻,打通邏輯關卡,也許重新發現一個新的視覺邏輯,引起心靈感動,讓你的心靈邏輯變得順暢、自洽且首尾相顧,或許碰巧能找到你自己的『人的應當』,排解你在現象世界中所承載的過度煩惱。
我們的世界總體上講有三層,第一層是你每天面對的各種各樣的現象世界,有些現象讓你喜悅,有些現象讓你煩惱,有些讓你感到很窒息。
這個現象的下一層,它一定是跟社會的制度安排有關系,因為不同的社會制度安排,會導致人的行為有不同的表現,所以你要往下想一想,要從社會制度的安排上去尋找現象世界差異的原因,如果找不到那些社會制度安排的原因,你就簡單去評論和怪罪那些社會現象,你就容易心靈迷失而無比煩惱。如果用制度安排能解釋這些現象世界的原因,你會看清楚好多現象之間原來跟制度安排有關系,知道什么事可期盼什么事不可期盼,從而能排解更多的煩惱。
但是,了解到這個層面還不夠,還會看不清楚為什么這個社會會形成這樣的制度安排,不能選擇另外的制度安排,是什么力量決定著歷史進程中那些關鍵時刻的公共選擇。這就必須進入到人的觀念和信仰所在的第三層了。從而知道你的心靈邏輯和行為邏輯怎么去建構。正如中醫所說:“通則不痛,痛則不通”。
07
第七問
Q
你這次采取共讀的方式,邀請100個應當書友在13周完成《人的應當》的精讀,請問為什么要采取這樣的共讀方式,接下來會怎么做?
何道峰:這個想法來自于幾個年輕朋友何雪峰、賀永強、楊子云、宋厚亮,他們讀了這本書后有強烈感動,從而提出目前這種共讀的方法建議。他們提出以后,我自己內心有一些顧慮,我在這個領域只是個nobody,這種共讀方法是否會有點過high。但在這些年輕同學的鼓勵下,我最后想通了。
我帶領大家共讀這本書,不是要讓大家信這本書怎么樣,或者說要對我產生什么樣的尊崇的想法,而是說,你把這本書當成一個老者在社會里經歷過千百次擊打后,并沒有失去信心,依然去尋找表象世界后邊深藏著的,一層一層的相對真理,以致期盼去朝向絕對真理。
在這個共讀與討論的過程中,我個人的心路呈現在這里,也能從你們那里學到東西。如通過這種共讀能夠喚醒你內在的求真激情,幫助你去整理你內在的知識,并且將那些知識連接起來,打通障礙,從而尋求你內心的邏輯自洽,去除煩惱而實現共創。我覺得我就在實踐我的承諾。即把我的生命中那些經歷與磨難,經驗與教訓,轉化成滋養新一代年輕人成長的肥料,想到這一點,我就沒顧慮了。
我想說的是,大家在讀這本書的時候,你可以抱著任何的疑問,這本書介紹了那么多思想家,你不要輕易去崇拜任何一個人,因為所有寫這些思想的思想家,他們本質都是人。
人都是有限的,不值得崇拜。所以他們的思想,包括我在書中的想法,你都可以隨意取用或取舍,不存在高低的問題,我們都是平等的。如果你能在閱讀中整理了自己的邏輯,通則不痛,那就值得恭賀。如果碰巧找到生命價值的神圣源頭,找到值得你委身和崇拜的絕對真理,找到了無限和永恒的真理,因此而獲得一種恒久的力量和信心源泉,那將是生命中多么大的恩典啊!